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德第一反应是自己听错了。

    屠城这种事情，其实天下绝大部分诸侯都做过，曹操孙权自不必说，西凉军更是如同家常便饭，就是袁绍在时，也有过一两次。

    虽然袁绍那次是报复黑山军偷袭邺城，但不管怎么说，后来袁绍打入黑山的时候也是狠狠屠了一把，这也是为什么杨凤一直对袁氏耿耿于怀，至今没能完全放下的原因。

    但这些年来，也有极少数几个诸侯，没有做过屠城这种事情，其中便是包括刘备和袁熙。

    所以马超军此次进入冀州之前，其实心态是颇为放松的，毕竟对面不屠城，就说明不够狠，而不够狠，在西凉军面前是占不到便宜的！

    然而之后的形势发展，却完全不像马超庞德所想的那样，袁熙军抵抗极为凶狠，给西凉军造成了相当惨重的损失。

    这也就罢了，西凉军也不是软骨头，两边斗起狠来，谁也不让谁，但马超庞德皆是很有信心。

    他们认为，自己在冀州地界上作战，等于是在对面家里两方生死相博，袁熙军有顾忌，但是西凉军没有，两边打下去，必然是顾忌多的一方逐渐陷于劣势，最终失败！

    然而让两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对方竟然如此不讲武德，联合羌人去自己老家搞偷袭，还竟然使出了屠城这种极为下作的手段！

    庞德身体颤抖起来，出声道：“这消息可是真的？”

    “有没有可能是误传？”

    马岱将一张急报拿给庞德，“将军请看。”

    庞德拿过急报，只看了两眼，就差点晕了过去。

    上面不仅说数千羌人入城后，不禁屠戮了马氏上下百余口，还杀死了抢走了城内很多人，最后还特别说了一句，庞德的两个儿子皆被羌人杀死，其中就包括只有一岁的庞会，尸体悬于城头，皆是后来赶去的西凉军亲眼所见！

    庞德看到这里，再也忍耐不住，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一跤坐倒在地。

    旁边连忙来人搀扶，庞德却是态若疯狂，他虎目含泪，眼眶都因为过度愤怒而崩裂，鲜血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他以拳捶地，嘶吼道：“凶虎，凶虎！”

    “畜生，畜生啊！”

    “此仇不共戴天，若让我擒到你，必然将你千刀万剐，生不如死！”

    “还有他的家眷，都要死！”

    “全都，全都杀了！”

    在场众人面上皆是极为难看，马氏就不说了，身为屠戮冀州的马超族人，肯定会遭到报复，而庞德是马超手下最为得力，屠戮村庄最为卖力的大将，自然家人也逃不过去。

    从信里推测，西凉军其他人的家眷，怕是都凶多吉少了，既然是屠城，自然不会分得太过清楚，尤其是马超军兵士的家眷，只怕也是下场堪忧！

    马岱气愤道：“没想到凶虎竟然如此丧心病狂！”

    “我们只是杀了点冀州牲口，他就拿我们族人报复，还说什么祸不及家人，这凶虎行事这么无耻吗？”

    “族兄，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马超迄今为止都未发一言，他闻言缓缓起身，刚要说话，随即一阵眩晕，差点跌倒在地，马岱连忙上去，将其扶住。

    马超这一瞬间仿佛苍老了几十岁，他哽咽道：“数百口，数百口人啊！”

    “凶虎这个畜生，我和他不共戴天！”

    “现在有两个选择，一個是和凶虎决战，将其杀死，头颅祭奠族人！”

    “第二是我们马上回军，将作乱的羌人全部剥皮枭首，以泄我心头之恨！”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马岱涩声道：“族兄，眼下正是战局焦灼之时，只怕魏王不会答应我们回去吧？”

    有部将出声道：“但若是被兵士知道家眷被杀，他们是会人人争先报仇，还是心生退意，亦未可知啊。”

    “据末将猜测，后者的可能性，还要更高一些。”

    此话一出，众人都尬住了，因为这部将说的没错，在西凉那地方生存，不是头铁死硬就能活下来的，而其生存之道，便是欺软怕硬。

    西凉兵狠过敌人，敌人自然会退走，但敌人也不会打不过就上来送死，而西凉兵也是如此，见势不妙，脚底抹油，保存实力才是生存策略，明知打不过还要送死，那早就被人杀绝了。

    庞德此时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怒吼道：“末将庞德，愿带兵出阵，直捣蓟城，杀死凶虎家眷！”

    “将军在羌胡之中威望甚高，羌人怎么可能屠灭马氏，肯定是凶虎手下假扮的！”

    “他如此不讲道义，我们定当以牙还牙，让其血债血偿！”

    众人听了，纷纷出声附和，在他们看来，屠灭冀县，绝对是凶虎兵亲自干的！

    易京城里，袁熙拿着急报，对吕玲绮道：“这次其实到了最后一刻，高顺都在犹豫要不要屠城，但羌人比他更加积极，直接冲入城中去了。”

    “他们不是高顺部将，高顺自然无法约束，自然也就随着他们去了。”

    吕玲绮说道：“我有些疑惑。”

    “据说马超的母亲是个羌族女子，所以马超在羌族之中威望很高，怎么羌人会帮着去屠马氏？”

    袁熙面色古怪，“你在九原呆了两年，脑子似乎不灵光了啊。”

    吕玲绮暴怒，“怎么了怎么了，替你生了孩子，你还这样损人家！”

    “不就是姓吕吗，大不了我再生两个赔给你，你再不愿意，大不了我让他改姓改回来便是了！”

    袁熙憋着笑：“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想歪了。”

    “我问问伱，在九原的时候，你那周围的南匈奴部族团结吗？”

    吕玲绮不以为意道：“当然不团结，上百个部族，简直是一团散沙！”

    “要是他们团结，夫君还真的很难对付他们.”

    她突然反应过来，“怕不是羌人也是这样！”

    袁熙笑道：“当然是如此。”

    “匈奴如此，羌人如此，其实汉人也是如此。”

    “我曾经对你说过，绝大部分时候，阶级矛盾大于民族矛盾，除非对方想要对你亡国灭种，民族内各阶级才能暂时联手，但这就不代表阶级矛盾不存在了。”

    “与此同时，民族内部不止有这一层矛盾，还有群体之间，历史遗留问题等引起的各种矛盾，都会加剧这种矛盾的爆发。”

    “羌人便是如此，他们虽然和汉廷一直有矛盾，但他们的内部矛盾一直很大，只是被暂时掩盖下去而已。”

    “就像马腾因为娶了羌族女子，所以在羌族之中威望很高的说法，也不过是其给自己脸上贴金，他所娶的只是一个部族的女子，其他部族得到了什么好处？”

    “非但如此，凉州贫瘠，各部族为了争夺水源土地，常常爆发战争，马腾韩遂等人势大，联合部分羌胡部落，赶走了另外一部分羌胡人，使其被迫东迁，到了并州最东边的安定北地两郡定居。”

    “那地方靠着并州南匈奴部落，不可避免会产生冲突，南匈奴凶狠不下于羌胡，不是迫不得已，谁愿意和其做邻居？”

    “这几十年来，这些被迫迁徙的羌胡人吃尽了苦头，更何况他们作为和马氏相斗的失败者，很多都是家人被杀，妻被掳掠的，怎么可能不恨马氏？”

    “如今有个报仇的好机会放在面前，而且还能白得不少我许诺的好处，你说他们愿不愿意？”

    吕玲绮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夫君派人过去谈判如此顺利，原来是如此缘故！”

    “不过让我意外的是，这些羌胡人，竟然单凭骑兵就能攻破冀县，当真是让我想不到。”

    “难不成是高叔叔训练的陷阵营帮了忙？”

    “但我听夫君刚才字里行间的意思，高叔叔似乎没怎么出手啊？”

    袁熙微笑，“你猜的没错，这次冀县不是硬打下来的，而是用了别的方法破城的。”

    吕玲绮疑惑起来，“别的办法？”

    “攻城器械？”

    “不像，凉州那地方难走不说，这些东西笨重无比，也难以运送。”

    “火攻？”

    她一拍手掌，喜道：“十有八九是了，武威有石油，这东西西凉军没听说过，第一次见也会吃大亏！”

    袁熙忍俊不止，“你这想法，放到平时也是个好计策。”

    “我收回刚才的话，你这两年，脑子进步了不少。”

    吕玲绮听了，刚得意洋洋的叉起騕来，随即袁熙的话让她脸色一垮，“不过这一次，还真没用这东西。”

    “冀县城破的决定性因素，是内奸。”

    吕玲绮仔细一想，恍然道：“怪不得夫君派检事府的人去主持，原来是这样！”

    袁熙笑道：“没错，这个内奸，其实几年前我就有所布局了，只不过没有想到会在这时候用上，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吕玲绮咋舌道：“冀县这种地方，能发展奸细，真是难上加难，这几年夫君的检事府，真的是神通广大了。”

    袁熙出声道：“我派过去的卢毓固然办事得力，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但他能够成功，也是因为对方有把柄可抓。”

    吕玲绮知道其中必有内情，心痒难耐，忙问道：“什么把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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