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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建时期未开民智的百姓的善恶观就是如此简单,他们也不会去思考什么大义,他们只知道有人要他们苦一苦自己,许诺他们的美好未来也没有兑现。
燕国百姓的心态,若非北方有个东胡,外加自身没那么富,恐怕早就与齐国百姓一样了。
毕竟燕国自五国伐齐后已经许多年没有经历本土战乱了,除了某位自认为优势在我的燕王喜偷袭不成反被揍把战火带到了本土以外。
偏安一隅,这是经历了近八百年战乱的各国百姓的普遍思想,民众的厌战情绪几乎已经到达了前所未有的顶峰,民众太渴望一个和平的时代来临了。
即便是秦国的老秦人也多多少少生出了不少厌战情绪,不复当年惠文王和昭襄王时期的战争热情了,也就是改变命运的晋升机会和远超各国的田宅赏赐激励着老秦人的进取心罢了。
而燕国经历了一次对外进攻的大败,两次对外进攻的大败,紧接着又是第三次对外进攻的大败,这自然更加让燕国百姓厌恶起了战争。
被他国攻打大败也就罢了,尚可理解,可连续对外进攻还屡战屡败,这不是君王好高骛远穷兵黩武又是什么?
若非燕国建立了八百年,燕国百姓对燕王都是有着敬畏之心的,恐怕揭竿能提前二十年,一如后世某位三征高句丽惨败的二世祖。
但饶是如此,燕丹本就不足的威望已经降低到了一个极低的程度,即便是墨家宣布要联合诸子百家以及秦、楚、齐以及作为秦国附庸的卫国一同审判燕丹,燕国百姓都为之惊叹。
也就仅仅是惊诧,反对者寥寥无几,反而不少蓟城郊外的百姓都准备入城一观,各地的贵族豪强也都想看看这千古头一遭的稀罕事。
毕竟在论政台公审一位君王,墨家建立几百年来可从未有过,之前也不过是由一些暴君的臣子代为出席,或是宋康王那种拒绝出席后被墨家鼓动齐国灭了的。
秦国派来了八岁的扶苏以及孝文王之子公子傒。
楚国则是派出了与燕丹的太子三士中的一位同名的左徒宋义,齐国则是派出了虽无相邦之名却是齐王最倚重的臣子即墨大夫观礼。
论政台上,弥漫着一片肃杀森严,四周各有黑白二色大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一座简简单单的高台,台上横着两块并排的牌匾,其中一块上书“墨家论政台”五个大字,另一块则书写着“敬天明鬼”四字。
台下,正面数张长案,肃然端坐着各学派及秦、齐、楚三国各一位代表,左侧则是“主辩席”,六指黑侠坐在了此处,一旁还有雁春君坐于此处。
右侧则是“论敌席”,坐着脸色苍白模样狼藉的燕丹和披散着满头白发的鞠武二人。
倒不是墨家虐待了这两人,实在是两人经受不起这番沉重打击。
再前方丈许之遥,是八十一名身着黑白两色衣袍的墨家神杀剑士。
九为数之极,也是天之重数,九行九列则是表达此事天鉴之,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八十一作为九九之数则是最大、最多之意,也是表达审判之决心。
这八十一名墨家神杀剑士抱剑跪坐,目光炯炯的盯着右侧坐着的燕丹和鞠武。
而这,正是震慑天下的墨家论政台!
一阵鼓声传来,急促而响亮,犹如马蹄击地。
随即便是一声大锣轰鸣,张机代替要坐在主辩席的六指黑侠,念出早已准备好的开幕辞:“燕王姬丹,袭击师长,弑父篡位,燕太傅鞠武从之,今日开论政,明是非,定生杀。尔可任意争辩,墨家自有公心,三国使者、诸子百家同督之,皇天后土、仙魔鬼神共鉴之!”
“其罪一,燕王丹,伙同燕太傅鞠武及门客,并试图割裂墨家,刺杀墨家钜子六指黑侠!”
“以弟子身份袭杀师长,不孝也!以墨家门人身份袭杀墨家钜子,不忠也!”
“燕王丹,你可认罪?”
张机宣布了今天对燕丹第一桩罪责的审判,而话音落下后,坐于主辨席的六指黑侠则是传唤了几名发现当初燕丹异动的墨家子弟,并让人呈上了当时搜集到了一些情报以及燕丹和鞠武、门客来往的书信作为物证。
由荆轲这位燕国的豪侠,六指黑侠的弟子来念出这些书信上的内容。
燕丹的袭杀计划其实很简单,却也很致命,若是六指黑侠无备,当初死在那条通道里的就是他了。
但他察觉了计划,在燕丹下令动手前先启动机关陷阱弄死了燕丹的追随者,严格来说并没有付诸行动。
不过诸子百家也都不是死板的,不会说你没付诸行动就被人破坏了计划就是你没犯罪。
四周众人包括诸子百家、三国使者、贵族豪门以及围观的百姓纷纷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尊师重道,这是苍头黔首也知的道理。
何况墨家为燕国作出了多少贡献,台下的燕国百姓是最有发言权的,燕丹这么做绝对是忘恩负义的。
因伤势还有些脸色苍白的燕丹叹了口气,原想着这些事情不过是一些人证,他可以以这些人证都是墨家弟子或敌对的秦国罗网杀手为由,咬死不认。
可没想到他的门客们相互传信留下了如此把柄被作为物证,实在是让他无法狡辩。
“姬丹认罪!”
“鞠武认罪!”
燕丹和鞠武对视一眼,不由苦涩一笑,还是认下了这条罪。
“其罪二,燕王丹弑杀君父,篡位夺权,不忠不孝,禽兽不如也!”
“这一条,姬丹不认!”
燕丹明白,无论如何这一条罪他是绝对不能认的,哪怕全天下人都认为这件事是他做的,他也不能认!
“丹的确筹谋掌控禁卫军,并派刺客袭击王宫,但并没有弑杀父王之意!”
“丹只是想借此清除异党,将父王身边忠心的禁卫军和内侍宦官全部杀死,从而逼父王内禅于我!”
“可有证据?”
张机听了燕丹的辩解,其实他倒是觉得燕丹未必说谎了。
逼父让位的诸侯可不在少数,但弑父篡位的倒是真的不多。
燕丹只是阴险狠毒,但不蠢,即便他犯蠢了,还有田光和鞠武劝谏,不至于做到这个地步。
然而燕丹拿不出任何证据,他与田光、鞠武以及燕国的几位供奉还有禁卫军的谋划都是口头交流,怎么可能像那些门客一样留下纸面文字作为隐患。
“这一点,老夫倒是可以为他佐证。”
医家老魁首文挚出动站了出来,替燕丹做了证明。
“老夫当日在殿内旁观,目击了全程,比那后来的太史亨小子看到的更多,还为燕王喜把了脉。”
“燕王喜是被卫庄、苍狼王以及隐蝠三人屠戮禁卫、宫人之血腥残酷所骇,脑中筋脉爆裂而亡,实乃惊吓所致。”
“燕王喜这些年来纵情声色,身体亏空得紧,又极其爱饮酒,少活动,一旦遭遇惊吓或是心情大起大落,轻者呼吸不畅,严重者便会脑中筋脉爆裂而亡。”
有这位医家前任魁首的佐证,燕丹心里松了口气,认为这一关算是过去了。
只是燕丹想的过于简单了。
“不过,燕王丹为太子时,时常前往太医院查探燕王喜的脉案,确认其身体情况,老夫不能排除他已知燕王喜有疾却故意为之的可能。”
文挚保持着绝对的公正,只是述说了自己所见所知,将判断的责任交给了其他人。
“没错,我拿到了太医院其他太医的证词,证明燕丹时常入太医院探查我王兄的身体状况。”
雁春君呈上了一本写着十余名太医证词并签字画押的本子,他不认为燕丹是关心燕王喜。
“先前我王兄与这逆子父慈子孝,他若无阴谋,为何要偷偷查看君父的脉案?”
面对雁春君的指控,燕丹哑口无言。
因为他查看脉案的时候是真的抱着看看父亲燕王喜还能活多久的打算,如果活不久就算了,如果还能活一段时间就逼宫夺位。
这下子真是黄泥巴掉裤裆了!
“另外,即便如这小畜生所言,我王兄之死并非其谋划,但派遣刺客刺杀君王,意外使其因惊吓而亡,难道过失杀人不算杀?”
雁春君事先得到过张机的点拨,如果燕丹不认罪,就用这个理由来反击他。
计划杀人算杀人,过失杀人自然也算杀人。
与其和燕丹在是否计划杀死燕王喜,比如将话题引到燕王喜的死归根到底是谁导致的。
这下子,燕丹又无言辩驳了。
毕竟雁春君说得太在理了,燕王喜无论是被杀死还是被吓死,都是死于他联系的卫庄、苍狼王和隐蝠这三名刺客手中。
燕丹举目四望,叹了口气,放弃了挣扎。
“姬丹认罪!”
“鞠武认罪!”
见燕丹都认了,鞠武虽然只参与了拟定诏书,却也还是认了同谋之罪。
说到底,是他这个太傅没有教导好燕丹。
弟子不教,师长之过。
而后,张机又宣读了燕丹和鞠武的另外几条罪行,包括但不限于屠戮宗室血亲,勾结草原狼族入侵中原等,燕丹和鞠武也一一认罪。
“敬天明鬼,天地共鉴!”
“今,墨家论政台仲裁团与燕国司寇商议后,判处燕王丹、燕太傅鞠武腰斩弃市!”
腰斩自不必解释,弃市则是指在人多的地方比如市集中当众处刑。
也就是说燕丹和鞠武会当着今日数万人面前当众被腰斩!
对于这个判罚,大多数人都是满意的,不过也有一些人觉得如此判罚有些重了。
孔庙家主孔谦便是后者,认为好歹是一国君王,即便是篡位之人,但作为王应该有王落幕的体面,不应该如此行事,毒酒、白绫都是体面的手段。
孟府家主孟寓却完全不认同孔谦的观点,连带着荀夫子一同争吵了起来。
然而少数服从多数,最终燕丹和鞠武被腰斩于论政台上,并当场由孔庙家主孔谦,孟府家主孟寓和荀夫子三人领儒家众弟子定下了燕王喜和燕丹的谥号。
燕王喜为燕悼灵王。
年中早夭(中年死亡)曰悼,不勤成名曰灵。
燕王喜毕竟是被亲儿子弑杀的一国之君,儒家也不是完全不近人情,终归是给了悼、灵这两个中谥,对此雁春君也颇为感念。
而对燕丹就没有那么客气了,他的谥号是燕厉刺王!
杀戮无辜曰厉,暴虐无情曰厉,愎狠无理曰厉,扶邪违正曰厉;暴戾无亲曰刺,暴慢九卿曰刺,不思安乐曰刺,愎恨遂过曰刺,不思忘爱曰刺。
两个恶谥被安在了燕丹的脑袋上,算是遗臭万年了,同时也警示了许多人,莫要为非作歹,否则墨家的论政台还有儒家的谥号,会让他们生前身后都不得安宁。
而随着燕丹的死亡,雁春君作为燕国宗室唯一的幸存者,继承大统,称燕王乐,但又立即督造了禅让台,在还禅家的帮助下进行了禅让大典。
原本在咸阳安安静静吃瓜的嬴政上一刻还在感怀昔日和燕丹在邯郸抱团取暖的日子,结果突然不得不来到蓟城接受燕王乐的禅让。
就连嬴政都有些茫然,怎么打个草原狼族,反倒是灭了燕国?
不过嬴政也挺讲究,保留了燕国的宗庙,虽然燕王乐又变回了雁春君,但却是被嬴政赐予食邑十万户!
而且是督亢膏腴之地的十万户!
对此,雁春君感激莫名。
而正当这一切都了结之后,本打算在论政台事罢后立即赶赴雁门关中军大营的张机却留了下来,找上了那位公子傒和他身旁的扶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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