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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千字,二合一章节)
秦国自商鞅变法以来,民众眼中只有耕战二字,原本正在家中耕地的男子接到各乡三老传达的征兵告示,无论愿与不愿,都要在规定时限内前往就近的军营。
也有不少男子早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投军了,于是便趁着这一次的征兵主动投军。
还有不少原本告假归家,或是爵位达到第四级的不更乃至更高级爵位后免充更卒的秦人扛起自己购买的兵器,披上甲胄,走出了家门。
不过,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要前往军营,他们都必须在里正的要求下集合,等到所有人都到了再一同出发,绝不允许私自前往。
毕竟路途上没人知道会不会遇上野兽和盗贼,而且一个里的人同去,也更方便军营登记。
村落前的空地上,一名名男子走出家门,带着装了干粮的包袱,在里正的面前登记了姓名。
“生丁,不更爵,干粮四斗。”
“林,上造爵,干粮三斗。”
“济,簪袅爵,干粮四斗。”
……
里正让人大致称量了每一名即将去军营的男子包袱里的干粮,将重量都记录在了纸张上。
这些干粮都是各家各户备着路途中食用的,官府会将这部分粮食在事后返还给每家每户的。
而每当这个时候,每家每户即将投军的男子们包袱中的干粮都会格外多一些,倒不是他们的家人想趁机占些便宜,而是他们都知道若是吃不饱,自家的男丁便有可能死在战场上,他们只是想让家中的男丁再多吃些。
当然,三四斗的干粮并不多,因为他们这个村叫做兀村,是蓝田县中的一个小村子,距离蓝田大营也就只有一日的路程,所以并不需要备太多的干粮。
而就在里正登记的时候,村口几乎家家户户都出现了母亲送别丈夫、儿子,妻子送别丈夫之类的画面,虽然女人们抹着泪水,心有不舍,但他们都明白,他们的丈夫或是儿子都必须前往军营投军。
这是秦法规定的秦人义务。
不过,他们并没有抱怨这严苛的秦法,他们只是痛恨那些攻打秦国的列国诸侯。
虽然秦法严苛,限制了他们的各种娱乐活动,每日除了耕田,就是织布,别无其他,但这个世道他们这些升斗小民哪有那么多要求?
在这个战火连天的时代,能吃得上……不,能活着就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更何况他们每个人都能合理地分到田地,至少能吃得饱饭,已经比其他各国的百姓好不知道多少倍了,他们也不奢求更多了。
只是,谁也不知道这一战后,他们的丈夫、孩子、兄弟又有几人能归来,毕竟那可是六国合纵啊。
上一次五国合纵,都将秦国打得退回了函谷关以内,这一次还多了一个国家,获胜的可能性又有多大?
因此,这一次的离别对于这些百姓来说,可能就是生死离别,自然是百般不舍。
随着一名老妇送别丈夫和两个儿子时的潸然落泪,一旁原本没有哭泣的老人和妇孺们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情绪,哭声传遍了整座村子。
而这样的一幕,就发生在了张机的眼前。
骑在马上的张机在涉间和苏角的陪同下来到了这里他是来招募兵丁编入自己的卫士军。
虽然目前的秦王宫的两万五千卫士军由五千平阳重甲军和两万咸阳卫戍军暂时充当,但这些人马都只是暂时借给张机代替守卫宫禁的,所以张机还是要募集自己的人马。
带上了嬴政的诏令,张机来到了蓝田县,向蓝田大营的蒙骜以及蓝田县的县令、县尉和县丞分别出示了嬴政的诏令后,张机也得以顺利地得到在蓝田县中募集兵卒的许可。
作为守卫宫禁要地的兵卒,兵卒的素质自然要高。
而且卫士军并非永远守在王宫之中,就如同西汉时的南北军一样,有时也会派出南北军这两支精锐的中央禁军出征。
就在昨日,嬴政已经决定,若是列国合纵攻秦,那他便要亲自出征鼓舞士气,所以卫士军作为嬴政的护卫军,必须要绝对精锐以保证嬴政的安全。
而一支军队的精锐程度,除了将校以外,最重要的就是兵卒自身。
虽然很多东西都是可以通过后天训练弥补的,但是如果入伍的是一个面黄肌肉,头晕眼花,手无缚鸡之力的人,那再怎么训练和培养也无济于事。
何况张机也并没有多少时间来训练这支军队,因此张机只能选择取巧的方式。
那便是招募那些已经有爵位的老兵。
张机将麾下的李信、羌瘣、杨翁子、王贲、冯毋择、屠睢、任嚣等人悉数派了出去,在关中一地募兵。
涉间和苏角本就是蓝田县人,涉家和苏家虽然依附于蒙家,在蓝田也多少有些势力,在蓝田也有一定的声望,于是替两家动用了不少人,四处替张机宣传起了征兵一事。
而在蓝田大营中
身材魁梧雄壮的涉间和体型略显纤瘦的苏角,分别在蓝田大营的南北两侧立下台子,高声呼喊起来。
“岁俸百石者,可报名卫士军!”
二人呼喊时加入了少许内力,所以就连正中央的帅帐之中的蒙骜都听得一清二楚。
刚听到声音的时候,蒙骜还有些懵,旋即大怒,一巴掌拍在桌案上怒喝道:“混账东西,不是让他们去各乡各里募兵么?怎么跑到老夫的蓝田大营里来募兵了?”
“岁俸百石,这俩混账小子还真敢开口。”
张机的征兵要求也并非是针对所有的老兵,而是要求岁俸百石以上的老兵。
而在普通的秦军队伍中,能领岁俸百石的,也只有上造爵,也就是说张机只招募上造爵及以上的老兵。
一来,能升到第二级上造爵的,多少都是有些实力的。
能得到第一级公士爵的,都是斩杀过一个甲士。
在这个披甲率不高的时代,甲士大多是贵族子弟,或是武卒才有资格着甲。
贵族子弟自不必说,身边有家将、家兵护卫,自身也是磨炼过武艺的。而武卒则是经过严格筛选和严酷训练的精锐士卒,普通的士兵遇上甲士,说句以卵击石也不为过。
但有时候难免会有士卒因为运气或是冒功而斩杀一个甲士,而上造爵的士卒则是斩杀过至少两个甲士。
一次是运气,两次乃至多次,冒功的概率极低,就算是运气好,也足以证明这个士卒有着一定的本事,大致上也能符合要求。
这些爵位至少是上造的老兵自身有着一定的作战经验和技巧,也见过血,在战场上不至于因为恐惧而愣神,更不会像一些初入军中又桀骜不驯的新卒那样不听号令。
当然,还有一点则是因为,上造爵的士卒田宅各有两顷,还配三头牛,蓄隶二人,只要家中不是人口太多,养活五六口的家庭是绰绰有余,不存在生活问题。
这样的兵卒,平日里吃穿不愁,身体素质自然也比寻常兵卒要强悍许多,加之本就是立过功劳的老兵,绝对是最佳的兵源,这也就是后世招募良家子的原因。
“尔母……”
所以,在听到涉间和苏角呼喊时还表示只招收岁俸百石以上的兵卒的时候,蒙骜甚至忍不住破口大骂说起国粹,但话还未说完,一旁的裨将涉虎和苏全便同时轻咳一声。
蒙骜这才反应过来,涉间和苏角这俩混小子的父亲都在帅帐中,而且这俩混小子的母亲还是他的两个亲生女儿,这岂不是连自己也骂进去了?
因此,那句国粹还未说完便被蒙骜咽了回去。
但蒙骜反而更加恼怒,亲外孙啊,胳膊肘竟然向外拐,帮着别人在他的蓝田大营捡现成的?
“涉虎、苏全,你们去问问你们的好儿子,怎么敢在老夫的蓝田大营挖人的!”
涉虎和苏全对视一眼,当即走出帅帐直奔自家儿子搭起的台子,毕竟这俩混小子挖的人没准还有他们麾下的。
过了许久,二人才气冲冲地回到了帅帐里。
“将军,我家那混小子说,在蓝田县招兵的事情已经得到王上的许可,知会过蓝田县令、县尉和县丞……以及您,而蓝田大营……”苏全虽然自己也生气,但自家老丈人的眼神显然更加吓人,不由咽了口唾沫,“蓝田大营也属于蓝田县的范围,所以这件事您无权干预……”
看着蒙骜那要吃人的目光,涉虎深吸了一口气,补充道:“我家那混账还说,将军英名盖世,绝不会出尔反尔,否则只能去王前论一论理了。”
蒙骜抓着面前的桌案,连续地做着深呼吸。
他真怕自己出师未捷身先死,直接气死在帅帐之中。
别说蒙骜了,涉虎和苏全二人此刻也是满腔怒火。
涉间和苏角不仅在蓝田大营挖人,而且还因为最熟悉的便是自家父亲的麾下的士卒,所以涉虎和苏全二人麾下的士卒被挖走的最多。
原本有些他们精心培养的劲卒,觉得不能这么离开蓝田大营,认为这样愧对自家将军平日里的栽培。
而涉间和苏角这俩小子愣是忽悠了起来,说正是因为他们的父亲如此悉心培养他们,所以他们才应该来帮助自己。
这些士卒也是老实人,再加上毕竟是自家将军的儿子,这么半天也没见人出来阻止,也觉得是得到了蒙骜和自家将军的许可。
于是在俩人的忽悠下当即便在那份调令上签字画押,等到涉虎和苏角想要阻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气得涉虎和苏角甚至违反不得斗殴的军纪,当众拔刀追砍这俩大孝子,誓要让这两个混账明白明白,什么叫做真正的“父慈子孝”。
不过,听了涉虎和苏角二人的叙述……蒙骜反倒是觉得没那么生气了,反正自己不是最惨的。
冷静下来的蒙骜不由苦笑起来,难怪前几日张机那个小子给他送了那么多肉食,还有一名会做五味脯的庖厨,然后再向他表明想要在蓝田县征兵充入卫士军的事情。
当时他的思乡之情正浓郁着,又感动于张机的这份情意深沉的厚礼,也没有多想。
毕竟张机本就无须向他征得同意,只要有嬴政的诏令,知会蓝田县令、县尉和县丞便好,按照流程完全没必要告知他。
但毕竟这些兵丁里可能会有蓝田大营的老兵,所以张机知会一声也是表达对他的尊重。
哪想到这小子竟然是要在蓝田大营里挖人,可他堂堂大秦上将军,难道真的要跟一个小辈出尔反尔不成?
“罢了罢了!”
思考了许久,蒙骜只能认了这个跟头。
毕竟这支卫士军,他们蒙家也有份,涉间和苏角虽然从他这里挖人,但最后还不是挖到他们自己的麾下,就算他支援自己的两个外孙,也算是他在张机身上的投资了。
而且,毕竟是护卫嬴政的卫士军,断然不能让弱卒充当卫士军。
而蓝田大营中,涉间和苏角的这种招募方式,对于那些兵卒们来说倒也是头一回。
不过既然有着嬴政的王诏,这些上造爵以上的老兵们又听说是为嬴政担任卫士军,自然更加激动,踊跃报名。
无论如何,在一国君王身边当兵,生存几率肯定更大,待遇也远胜寻常秦军士卒,前途也更加美好。
毕竟嬴政早就已经宣布过自己会在列国来犯之时亲自坐镇前线,这些老兵们自然不担心会没有立功的机会。
而他们也相信,这样的一支队伍若放在战场上,先不说战斗力,光是老兵们的指挥和配合,盈论方面便不再需要过多担心伤亡,而只需要惦记斩首数量。
只是,这种募兵方式多少是有些得罪人的。
张机以同样的方式忽悠了麃公等人,秦国关中之地数十座军营都遭遇了这场挖角风波,就算平摊到各个军营,每个军营都至少损失了近千名精锐。
而这种募兵的手段,也就是张机,不仅与军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还有着嬴政和赵姬的盛宠。
再加上他募兵毕竟为了充作嬴政的卫士军,名正言顺。否则换一个人,早就被那群将军们生吞活剥了。
当然,这么做还是有代价的。
张机嘛,前往各府赔个笑脸带上厚礼道个歉就没事了,各家也不至于因为这件事而和张机闹什么矛盾,毕竟说到底这些被挖走的兵卒都是在那群将门子弟的麾下。
但是那些亲自前往每座大营挖人的将门子弟,他们可就没张机那么轻易地便获得谅解了。
至少根据罗网的汇报,那几名将门子弟的父亲基本上都在营中告假两日回了趟家。
那一晚,宵禁的咸阳的夜间并不安宁。
只不过,吵闹的并非是将军们的娇妻美妾的娇吟声,而是一声声堪比杀猪叫的哭喊声。
反正,张机是接连几日都没有见到这群将门子弟们,对外都说是他们的父辈都在亲自锤炼他们的武艺,担心他们在嬴政面前丢人,但这深夜的哀嚎声……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就无人可知了。
(4378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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