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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嵩正提着酒壶,醉醺醺地坐在街边。
他心中忧闷,自己曾经也是堂堂太尉,竟然到了如此落魄的地步!
相比于其他曹氏人质,他作为曹操的父亲,倒是没有寄人篱下,而是和几个小妾被单独安排到了一间小院中,一日两餐也有保证。
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相比于之前的生活,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而且小院一直有兵士把守,让曹嵩觉得自己是条关在笼子里面的老狗。
不过久而久之,曹嵩和看守兵士混熟了,他托其将身上的饰品典当,换了些钱贿赂兵士,变呢个时常偷溜出来,到宅子对面的酒铺喝酒。
看守兵士也乐得睁只眼闭只眼,邺城防护很是严密,曹嵩走几十步远去对街喝酒,能有什么危险?
曹嵩还想起身去买酒,摸了摸怀里,发现只剩下几个五铢钱,什么都不够买的。
他站在路边呆立半晌,将手里酒壶中最后几滴酒水倒入口中,直愣愣地望着车来人往的街道。
街对面的看守兵士走了过来,劝道:“太公,到了该回去的时候了。”
“你出来久了,我们也不好交代。”
曹嵩悻悻然地跟着兵士往回走,嘴里嘟嘟囔囔。
兵士将曹嵩带进小院,将门锁上,便在外面守着,不多时,却有一辆马车在小院门口停下。
兵士见了,连忙上去,喝道:“这里不准停车,速速离去!”
赶车的少年喊道:“公子来找曹太公!”
车门打开,跳下一个年青人,对兵士笑道:“我说几句话就走。”
一个兵士听了,说道;“你是什么人?”
“这里面可是需要看守的重要人物,岂是你能随便说话的?”
那少年跳下马来,拿出一块令牌,说道:“这是袁使君的公子。”
两名士兵一看令牌,登时吓了一跳,行礼道:“见过公子。”
两人正是袁熙和孙礼,袁熙问道:“曹太公这些日子,过得怎么样?”
两名士兵相视一眼,袁熙见了,出声道:“照实说。”
一名士兵悄声道:“太公好酒,且时常抱怨饭菜不行,想来对此应该很是有所不满。”
他们也不敢说自己放出曹嵩喝酒的事情,不然这不是给找麻烦?
袁熙问了平时曹嵩的吃的东西,听了失笑道,“对他来说,确实不算好。”
他扭头看了看对面的酒铺饭馆,对孙礼道:“伱去马车里面拿两匹绢出来,给两位做见面礼。”
孙礼依言,从车里拿出两匹娟,递到门卫面前,两人连道不敢,袁熙说道:“我有事要你们帮忙。”
“今日的午饭,不要送进去。”
两人疑惑地相视一眼,但袁熙的话他们不敢违抗,只得答应下来。
袁熙带着孙礼,去对面酒楼吃了饭,又等了两三个时辰,眼看快到晚饭时间,才对孙礼道:“你拿一匹绢换些酒菜,跟我进去。”
此时汉末经过连年战乱,钱币体系已经完全崩溃。
董卓铸造小钱之后,一斛谷价值高达数十万董卓小钱。
公孙瓒治下的幽州,曾遭受百姓相食,当时一石谷要十万钱。
献帝兴平元年,一斛谷五十万钱,一斛豆麦二十万钱。
同是兴平元年,东阿地区一斛谷要五十多万钱,于是身为东阿人的程昱,将吃粮的东阿百姓做成肉干,从根本上解决了缺粮问题。
虽然冀州钱粮相对富足,但邺城内很多人也不愿意收钱币,所以粮食和绢帛便成了硬通货。
孙礼听了,去马车里面取出绢布,去找掌柜一说,过了一刻多钟,便有几个伙计端着酒菜从厨房出来。
袁熙这才带着孙礼和几个伙计,到了曹嵩门前,两个守门兵士忙打开门,袁熙问道:“中饭没有送吧?”
两人陪笑道:“公子之命岂敢不从,当然是没有。”
袁熙心道一天没吃饭,应该也差不多了,当下点了点头,走了进去。
此时曹嵩正饿得两眼发黑,躺在榻上,几个小妾正给其锤着腿,曹嵩肚子饿得咕咕直叫,烦躁道:“怎么还没来人送饭?”
他想起着吃了一年多的粗茶淡饭,不是米粥,就是面饼,配些野菜之类,少有荤腥,心里愤愤,这袁氏真是无礼,自己好歹也是三公!
但如今寄人篱下,谁会在乎他一个人质?
中午不送饭,肯定是想要敲诈勒索于他,可他现在哪里还有多余的钱货?
他感觉马上就要饿死了,盯着屋顶唉声叹气,却突然闻到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飘入他的鼻孔。
曹嵩猛然睁大眼睛,翻身坐了起来。
他骨碌一声滚下床去,拖拉着木屐就往门外跑,胖大臃肿身子此刻轻盈无比,他刚一推开门,便见有人站在院子中央,身后几个酒楼伙计用木盘托着盆里的各色菜肴。
有蒸得汁水四溢的白鱼,炖得软软烂烂的肘子,烧得红酥透亮的大鹅,大碗胡汤里几块羊肉浮在上面,蒙着亮晶晶的油花。
曹嵩一见,眼都直了,这就是他无数次经过酒楼时,楼上面飘出的肉香!
他却从来没有吃过这些东西!
他的钱都拿去换酒了,根本买不起这些昂贵的肉食,这样的饭菜价格极高,即使在邺城之中,也不是所有士族都能吃得起的。
每次经过酒楼,曹嵩都会贪婪地吸溜着鼻子,妄图想把这丝香味留在鼻腔里久一些。
此刻他感觉眼眶里面眼泪在转动,这他娘的,是在做梦吗?
他哆嗦着走前几步,就要扑上去,袁熙却拦在前面,拱手笑道:“小子见过曹太公,多时不见,甚是想念啊。”
曹嵩吞着口水,说道:“好说,好说。”
他盯着酒菜,说话时仍然舍不得移开盯着鱼肉的目光,“你是?”
袁熙心道曹嵩是不是饿傻了,开口道:“小子袁熙,曾和太公有过数面之缘。”
曹嵩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这是抢了自己全部身家的袁家恶子!
他刚想张口叫骂,便即咽了回去,以他现在的处境,还有什么资格和人家硬气?
他满脸堆笑,拱手道:“原来是显弈公子,承蒙庇佑,老夫感激不尽。”
两人心知这都是假的不能再假的话了,但心中各怀鬼胎,谁也不会显露出来。
两人进到屋里坐定,袁熙见曹嵩盯着桌子上的菜肴直咽口水,微笑道:“小子对太公仰慕,有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这次来,是有一事相求。”
曹嵩肚内越发饥饿,偏偏袁熙和他慢条斯理打起官腔来,他心里上火,直想不管不顾跳将起来,扑到桌上大嚼一番。
袁熙当然不急,要是曹嵩吃饱了,进入贤者状态,他谈条件就难了。
曹嵩艰难开口:“老夫如今自身难保,还有什么能帮上公子的?”
袁熙微微一笑,知道对面上钩了,开口道:“太公知道,我这人没别的毛病,就是稍微有些好女色。”
曹嵩听了,强笑道:“公子过谦了,这是士族风雅,哪算得上毛病。”
他心道袁熙这是看上了我的小妾?
没问题,只要袁熙开口,三个小妾换一只鹅都行!
他毫不犹豫道:“公子若对这老夫的姬妾感兴趣,尽管带走。”
他的几个小妾听了,顿时眼里放出光来,这怎么看,也是跟着袁熙比跟着曹嵩强多了!
袁熙知道曹嵩误会了,不过他见时机成熟,当下开口道:“当日在东武阳,随太公来一起来邺城的,还有些孟德公的家眷。”
“里面有个女子,我倒很感兴趣,已经带回府里,既然来了邺城,名节什么的也就没意义了,如果其再回去,只怕孟德公也是心有芥蒂。”
“不如我勉为其难,做些好事,替孟德公分忧,太公只要替孟德公写封休书,便万事大吉。”
本来环氏是曹操妾室,并不需要休书,偏偏环氏身份敏感,曾是当代名士正妻,和一般的姬妾身份自是不同,轻易赶出会被士族非议,所以需要曹嵩来背书。
曹嵩反应过来,这小子说得好听,不就是想抢自己儿子姬妾么!
他强忍住饥饿,装作不明白的样子,也不开口说话。
袁熙见了,心下佩服,不愧是做过大官的人,竟然能忍得住。
过了一会,曹嵩才说道:“不知公子想要的是哪位?”
袁熙说话也不绕弯子了,“边让遗孀,环氏。”
曹嵩听了,面露为难之色,摇头道:“难啊,我儿的家事,没有正当理由,我也不好随便插手。”
袁熙暗骂老狐狸,说道:“正常来说,确实是这样。”
“但是如果姬妾不贤,太公当然可以替儿子将其逐出家门。”
汉代之时孝道为先,如有正当理由,父亲是可以替儿子休妻逐妾的。
曹嵩心道这袁家子,原来打的是这般主意!
一顿酒菜就想收买我?
他在香气的诱惑下,已经饿得下巴抽搐,开始咬自己的舌头,但仍是嘴硬道,“听说吾儿对环氏极为宠爱,没有证据,我也不能冤枉好人啊。”
袁熙理直气壮道:“她都住在我府里了,还要什么证据?”
“只要太公开口,就是等于把这事情做实了,我都不怕,太公怕什么?”
曹嵩还要说话,袁熙哪会给他机会,叹道:“没想到太公如此正气浩然,小子实在惭愧,这就回去闭门思过。”
“本来我还想之后隔三差五给太公送些酒菜,看来是用不着了。”
“既然如此,我把这些东西都带走好了。”
曹嵩心里一急,心道袁熙还真是难缠,当真是自己克星,自己还想着讨价还价一番,对方却根本不给机会!
他明白,袁熙这边只是要个名声,私下说不定什么丑事都做了。
对自己来说,环氏根本不算什么,能换些酒菜,已经是意外之喜了,还奢望什么?
他当机立断道:“公子说的没错,那环氏确实不贤,待我吃饱之后,便找笔墨替吾儿写封休书。”
袁熙笑道:“这我倒是提前准备了。”
他一招手,孙礼就从背后包袱里拿出绢帛毛笔松墨等物出来,开始动手磨起墨来。
袁熙对曹嵩笑道:“请。”
曹嵩只得提起笔来,一边盯着桌上的肘子大鹅,一边用饿得颤抖的手拿起毛笔,但手抖的厉害,怎么也下不了臂,忙用另外一只手托住手腕,艰难地一个个字写着。
袁熙见曹嵩好歹坚持写完,拿过绢帛看了几遍,发现曹嵩竟然还挺识相,用的理由是恶疾,这算是最不影响名声的借口了。
袁熙这才放下心来,卷起绢帛放在怀里,对曹嵩道:“太公辛苦,还请用膳。”
话音未落,曹嵩挥手挣开想要过来搀扶他的两名小妾,整个人迅捷无比地扑到桌子前面。
他抓起桌上木箸,夹了一大块香喷喷的蒸鱼放在嘴里,还未咀嚼几下,又夹起一大块的带皮肘子。
肘子挂在木箸上,如同肉冻般颤动着,丢入嘴里软烂温嫩,曹嵩差点忍不住哭出声来,才是人吃的东西!
他又去夹烧鹅腿,几下都没有弄下来,心一急丢下木箸,一手按住鹅身,一手扭住鹅腿,便用力往下一撕,将鹅腿拽了下来。
曹嵩胖乎乎的五根指头死死捏住鹅腿,滑腻的油水从指缝中渗了出来,顺着手腕流下,浸透了衣袖,他却浑不在意,狠狠一口咬在鹅腿上。
袁熙见曹嵩此时完全没有丝毫士族风范,心道在饥饿面前,果然是众生平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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