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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长官。您得先把您的脚挪开,上校。您的脚踩在了我的脚上面。”
“你让我把我的脚挪开?”
“不是,长官。嗬,不是,长官。”
“那就把你的脚挪开,然后,闭上你那张笨嘴。请你说响一些,好吗?我听不见你说的话。”
“是,长官。我说了,我没说你们不能惩罚我。”
“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在回答您的问题,长官?”
“什么问题?”
“‘你说我们不能惩罚你,你这狗杂种,究竟是什么意思?’”那个会速记的下士看着速记本读了一遍。
“没错,”上校说,“你说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没说你们不能惩罚我,长官。”
“什么时候?”上校问。
“什么什么时候,长官?”
“嗨,你又在向我提问了。”
“对不起,长官。恐怕我没听懂您提的问题。”
“你什么时候没说过我们不能惩罚你?我的问题难道你听不懂?”
“不懂,长官。我听不懂。”
“你才跟我们说过。好,你就回答我的问题吧。”
“可是这个问题我该怎么答呢?”
“你这又是在问我一个问题了。”
“对不起,长官。可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您的问题。我绝对没说过你们不能惩罚我。”
“现在你告诉我们,你什么时候的确说过这话。我是在请你告诉我们,你什么时候没说过这话。”
克莱文杰深吸了一口气。“我一直就没说过你们不能惩罚我,长官。”
“这样回答可是好多了,克莱文杰先生,尽管你是在当面撒谎。
昨天晚上在厕所里。难道你没悄声跟我们讨厌的另一个狗杂种说过,我们不能惩罚你吗?那家伙叫什么来着?”
“约塞连,长官。”沙伊斯科普夫中尉说。
“没错,是约塞连。一点没错。约塞连。约塞连?他是叫约塞连吗?约塞连究竟算是什么样的名字?”
对所有的实情,沙伊斯科普夫中尉可是了如指掌。“这是约塞连的名字,长官。”他给上校作了解释。
“没错,我猜想是这么回事儿。难道你私下没跟约塞连说,我们不能惩罚你?”
“嗬,没有,长官。我私下跟他说过,你们不能裁决我有罪——”
“或许我很笨。”上校打断了他的话。“不过,我怎么也看不出这两句话究竟有什么不同。我想我确实很笨,因为我怎么也看不出这两句话究竟有什么不同。”
“我——”
“你是个喜欢信口开河的狗杂种,是不是?没人请你作解释,你倒先跟我辩白起来了。我只是在说说自己的想法,不是请你作什么解释。你这杂种,就喜欢信口开河,是不是?”
“不是,长官。”
“不是,长官?你的意思是我在说谎咯?”
“嗬,不是,长官。”
“那么说,你是个喜欢信口开河的狗杂种,是不是?”
“不是,长官。”
“你是存心想跟我吵架咯?”
“不是,长官。”
“你是个喜欢信口开河的狗杂种,是不是?”
“不是,长官。”
“你他妈的,存心想跟我吵架。谁要是肯出两分臭钱,我就从这张大桌子上跳过去,把你那发恶臭的、卑怯的身体撕碎。”
“太棒啦!太棒啦!”梅特卡夫少校大声叫道。
“梅特卡夫,你这讨厌的狗杂种。我不是让你闭上你那张懦怯愚蠢的臭嘴吗?”
“是,长官。对不起,长官。”
“那你就给我闭嘴。”
“我只是想试着学习学习,长官。一个人只有通过尝试,才有可能学到些东西。”
“是谁这么说的?”
“大伙儿都这么说,长官。就连沙伊斯科普夫中尉也这么说,”“你是这么说的吗?”
“是的,长官,”沙伊斯科普夫中尉说,“不过,大伙儿都是这么说的。”
“好吧,梅特卡夫,你就试试闭上你那张笨嘴。这或许是让你学会闭嘴的一个好办法。哎,我们刚才说到哪儿了?把最后一行记录再念给我听听。”
“‘把最后一行记录再念给我听听。’”会速记的下士照本念了一遍。
“没让你念我说的最后一句话,蠢货!”上校大叫道,“念别的最后那句话。”
“‘把最后一行记录再念给我听听。’”下士念了一遍。
“你念的还是我说的最后那句话!”上校气得脸色铁青,尖声叫道。
“哦,不,长官,”下士纠正道,“那是我记下的最后一句话。我刚才给您念过了。难道您忘了,长官?就是刚才。”
“哦,天哪!把他的最后一句话念给我听听,蠢货。哎,你究竟叫什么名字?”
“波平杰,长官。”
“好吧,下一个就该你了,波平杰。他一审讯完,就开始审问你。
听到没有?”
“听到了,长官。我犯了什么罪?”
“那有什么两样?你们听见他问我的话吗?你会明白的,波平杰——我们一结束克莱文杰的审讯,你就会明白的。克莱文杰学员,你刚才——你是军校学员克莱文杰,不是波平杰,是不是?
“我是克莱文杰,长官。”
“很好。刚才——”
“我是波平杰,长官。”
“波平杰,你父亲是百万富翁,还是参议员?”
“都不是,长官。”
“这么说来,你的境遇相当糟糕罗,波平杰,连个靠山都没有。
你父亲不是将军,也不是政府高级官员,是不是?”
“不是,长官。”
“很好。你父亲是干什么的?”
“他早死了,长官。”
“那实在是好极了。你的境遇的确很糟糕,波平杰。你真的是叫波平杰?波平杰究竟是什么样的名字?我很不喜欢这个名字。”
“这是波平杰的名字,长官,”沙伊斯科普夫中尉解释道。
“嗯,不过,我不喜欢这个名字,波平杰。我恨不得现在就肢解了你发恶臭的、卑怯的身体。克莱文杰学员,请你把昨天深夜你在厕所里悄悄对约塞连说过或者没说过的话,再重复一遍,行吗?”
“是,长官。我说你们不能裁决我有罪——”
“我们就从这儿接着问下去。克莱文杰学员,你说我们不能裁决你有罪,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没说过你们不能裁决我有罪,长官。”
“什么时候?”
“什么什么时候,长官?”
“你他妈的,是不是又要追问我起来了?”
“不是,长官。对不起,长官。”
“那就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你什么时候没说过我们不能裁决你有罪?”
“昨天深夜在厕所里,长官。”
“就只有这一次你没说过那句活?”
“不是,长官。我一直就没说过你们不能裁决我有罪,长官。我真正对约塞连说的是——”
“没人问你你真正对约塞连说的是什么。我们问你的是,你没跟他说的是什么。至于你真正对约塞连说些什么,我们一点都不感兴趣。明白了吗?”
“明白了,长官。”
“那么我们继续问下去。你跟约塞连说了些什么?”
“我跟他说,长官,你们不能裁决我犯了你们指控我的那条罪行,同时还忠于——事业。”
“什么事业?你说话含含糊糊的。”
“说话别含含糊糊的。”
“是,长官。”
“含含糊糊说话时,也得含含糊糊地叫一声‘长官’。”
“梅特卡夫,你这狗娘养的。”
“是,长官,”克莱文杰含糊地说,“是正义事业,长官。你们不能裁决——”
“正义?”上校很是愕然。“什么是正义?”
“正义,长官——”
“那可不是正义,”上校讥笑道,一边说一边又用粗壮的大手膨膨地擂桌子。“那是卡尔?马克思。我来告诉你什么是正义。正义就是半夜里从地板上用膝盖顶着别人的肚皮用手按着别人的下巴手里拿着一把刀偷偷摸摸地摸到一艘战列舰的弹药舱里事先不给任何警告在黑暗中秘密地用沙袋把别人打昏。正义就是勒杀抢劫。一旦我们大家都得残酷无情地去跟意大利人打仗,那就是正义。要凶残。懂吗?”
“不懂,长官。”
“别老是长官长官地叫我!”
“是,长官。”
“不叫‘长官’时,也得喊一声‘长官’,”梅待卡夫少校命令道。
克莱文杰自然是有罪的,要不然他就不会受指控了。要想裁决他有罪,唯一的办法就是得证明他的确犯了罪,而裁决克莱文杰有罪,则是上校一帮人必须尽到的爱国义务。于是,克莱文杰被判了五十六次惩罚性值勤。波平杰则被禁闭了起来,以此作为对他的教训。梅特卡夫少校被运送到所罗门群岛,负责埋尸体。至于克莱文杰,所谓惩罚性值勤,就是每到周未,肩背一支沉重的没装子弹的步枪,在宪兵司令大楼前来回走上五十分钟。
这一切都把克莱文杰搞得稀里糊涂。出了许多稀奇古怪的事情,可在克莱文杰看来,最怪的是裁定委员会三个人流露出的那种仇恨——那种赤裸裸的残酷无情的仇恨。那仇恨就像是不能扑灭的煤块,在三双眯缝了的眼睛里恶狠狠地燃烧着,又使他们本来便已凶险的面目,更添了冷酷蛮横的气势。克莱文杰察觉到了这种仇恨,简直惊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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