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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在泥泞的道路上艰难前行,车上三人人皆有心事,沉默不语。
袁熙想的是,这乱世要是能提早结束几年,应该会少死很多人吧?
麴义在想,把自己从鬼门关拉回来的袁熙,到底还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东西?
吴昭坐在狭小空间内,随马车颠簸摇晃的马车,身体不断和身边的袁熙碰撞,让她脸色绯红,还好有斑痕遮掩。
不过这些天来,袁熙屡屡能带给她惊喜,从未曾显露的才华,到对于一些事情不同认知,都让吴昭心中越发触动。
她好像也渐渐习惯这种旅途了,甚至期望这样日子,能多延长几天。
不过到了邺城之后,这样的日子再也不会再有了吧?
她不知道,袁熙其实在竭力忍耐,免得袍服产生凸起被发现。
吴昭长出一口气,说道:“看来兖州这边,事情没有什么大问题了。”
袁熙笑道:“但愿如此。”
“但即使兖州的事情定了,也只是成了一小半。”
“下面还有更艰难的两步。”
一是回邺城说动袁绍,让自己带人去青州,伺机救出曹嵩一家,让曹操进退两难。
二是让曹操吕布刘备三方互相牵制,处于均势,然后袁熙趁机帮袁谭打下青州,袁谭便能腾出手来帮自己攻打幽州。
这两件事做成,袁熙的名望势力便会大涨,如果顺利的话,袁尚便会感觉到威胁,想方设法让袁熙过继。
至于借口,袁熙都给袁尚想好了。
不孝。
他在北新城的黑历史,估计袁尚早已经收集了不少。
至于袁谭,肯定也是乐见其成,会帮着推波助澜。
袁绍三子如果都在合力促成一件事情,过继这事,不成也难。
汉代以孝治国,袁熙想过继,偏偏不能自己提这件事,只能借助他人之手。
这件事过于弯弯绕,但也只有这样,才能骗过所有的人。
袁熙感觉紧绷的身体,此时才渐渐放松下来,陈宫和吕布皆非常人,一文一武,给他的压力很大,他即使有后世的知识,应付起来也异常辛苦。
尤其是面对吕布,让他时刻有种喘不过起来的感觉。
他掀开车帘,看道路两边的田地里面,人们在打理着晚秋最后一波庄稼,算来也快收割了。
但愿吕布陈宫能够对自己蝗灾的预言上心,早些让百姓把庄稼收了,免得蝗灾爆发,颗粒无收。
《三国志》:“蝗虫起,百姓大饿,布粮食亦尽,各引去。”
这是后世194年发生的事情,吕布曹操交战时发生了蝗灾,两边都没了粮食。
这场兖州之乱虽不可避免,但推动其尽快发生,总比晚些发生要好。
袁熙放下车帘,活动着脖颈,对吴昭道:“有你在真是太好了,陈宫那些问题甚是刁钻,换做是我回答,早就露出马脚了。”
吴昭脸上一红,说道:“能替公子分忧,是妾之幸事。”
袁熙笑道:“我虽为袁家子,对青兖士族还真是不了解,你和陈宫说那泰山羊氏的事情,我都没听明白。”
吴昭轻声道:“是这样的……”
她轻声细语解释着,浑然不觉马车颠簸,有多少年,她没有这么开心了?
她的父亲是当世大儒,所说经义,皆受士族追捧,别说异议,就是附和的少了,也会被人非议。
曾几何时,吴昭觉得,自己从小听父亲讲经,耳听目濡学到的事情,一定都是正确的吧?
即使她经历了丈夫新丧,父亲被杀的惨事,也保留着士族的矜持和傲气。
直到被匈奴掳走,她才发现,她所认识的东西,并不是这个天地的全部。
与士族高高在上看待天下百姓的姿态不同,她亲历过苦难,挨过饿,受过冻,裹着单薄的衣服,穿着破烂的鞋子赶路,才渐渐明白了生活的残酷。
一同被掳来的女子被随意蹂躏践踏,吴昭只能无助地瑟瑟发抖,心中的认知开始逐渐崩坏。
原来自己之前,都是在纸上谈兵啊。
她不得不承认,自杀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舍生取义,说的容易,做起来何其难?
吴昭一方面耻于面对自己苟且偷生的想法,一方面用仅剩的自尊支撑着自己,期盼着奇迹的发生。
然后奇迹真的发生了。
虽然她因缘巧合帮了一点忙,但是要不是袁熙亲自带兵过来,杀灭匈奴,说不定她早已经被掳走走,生不如死了。
她快要破碎的希望,终于在沉沦中被救起。
随后她又再度陷入了迷惘。
袁熙的家世在士族之中,也算是上上之选,按道理说,对方的想法应该和自己极为相似才对,但相处下来,吴昭惊讶地发现,对方和自己截然不同,简直像是对立的两面。
袁熙表面上一副世家子模样,想法却和士族格格不入,这和吴昭完全相反,她虽扮做仆妇,但内心还是士族的想法。
但吴昭不得不承认,袁熙在北新城做的很好,极得民心,比她见过的任何人都要好。
这和士族在百姓中散播的所谓名声完全不同,平民百姓是真的发自内心拥护袁熙的。
吴昭见多了沽名钓誉的士族,表面道貌岸然,私下做着龌龊之事。
难道真像袁熙素说,本应身负教化百姓,带领其谋生责任的士族,却几乎都变成了对百姓敲骨吸髓的大贼?
可自己最尊敬的父亲,从来没说过这些!
是被自己视若楷模的父亲错了,还是袁熙错了?
如果承认前者,那自己这些年来,是不是路都走错了?
所以吴昭一开始不能接受,也不敢接受,但吴昭不甘心,她虽然痛苦,但她想知道答案。
父亲说过,成是正服,以道德民。
吴昭想看看,袁熙的道是什么。
如果袁熙是对的,为了终结这乱世,她会秉持父亲以身成道之义,全力相助。
她从纷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发现袁熙正静静看着她,她心中一跳,连忙低下头去,轻声道:“妾走神了,公子见谅”。
袁熙微笑道:“你最近心思很重,是不是想家了?”
吴昭鼓足勇气,抬头道:“我若想离开,公子会难过吗?”
袁熙想了想:“难过倒不会。”
吴昭听了,感觉心里空荡荡的,胸口有些喘不过气来。
袁熙笑道:“因为我改了主意,不想放你走了。”
吴昭心里惊喜交集,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横了袁熙一眼:“那公子岂不是食言了?”
袁熙哈哈一笑:“食言就食言吧,反正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吴昭喃喃道:“不,公子是个好人。”
马车重新陷入了沉寂,但有不知名的气息在内流转。
麴义晃晃悠悠赶着马车,往来路赶去,准备和之前的车队汇合,进入邺城。
此时的北新城,袁谭正在腹诽袁熙。
高览不见了,袁熙留下个摊子跑了,自己带兵练练手,本以为不会有危险,结果差点被白马义从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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