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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不断的战乱赶走了炎热的夏季,建安二年的秋天,悄悄到来了。
秋风吹过,穿着单薄麻衣的袁熙赶到了一丝凉意,而更让他感到悲哀的是,自己的心肠随着一场场的残酷战斗,也似乎变得逐渐冰冷起来。
从袁术自立,到天子发诏讨伐,再到各方诸侯明争暗斗,最近勉强将矛头一致对准袁术,并纷纷蚕食江淮地区,已经过去了半年的时间。
这期间在兖州,徐州,豫州,扬州地区爆发的大小交战,粗略计算下来,最少也有数百场之多。
伴随而来的,是四州地区战火频发,百姓流离失所,路旁到处都是倒毙的人群,恶臭的气息随着秋风弥散开来,让人闻之欲呕。
天上的乌鸦群四处盘旋,迟迟不降落下去,这是因为选择太多,吃得太饱,反而挑剔起落脚的地方了。
后世汉末人口大降,从五六千万人坠入不到千万的谷底,最直接的原因,自然是战乱。
战火波及之处,其实直接死于兵锋的百姓并不多,但随之而来的饥荒和疫病,则成了压垮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
袁熙军沉默地在尸横遍地的道路上行走,兵士们遮掩着口鼻,小心绕过地上的尸体,这时候谁也不会多此一举将尸体搬开,毕竟未知的疫病实在太可怕。
袁熙骑在马上,默默看着眼前,当前的惨象,也有他的一份罪愆。
这些百姓并不是死于他手下的兵士,而是逃难时死于溃兵匪寇。
这些是打了败仗失去将领的兵士,以及想要浑水摸鱼的歹人,为了抢夺粮食等原因,聚合在一起,形成了兵匪流寇做的。
交战地区生死难料,没有土地和财物的百姓,当然第一反应是逃难,而富庶之人因为财货难以带走,反而会招募流民保卫田庄财产,这些流寇打不下配备武器私军的田庄,便掉头向逃难的流民下手。
这些流民往往身无长物,只有带的些许干粮,遇到流寇只能献出身上所有的东西保命,除非反抗激烈的,这些流寇才会动手杀人,对于其他人,流寇也懒得管,任其自生自灭。
于是这些被抢去衣服粮食的平民百姓,在饥寒交困间,就这样卑微地倒毙在路上,化作尘土腐泥,再也无人问津。
袁熙知道若是自己不来,这一切本来可以不必发生。
虽然他坚信自己做的事情是对的,但也不得不承认,其实自己和曹操,并无太多本质的区别。
两人都想用自己的方式终结终结乱世,只是曹操的手段更加激烈,虽然袁熙觉得自己的路会比曹操少死些人,但即使这样,失去性命的人也是一个无法忽略的数字。
袁熙不知道将来天下平定时,因为自己的缘故会死多少人,一百万?两百万,五百万,还是一千万?
但没有可能,因为自己的介入,死的人更多了?
伴随着这种自我怀疑的,是吕玲绮的变化。
他侧头看了眼身边的马上的吕玲绮,她早已不像一年前离开怀城时的意气风发,而是脸上带着一丝疲倦,一丝疲惫,甚至还有一丝沧桑。
一个月前,在吕玲绮射完三筒箭,又将冲阵的七八名名敌军用双戟划死后,对着袁熙缓缓转过溅满鲜血的脸,说了一句话。
“我累了。”
袁熙扶住她将要倒下的身体,轻声道:“那就好好休息。”
吕玲绮从那之后,好几天没有走出营帐,等她再次出来时,袁熙发现她变化了不少。
人还是那个人,容貌还是那个容貌,动作习惯也没有变,似乎言语也开朗了不少,但袁熙敏锐的发现,她平日话时,眸子里会不经意间露出来一缕深沉的压抑。
这种暮气,袁熙似乎只在沮授等久经战阵人脸上看到过。
袁熙这才猛然醒觉,以后世的标准,吕玲绮还只是个孩子而已。
他心里升起了一丝愧疚,打了这么多次仗,就是成年武将,戾气也会日积月累,以至于需要及时发泄出来。
而吕玲绮这种年纪的少女,自己本来不应该让她如此频繁接触到血腥杀戮的。
于是袁熙强令吕玲绮呆在自己身边,暂时不再参战,吕玲绮也答应了,也许她自己也看得出来,若不缓一段时间,她真的可能会心境崩溃。
而袁熙却同时发现,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却比他料想的要高得多。
也许在自己心中,还是将这场争霸天下的路途,当成一场梦?
亦或在他心中,其实根本没有在意,将其当做一场游戏?
袁熙望着远处的皖城,心道这一仗下来,还不知道要再死多少人,打下皖城后,他能做的,也只有尽快派出兵马扫荡贼寇,让流离失所的人们,能够再度回到家园生活。
骑步军来到了皖城七八里的地方,开始安营扎寨,组装攻城器械,并给城中送去书信,督促其出城投降,不过八成对方是不会毫无抵抗就开城投降的。
所以袁熙要做的,便是给其展现出足够的力量。
太史慈带领数百骑兵呼啸而出,四散沿着皖城各个方向巡逻,清扫城里派出来的探子,很快便有惨叫声响起,数名探子不是被射死,就是被擒,剩下的人骑马逃回了皖城。
营寨依据皖水之滨建造,在皖水的北面,一支船队正北而来,堵住了皖城从皖水逃走的退路。
如今陆逊战掌管着这支船队,依靠袁熙水军将上百里皖水全部封锁,同时将从皖城的船只全部截住,扣押在北面的码头附近。
陆逊这支水军,在攻打寻阳时,就从江口支线进入了皖水,然后急速北上,将很多从皖城逃出来的船只截获。
毕竟有船逃走的,才是真正的富户,袁熙打场仗消耗钱粮甚巨,正想着如何回血,这些船只里的财货,正好能让他弥补些损失。
如今聚集在码头的上百艘船只中,有一艘很小的楼船,但是五脏俱全,甚至还有几个房间,这是大乔拿出桥府的积蓄,让仆人找工匠偷偷改造出来的,能容纳七八个人和不少粮食。
这艘船在她们逃出皖城北上的过程中,发挥了极大的作用,但时间.只有一天。
姐妹俩的船在皖水上行驶了一天,足足走了几十里后,便遇上了封锁皖水的陆逊水军,然后不出意外的被扣住了。
姐妹俩的船连同其他几十只船,像赶羊一样被赶了回来,扣在码头,众人都一时不得下船,等候处置。
小乔四仰八叉地躺在床榻上,即使这样,也丝毫不影响其峰峦险貌,她在船上打了个滚,叫苦连天,“三天了,还不能下船!”
“姐姐,你说我们会被怎么样啊?”
“我想开了,女子能干什么,女子什么都干不了!”
“躺平了,来什么都无所谓了!”
大乔坐在窗前,扭过头来想要对小乔说什么,最后还是默默转过头去。
突然远处原来几声巨响,吓得小乔从床榻上跳了起来,惊惶道:“怎么了怎么了?”
大乔站起身,往窗外看去,见皖城方向的上空黑烟滚滚,出声道:“皖城打起来了。”
小乔疑惑道:“这巨响是什么,像打雷一样!”
大乔摇了摇头,“谁知道呢,但愿城中少死些人吧。”
她看着小乔懵懵懂懂,无忧无虑的神色,心道自己这妹妹,只怕还没明白现在处境有多么凶险吧?
她以前曾经帮桥蕤处理过公文书信,却是能从从看出战败一方,其女子家眷的处境之惨。
城池被攻破,女子家眷的遭遇,大多是生不如死,运气好的,会被敌方将领带回去收做婢女侍妾,甚至就是嫁给兵士,也算是好的归宿。
最可怕的就是,被乱军裹挟,下落不明,亦或惨死街头巷尾,衣物甚至尸身都残缺的,比比皆是。
战乱对于无论士族,还是平民百姓,几乎都给与了一视同仁的对待,因为积怨已久的缘故,士族女子私下受到的虐待残杀,比之平民女子尤甚。
大乔每每想到书信中那些可怕的描述,便不寒而栗。
如今她已经判断出来,这攻打皖城的,正是那袁家凶虎的兵士,如果是孙策来打皖城,大乔自忖还能凭借两家交情,保住自己和小乔的平安,但换做这恶名尤甚的凶人,便不一定了!
大乔也曾问过桥蕤关于凶虎的为人,当时桥蕤喝醉了,只是苦笑几声,并没有说什么,这让大乔心内更加不安,她想起和刘氏谈起的凶虎传闻,不禁面色发白,回头看了看小乔,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袁熙站在皖城近处,出乎意料又意料之中,城头的守军阵脚大乱,袁熙军兵士趁机对着城门猛攻,皖水上的水军,也开始攻打皖城的水门。
之所以如此,是幽州运送的第二批火药到了。
这次的量不多,袁熙思量之后,决定不再做竹筒,那种东西杀伤力不大,离着几步远威力减弱甚多,除了声响外,对敌军威慑不大。
当日他第一次在曹军面前使出爆炸竹筒,对面就马上找到了应对方法,只要躲开几步,用盾牌遮挡身体,便几乎不会受伤。
所以袁熙决定,与其分散,不如来个大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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