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兄……”

    蓟城雁春君府邸中，雁春君目光呆滞地看向燕王宫的方向，嘴里喃喃着。

    雁春君的眼角滑过两行泪水，平心而论燕王喜对他绝对是够好了，否则他如何能有这般滔天的权势？

    所以他也愿意去为燕王喜当这个白手套，二人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也都是为了燕国。

    别看雁春君贪污成性，还时常霸占他人产业，就连身为大将军的晏懿见了他都要退避三舍，但真正落到雁春君手里的并不多。

    许多事情，雁春君不贪污，这些钱也会被上下级官吏给贪墨，与其被那些人贪墨了，不如雁春君直接把这笔贪墨款占了，其中大半也回到了燕王喜的內孥之中。

    而霸占的产业里，雁春君强占的有几家不是燕国的老牌贵族？他也不敢说从未欺压过底层的老百姓，但更多还是才欺压那些贵族，否则燕王喜如何能筹集得出如此多的钱粮组织两次攻赵战役？

    至于拿他当燕丹的磨刀石，他也认了。

    他们这一代人没希望了，只能寄希望于下一代，何况燕王喜也给他留了两条后路。

    其一便是箕子朝鲜。

    届时他是留在那里称王称霸也好，隐居山林也好，至少能保住一条性命。

    而另一条便是罗网，燕王喜并非不知道罗网在燕国做的许多事情，但他并没有干涉。

    他也要为燕王室留下一分血脉，就像韩非之于韩国一般。

    燕王喜将一切都安排好了，可没想到，燕丹这个畜生，竟然弑杀君父！

    雁春君毫不怀疑绝影给自己的这份情报有问题，绝影虽然是罗网的杀字级杀手，但这些年来，主仆二人感情早已非同寻常，可以说绝影是他除了燕王喜以外最信任的人。

    而且绝影没有必要拿这种事情骗他，他在燕王宫也并非没有眼线，而这些眼线无一人传出消息。

    方才燕丹率太子府护卫浩浩荡荡入宫之时他也没有多想，现在想来，燕丹并无诏令，凭什么率军入宫？

    而偏偏王城禁卫没有阻拦！

    “那小畜生如此大的计划，罗网竟没有察觉一丝一毫的动静？”

    雁春君咬牙切齿地看向绝影，但他的怒火并非是针对绝影，也不是罗网，而是燕丹这个小畜生。

    其实他也知道，罗网如今根本没有精力针对燕国，诸子百家浩浩荡荡进入草原，罗网的精锐也几乎都集中在了草原上，自然有所失察。

    何况罗网也没有义务保护燕王喜！

    “君上，走吧。”

    绝影的声音十分沙哑，就像是破旧的风箱被拉动似的，声音低沉，但谁都听得出他声音中的那一抹坚韧。

    雁春君苦笑着，燕王喜死了，燕丹篡位，那燕国必然容不下他，他又能去哪？

    天下之大，他已经没有家了。

    “我不会去秦国的。”

    雁春君决绝地摇着头，他此刻的心情很复杂。

    他很想彻底投靠秦国，以他的身份投靠秦国，会对将来秦国征伐燕国有着莫大的帮助，他也可以以此为条件，将来得到手刃燕丹这个畜生的机会。

    但这是他的王兄留下的燕国！

    那是召公留下的国家，八百年的燕国！

    即便以当今天下之势，燕国必亡，但也不该是由他这个召公的子孙帮助秦国灭亡燕国。

    “但有君上参与，燕国能少流血。若是召公在，也必不会希望燕国百姓血流成河。”

    一旁的众多雁春君门客惊喜地看向绝影，他们从未想过绝影居然有如此辩才，这番话简直是一针见血戳中雁春君的心头。

    “唉。”

    “可即便孤愿意走，燕丹也不会给孤这个机会的。”

    雁春君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虽然他是个无君无父、不忠不孝的畜生，但这个畜生不是庸才。”

    “那君上就愿意被燕丹打上‘逆臣’的头衔，被燕丹就此诛戮么！”

    “奋力一搏尚有生机，若是在此唉声叹气龟缩不前，只会等来大祸临头！”

    “何况君上的安危，不只是你一人之生死，而是我等整个雁春君府三千家臣门客及家小的生死！”

    “君上莫非是不顾我等家臣门客的生死！”

    雁春君的家老实在是看不下去如此踌躇不前的雁春君，他算是雁春君的半个长辈了，在场也唯有他有资格如此喝骂雁春君！

    而且他的话也代表了雁春君府一众家臣门客的心声，燕丹不会放过雁春君，同样也不会放过他们这些家臣门客。

    如今众人是真正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雁春君若是放弃抵抗那便是让他们和他们的家人去死！

    “君上，我们拼了吧，纵然身死也好过被人污蔑成篡逆之辈！”

    “是啊君上，就算您不为自己想，也请为我等考虑一二！”

    “来人，为君上披甲！”

    也不待雁春君选择，绝影断喝一声，与家老一同按住雁春君，一旁门客立即将战甲套在了雁春君是身上。

    “你们……你们……”雁春君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伸手指着这群家臣和门客，“你们可真是害苦了孤啊！”

    雁春君深吸一口气，右手重重捶打在自己的心口处，敲得甲叶发出簌簌的清脆声响。

    “家老，雁春君府所有地契、财货，只带可随身携带的，分予众家臣门客以及其亲属，若有不愿离开的，多给些钱财让他们离开蓟城免得被燕丹株连。”

    院中的家臣门客中，有不少人都向雁春君遥遥俯身下拜，高呼道：“君上且宽心，只要家眷脱险，我等千难万险也会去寻找君上，若君上有所不测，必效法豫让报君上厚恩！”

    话音落下，这些人便转身离去。

    不是所有人都有魄力毁家纾难跟着雁春君杀出蓟城的，在场的三千家臣门客里有太多人都将家眷安顿在了这寸土寸金的蓟城中，根本来不及转移家眷再去跟随雁春君。

    雁春君点了点头，看向绝影和家老继续道：“至于带不走的，田宅送给贵族豪门，让他们与燕丹去狗咬狗，财货则分予百姓！绝影，这件事你让罗网的暗探跟进，这也算是孤能为燕国百姓做的为数不多的善事。”

    看着重新燃起斗志的雁春君，绝影和家老对视一眼，脸上均是露出了几分笑意。

    雁春君也笑了，一众门客也都露出了笑容，似乎都忘却了身处的险境。

    说他们蠢笨也好，说他们愚忠也罢，但眼前这个男人的确是值得他们为之效死的人。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这才是真正的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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