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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黛丽、佛尔思和休并排挤在那张不算宽敞的沙发上。
前者通过干涉潜意识大海模糊了自己的真实形象;后两者则是借助“秘法师”制造幻术的能力,光明正大坐在那里,没有被发现。
注视道格拉斯落座后,奥黛丽很是温和地开启了话题:“首先请允许我表达歉意,不请自来是极其失礼的行为。但情况紧急,我认为你和你的家人或许需要一些帮助,所以擅自做主了。希望这一点能得到你的谅解,道格拉斯先生。”
坐在客位上的屋主眉头都不皱一下,只是轻轻点头。
那样子就像是在说“你都坐在这里了,我还能怎么办”……并不会读心,但习惯观察和揣测陌生人的大作家佛尔思.沃尔默默在心里帮对面补充台词。
她的身边,休.迪尔查则反复打量着道格拉斯,神情中逐渐流露出一丝疑惑,她压低了声音对两位同伴说:“他似乎,有服用两份‘戏法大师’魔药。”
身为善于感知和制造秩序的“仲裁人”途径半神,她能大致判断出对方在非凡世界处于哪个“层次”——而道格拉斯明显有着超出序列八水准的灵性,但非凡层次却未达到序列七,这种情况多半是重复服食魔药造成的。
问题是,上一次与道格拉斯见面时,对方还是单纯的序列九——或者说当时休感知到的对方是序列九。不过,为了在军情九处掩盖自己已经成为半神的事实,在公共场合以少将的身份活动时,会携带一件负面效果很大的封印物,削弱自己在各方面的表现,这其中自然包括对“非凡层次”的感知。
因此休无法准确断言道格拉斯获得第二份,或者说第一份魔药的时间点。
听到好友的话语,被挤在沙发最边缘的佛尔思挪动一下身体,从“旅者行囊”中拿出了自己的水晶球,借助占卜的方式进行二次确认。
而水晶球中淡蓝星光闪烁的瞬间,奥黛丽注意到道格拉斯视线略有偏转,无意识似的扫了一眼佛尔思的方向。
“魔术师”是他同途径的高序列,拥有反占卜的特性,只靠灵性直觉是没办法在这种情况下察觉到异常的……是偶然,还是……余光撇到佛尔思点头确认休的判断后,奥黛丽脸上微笑不变,继续着沟通:“你可以称呼我为,‘傲慢’。”
她双手交叠放于膝上,右手拇指轻轻摩挲着变形为简朴手环扣在左腕上的“谎言”。
“‘傲慢’……小姐。”轻声重复了一遍这个称呼,道格拉斯隐约觉得自己应该知道这位小姐的真名而不是代号,但此刻他没有心情细究,“关于你委托的事情,我有在东区寻找相关线索,但遇到了一些麻烦。
“我找到了玛琳。她确实获得了非凡力量,属于擅长近战与肉搏的非凡者。她用自己的方式实施着复仇,我给她了一点帮助,并借此机会,把她带回丰收教堂羁押。
“然后,丰收教堂遭到了艾文.汤伯森的袭击。
“艾文.汤伯森是‘罪犯’途径的半神,他自称为玛琳的教父,有理由相信玛琳的魔药来源就是艾文.汤伯森。
“在战斗过后,艾文带走了玛琳。现在,官方教会已经着手调查艾文的行踪。”
简明扼要地说明事态后,道格拉斯闭上嘴巴,注视着明明近在眼前却始终无法的看清的人影。
“很清晰,很简练。感谢你的帮助,道格拉斯先生。”
那道柔和甜美的女声说着,面前的桌面上随之悄然出现了一卷墨绿色的十镑纸钞。
道格拉斯目测了一下那卷钞票的厚度,随即将手伸向口袋,略作停顿后掏出了另一样东西轻轻放在钞票旁边。
那是一只漆黑手套,质地轻薄,看上去莫名令人有种脊背发凉的感觉。
奥黛丽三人的目光落在那只手套上,顿时凝固,难以移开。
“……这是,‘蠕动的饥饿’……?”
佛尔思下意识地做出吞咽的动作,压低嗓音十分艰难地吐出词句。
她的理智当然知道,非凡物品没有版权这一码事,只要有对应的非凡特性,去模仿着制造一件外形和功能类似的非凡物品并不困难——可是多次和这只手套及这只手套的主人近距离接触过,此刻她甚至无需占卜,灵性直觉已经给出了无比肯定的答案。
但,这怎么可能?
她的身体不自主地晃动了一下——倒不是因为太过震撼,只是因为身旁的休已然反握着“阴冷之刃”跃起,动作之快让挤挨着她的佛尔思差点没反应过来倒向旁边。
比起两位同伴,奥黛丽的表情和举止没有多大变化,唯有双眸中的金色愈发浓烈。
她静静与道格拉斯对视。后者将手按在人皮手套上,身体前倾——这理应是个富有侵略性的姿态,但是道格拉斯仍然冷静而克制:“您说格尔曼.斯帕罗是您的朋友。而这件非凡物品,我听说,它曾经属于格尔曼。”
“是的。它叫‘蠕动的饥饿’。”奥黛丽大方点头承认,“看得出,你现在有些疑惑,比如,为什么我不直接催眠你去做那些事情,为什么我不直接拿走这只手套,为什么我不直接,让你把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
那张模糊不清的面目上,鎏金般纯净而耀眼的双眸逐渐清晰,清晰到道格拉斯能轻易分辨出那双已经不属于人类的仿佛自远古而来的细直竖瞳。
“我是个习惯等价交换的人。”奥黛丽轻声说。
“……挺好的,那让我们来‘等价交换’吧。”
道格拉斯缓缓点头,放松地笑了起来:“现在不管你用什么方式,非凡能力还是通灵都无所谓,你能从我脑袋撬出多少情报,就反过来给我多少——怎么样?”
说着,他抬起手,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这个动作充满了挑衅的味道——实际上,奥黛丽也确实感受到了轻微的敌意和嘲讽,不过她分得清对方是有意还是无意。倒不如说,如果道格拉斯从表情到肢体的每一处语言都在表达友好,才是最不合理的事情。
她也看得出来,对方并不相信自己声称的“等价交换”,这个举动传递出的主要含义是他不介意在交换情报这件事上吃点小亏。
可是看着摆在桌上的“蠕动的饥饿”,奥黛丽还真没办法光明正大地占这个便宜。
这件封印物的出现打破了计划和预料。
为什么它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是这个时刻?为什么是这个人?奥黛丽长久地审视着道格拉斯,半晌后,才侧身对“魔术师”小姐示意。
道格拉斯是她亲身接触的第一个“穿越者”——这是他们生造出的发音古怪的自我称呼——但,不是佛尔思接触的第一个。
在因蒂斯,在“神秘女王”的暗中支持和“塔罗会”的配合中,一个属于“穿越者”的隐秘组织已然逐步建设起来。如果要从塔罗会中选出一个“穿越者”专家,就连“隐者”女士也没办法和佛尔思竞争,毕竟前者现在还漂在海上,处于“摩斯苦修会”的监管下,没找到登陆因蒂斯本土的机会。
此时,佛尔思身前正有本半透明的朦胧书册摊开。小说家那沾染了些许烟草气味的修长手指搭在记录了“偷窃”能力的某页上,犹豫着要不要直接把理论上是塔罗会私产,呃,塔罗会成员私产的封印物“偷”过来……
不,是“偷”回来。
阻止她把想法付诸现实的,除了奥黛丽小姐的示意,还有再一次附耳而言的灵性直觉:不能偷不能偷不能偷不能偷不能偷……
于是佛尔思滑动手指,蔚蓝眼眸在书页扑簌簌的翻页声中闪动起金色碎波,她的意识如同一尾无形却灵巧的游鱼,跃入了潜意识大海。
首先是“虚拟人格”——安全起见,这一步是由奥黛丽这个真正的“织梦人”来操作。佛尔思从最简单的“读心”开始,首先确认对方没有明确敌意,再接上“心理暗示”和“心理学隐身”,缓和稍后入侵潜意识大海会产生的本能反抗,最后是“梦境穿梭”……
这在最大程度上规避了可能产生的意外。无论是被污染还是遭到灵体及精神体的攻击,有“虚拟人格”和奥黛丽做双重保险,佛尔思都有余地去应付。
如果直接让奥黛丽自己上阵,一旦遭受污染而不自知,没有塔罗会成员能够发现——“观众”也许是最不容易失控的,但失控起来,一定是最难治的。
在两人操作之时,身材矮小的休手持武器挡在最前方。当然她的多半的精力都放在“蠕动的饥饿”上。要知道拿着这件封印物的“世界”先生可是能一周搞到三份半神特性。拿着“蠕动的饥饿”的序列八当然不会比“世界”先生恐怖,但足以使她提起百分之百的警惕。
好在体感上只过去了不到一分钟,休就听到身后佛尔思长长的呼气声。
头一次去潜意识大海旅行的“秘法师”整个人瘫在了沙发里,抬手捋了一把有些汗湿的额发。
她目光复杂地瞥了眼尚未摆脱催眠状态,眼神失焦的道格拉斯,随后转向两位好友,严肃说道:“他,他是铁血十字会……不,准确的说,是‘战争之红’的成员!那位自古老年代复苏的‘红天使’,很可能就在弗萨克……”
休的眼睛微微睁大,专心倾听。
在“愚者”先生的安排中,她负责追寻“红祭司”途径三份序列一及唯一性的下落。
“还有,‘倒吊人’先生提到过的,发生在弗萨克耶托奈夫城的事件,艾文.汤伯森的确是主要推手。而道格拉斯当时以‘战争之红’成员的身份出现在耶托奈夫,阻止了事态进一步恶化……”佛尔思按住额头,回顾在潜意识大海中见到的那些一幕又一幕飞快闪过的场景,努力从其中提取出客观可靠的部分。
抬起手用戏法在空气中勾勒出了两幅简单的画相,她对休说道:“道格拉斯见到过‘战争之红’的两位半神,序列三的托尼.唐恩,序列四的安德森.胡德……”
“托尼.唐恩……铁血十字会高层之一。”名字加上相貌,使得休迅速对上了自己手头的情报。
由于铁血十字会的理念是超凡现世,非凡凌驾于普通人之上,因此不少成员的行事风格都较为张扬,而托尼.唐恩是其中最为桀骜不驯的那一个。
她随即微侧头部打量着另一个画像,却是皱起眉头:“安德森.胡德不在我掌握的铁血十字会成员名单里。他,他之前是不是冒险家?号称‘迷雾海’半神之下最强冒险家的那个?”
为了调查,她借助军情九处的渠道陆陆续续收集了不少“猎人”相关的资料,对近两年内活跃在世界各处的中高序列猎人们有了相当多的了解。
“……我不知道。但安德森.胡德让这家伙帮忙寄了一封信,寄给,寄给罗思德群岛,拜亚姆愚者教会,‘神使’达尼兹.迪布瓦,并要求后者将内容转达给‘冰山中将’。”
顺便,神使阁下暗恋他之前的船长“冰山中将”,安德森.胡德似乎也有点那个意思……佛尔思默默咀嚼着无意间得来的八卦,但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
“信是在贝克兰德寄出的,如果一切顺利,下周,神使阁下就能收到。”
辅助着佛尔思完成潜意识漫游的奥黛丽不用询问就获得了相当多信息,她轻轻说道:“安德森的身份和信的内容可以找神使确认。唯一的问题是,‘蠕动的饥饿’来处仍然不明朗……”
在看到道格拉斯潜意识中出现了高度疑似“红天使”本人的形象时,她和佛尔思就立刻结束了漫游,回到现实。
毕竟到了天使的位格,隔空察觉到窥探并不困难。
在“愚者”先生沉睡的当下,她们还不具备单独对抗天使的能力。
“还有一个问题,道格拉斯接触‘战争之红’的时机。”佛尔思手掌握拳抵在鼻端,尝试发挥自己从写小说中锻炼出的推理能力,“我知道‘蠕动的饥饿’可以‘旅行’,可是是谁告诉他要去弗萨克,要在那个时刻去弗萨克的?”
休同样沉吟着:“……温克尔.艾因霍恩?”
“那是谁?”
“贝克兰德出现过的另一个‘穿越者’,她和道格拉斯有过接触……温克尔是铁血十字会成员,据说携带着一个重要情报,但她已经遇害了。”奥黛丽接过话题,不无遗憾地说道,“当时我对‘穿越者’缺乏认识,没有做对应的监视。”
最初,她只是和苏茜发现了一类特别容易吸引“恶魔”途径非凡者并遭遇不测的群体,她随即指示苏茜在贝克兰德将相应情报从地下渠道告知各大教会。
在这个过程中,她们发现了三个如今被定义为“穿越者”的人,分别是大地母神教会的道格拉斯,风暴教会的弗朗索亚.卢波,以及铁血十字会成员温克尔.艾因霍恩。
“那个温克尔携带的重要情报,是否可能和‘战争之红’有关?她是个艾因霍恩!”佛尔思做出了大胆猜测,“‘红天使’在弗萨克打着铁血十字会的旗号行动,但实际则在重建‘战争之红’——根据亚伯拉罕家族的记载,‘战争之红’是只属于那位天使的部众,是凌驾于黑皇帝军团乃至所有军队之上的精锐—— 温克尔要传递的,是否就是‘托尼.唐恩背叛了铁血十字会’,或者‘耶托奈夫城事变’这一情报?”
“……可是,铁血十字会同样信仰‘真实造物主’。‘红天使’为什么要从头开始?祂完全可以直接接收铁血十字会!”休一方面觉得好友说得有些道理,一方面充满不解地摇了摇头。
“这是你要操心的事情了。”佛尔思则本能地对朋友的麻烦幸灾乐了一下,“这有太多种可能,比如,铁血十字会和‘红天使’之中,有一个背叛了‘真实造物主’……”
赶在两人下意识拌起嘴前,奥黛丽注意到道格拉斯眼睑微颤,涣散的瞳孔逐渐凝视,于是示意她们暂停,先把眼下的事情做完。
于是,就像是在课堂上短暂打了个盹后突然因坠落感而惊醒,道格拉斯猛地甩了下头,恢复了清醒。
看着对面似乎从头到尾连姿态都未曾改变的“傲慢”小姐,他没有问对方是否满意所获得的,直截了当地来到了自己的回合:“你为什么会寻找玛琳?”
第一次和“傲慢”小姐见面时,对方表示曾经占卜过艾琳的现状,得到了不好的启示,因此委托道格拉斯在东区寻找对方。
可促使“傲慢”小姐发起占卜的原因是什么?
玛琳只是个普通人——在梅丽莎决定帮助她的那一天,玛琳只是个普通人,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受害者。没有任何征兆显示这位可怜的少女会在短短几天内转变成为双手染血的复仇者。
或许唯二的征兆就是那天道格拉斯送玛琳登上列车时站台上稍纵即逝的致命危机感和后续的列车事故。然而作为半个当事人,道格拉斯也完全没往玛琳身上推测。
对方登上列车后发生的事情成为了他的盲区,但是,“傲慢”小姐看起来并没陷入同样的盲区。
而事实证明,玛琳身上的确有着疑点。
恶魔途径在低序列就有着“冷血者”、“连环杀手”阶段,据说会逐渐丧失所有感情所有人性。艾文.汤伯森显然不例外,那家伙目的性很强,为了达成目的能眼睛都不眨地牺牲半个城市的人——然而就是这样一位半神,在战斗中没忘记保护玛琳,走的时候也带上了她。
这是个十分反常的信号。
如果说是为了借她身上的“联系”找到自己,那么艾文已经达到了目的,没道理再继续关注她,除非她的身上还有什么能够吸引半神的价值!
“玛琳是线索,不是目的。”同样平稳地,“傲慢”小姐给出了答案。
“艾文.汤伯森?”
“是的。”
道格拉斯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问道:“你们对他的了解?”
“也许不比你对他的了解多。”对方轻声道,“比如,我们才从你这里知道,他也是‘穿越者’。”
穿越者,这是个发音别扭,生拼硬造的单词,被土著造出的可能性近乎为零……“傲慢”小姐有接触其他的穿越者?道格拉斯心头一跳,但只是静静听着。
“你知道七大教会在南大陆的联合行动吗?艾文.汤伯森就来自南大陆,犯下多起血案引起七大教会注意和追杀后,凭借邪神的眷顾,偷渡至北大陆。他率先于弗萨克登陆,后续行踪难以考证——直到你提供了耶托奈夫城事件的完整情报。当然,在此之前,我们也关注到了耶托奈夫城发生的事件并派出队伍追索,否则,不会锁定在贝克兰德,锁定在玛琳身上。”
“……他还自称‘联系的恶魔’。”听罢“傲慢”小姐的回答,道格拉斯补充了一句,并追问道,“你有能杀死他的计划吗?”
“这很难。”
“傲慢”小姐并没有否认,只是强调了其中困难之处:“只要你有了足以危害他生命的念头,他就能提前做出应对。能够屏蔽这种感应的只有‘猎魔者’——‘战士’途径的半神。”
“我只需要知道有,或者没有。以及你策划的地点是否是贝克兰德。”
“你想让艾文暂时离开贝克兰德?”
“我想让他死。”道格拉斯皱了下眉头,没有掩饰自己的意图,“但如你所见,我只是序列八。所以不论是谁,能杀死那个危险的家伙是最好的结果。如果不能,就先将那家伙从贝克兰德驱逐出去,这样……我身边的人,就安全了。”
短暂沉默后,见“傲慢”小姐没有回应的迹象,他继续问道:“有没有能让普通人在半神手下保命的手段。符咒,非凡物品,什么都可以。”
“这是只存在于理论上的可能性。”
对方似乎轻叹了一声:“我可以提供思路……你有‘蠕动的饥饿’,应该进行过灵界旅行吧。用特殊的材料去制作高级‘旅行’符咒,用仪式固化旅行的终点,设置合适的开启咒文。但是,能不能在那个时刻反应过来,激活符咒,则是另一码事。”
高级符咒……道格拉斯先是振奋,随即却意识到,现行的七位,呃,六位正神中,没有哪位号称执掌有灵界相关权柄。
就连邪神,似乎也没有听说过类似的描述。
符咒的本质,就是借助仪式和恰当的材料,固定下高位存在的部分灵性及力量。事实上假如道格拉斯举行仪式向自己借力,也能制作出符咒,但效果就没什么可令人期待的了。因此在符咒制作中,高位存在的力量是不可或缺的。
道格拉斯想了又想,谨慎问道:“亚伯拉罕家族还有现存的,能够响应仪式的,相对友善的高层吗?”
他知道的掌握“学徒”途径的势力,除了源自第四纪的亚伯拉罕家族、塔玛拉家族外,就只剩灵知会了,而后两者似乎有一定重合,还与魔女教派强相关,怎么想都和“友善”搭不上边,只能作为备选。
“……”“傲慢”小姐隔了那么几秒钟才回答,“据我所知,没有。”
没给道格拉斯继续询问的机会,她接着说道:“再次感谢你的配合,道格拉斯先生,相关的情报,我会想办法转达给黑夜和风暴教会。”
说罢,面目模糊不清的“傲慢”小姐微微躬身致礼后,从沙发上起身。
在她经过身边时,道格拉斯抓起“蠕动的饥饿”,将薄薄的人皮手套向上抛起又接住,“嘿”地笑了一声:“不把它拿走吗?”
“你并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拿到‘蠕动的饥饿’。”
已经很是耳熟的声音带着和善的笑意,在近处响起。
“所以,把它留在你的手里,也许会在未来带来更多惊喜。”
道格拉斯不置可否地将手套塞回口袋,双手撑着椅子扶手站起,以主人的身份将不请自来的客人送到门口,看着对方摘下衣架上的斗篷与贝雷帽,手掌已经按在门把上时,才像是刚刚想起一般问道:“玛琳该怎么办?她很信任艾文.汤伯森。”
“如果有机会,将她带给我,我会尝试解决这件事。”
门缓缓向外敞开,又缓缓地合上,锁舌咬合着发出了“咔哒”声。
道格拉斯反身回到客厅,看到蜷缩着睡在单人沙发上的维瑞蒂身子越来越歪,脑袋从靠着的沙发扶手上滑了下来,整个人一下子惊醒,有些迷朦地看向四周。
他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登时露出了浅淡的笑容,抬起手“啪”地打了个响指吸引了小姑娘的注意力:“怎么睡在这里?”
“呀……你,你回来了?现在几点了?”
顶着一头乱糟糟金发的维瑞蒂猛然做起,直到看见壁钟上不算太晚的时间才松了口气,接着欣喜地看向道格拉斯。
“洗漱好了下来吃饭。”后者已经网起袖口,走向厨房,只丢下一句话,“今天送你去上学。”
小姑娘刚想答应,旋即意识到了什么似的跳下沙发,打着赤脚追在道格拉斯身后噔噔噔跑进厨房狐疑地盯着他:“你不上班吗,怎么有时间送我上学……你是不是又干什么危险的事了?”
她记得清楚,原来住在东区时,道格拉斯都懒得起床送她上学——实际上他们的住所在东区边缘,已经足够安全——除非他之前在外惹了足以让别人找上门来的麻烦。
懒得拿开罐器的道格拉斯正准备从腰间拔刀去撬茄汁鹰嘴豆罐头,听到维瑞蒂的声音后又迅速放弃了这个念头,老老实实打开橱柜翻找,头也不回:“你到了学校问问那些买了早报的同学就知道了。”
“?”
这算是什么答案……维瑞蒂满头雾水地鼓了下腮帮,眼见道格拉斯已经左右开火地热起罐头煎起培根,完全没有回答的意思,又好笑又好气地回去洗漱穿衣,把自己倒腾齐整后和道格拉斯一起享用了煎培根、茄汁鹰嘴豆炖蛋和涂了黄油的白面包,又一起登上公共马车。
直到告别后迈入校门,维瑞蒂心头都带有一丝茫然,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她从朋友那里借来了早报,看到了恨不得占据整个版面的“丰收教堂倒塌,月季花街被毁”的头条新闻为止。
—
用精油和冷水浸泡过衣物洗去沾染的血迹,收拾房间,打扫卫生,收起不知道为什么被扔在客厅桌面上的一卷纸钞,出门买菜,研究符咒制作,做饭,等小朋友回家吃饭——意外的是没等到小朋友问这问那,可以看出她是真的看了早报也看到了伤亡数字,因此小心翼翼地没有触碰敏感话题——继续研究符咒制作,洗漱,睡觉。
意外充实的一天过后,凌晨时分,道格拉斯诈尸一样猛地翻身坐起,按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咬牙忍住了那一段又一段记忆被重新塞进脑海的精神上的刺痛,半晌过后,才低低地骂了一句。
阿蒙把他应该记得的都还给他了。
而且,附赠了那段和“傲慢”小姐谈话时的“实况录像”——在那段“录像”中,道格拉斯看到自家那不宽敞的沙发上除了“贝克兰德的宝石”奥黛丽.霍尔外,还挤着军情九处少将休.迪尔查和另一位气质慵懒、手持水晶球的棕发蓝眼女士时,心情是懵逼的。
三个人?“傲慢”小姐已经是半神了,还得捎两个人才敢来见我?那一位棕发蓝眼的女士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格外亲切……道格拉斯一边腹诽着,一边继续看“录像”,看到自己从口袋里掏出“蠕动的饥饿”时,再次感到深深的无言以对。
他不否认自己是想用这只手套做幌子和“傲慢”小姐深入交流来着,但他原本的计划是自己去楼上拿下来。毕竟“蠕动的饥饿”一天给真实造物主唱三次赞美诗,谁听谁受不了,道格拉斯平时都是把它夹在厚厚书籍之间并锁紧抽屉,主打一个眼不见为净。
“录像”不止展示了画面,连那三人对话的内容道格拉斯都听得一清二楚,在发现对方将重点转移到“铁血十字会”和梅迪奇身上时,他毫不客气地松了口气,同时,不出意外地感受到了什么东西于虚空中破碎的声音。
尽管有阿蒙的帮助,但亲自通过“蠕动的饥饿”和主动交出情报的方式诱导了或许是三位半神后,他的首份“戏法大师”完成了全面消化,第二份的消化进度也可喜地噌噌上涨。
“终于可以晋升了……”他转动头部瞄了眼墙上的壁灯,管道上的旋钮就自行转到开启,充斥灯罩的瓦斯随即被一闪而过的火苗点燃,昏黄光芒朦胧地照亮了房间。
道格拉斯踱步到书桌边,翻开随便地放置于桌面的笔记本,低头审视起那几段端正的“罗塞尔文”:
“戏法大师扮演守则
“1、重点在于‘表演’与‘愚弄’,‘欺骗’与‘误导’;
“2、主动营造机会,寻找合适的观众,给人带来意料之外的结果;
“3、所有人都可以沉浸于戏法,但戏法大师必须看到真实,不能欺骗自己;
“4、当无法愚弄无法躲避的命运席卷而来时,灵活比固执更有用。”
想了想,他拿起钢笔,在末尾添续道:
“5、机会到来时,不惜代价地抓住它——无法登上舞台的表演者,是没有价值的。”
吹干墨迹,合上本册,道格拉斯将人皮手套戴在左手,装了一面小巧的梳妆镜在口袋中。
回忆着刚刚被塞回脑海深处的某个坐标,他催动着“蠕动的饥饿”,在封印物帮助下踏入看似空旷的灵界,短暂行走了几步后就返回现实。
眼前波光流通,无形而透明的身影迅速远去,出现在道格拉斯面前的是一扇毫不起眼,灰暗阴沉的门扉,边边角角上结着密集蛛网。
这扇门扉与它所属的独栋建筑看起来都破败不堪,很久未曾得到造访,像个故去的幽灵一般伫立在贝克兰德城郊,破烂空荡的窗框凝视着夜色,呼啸风声是它喉咙深处沙哑喘息,时断时续,呜咽不停。
门扉的正中没有锁孔,只有一个不大的凹陷。
深吸了一口气,道格拉斯拿出梳妆镜,将镜面对准凹陷,一手抚摸着镜面用古弗萨克语轻声诵念道:
“徘徊不去的英灵,真实造物主的眷属,凝视命运的眼睛……我祈求您的注视,祈求您为我开启面前的门扉,祈求您指引道路……”
虽然镜面背对着他,但一副画面却自然而然地浮现于他的脑海中:透亮的玻璃镜面像是被投入了石子的浅塘般泛起柔和波澜,旋即变得幽深而晦暗,仿佛联通着另一个不为人知的世界,背面涂抹的用来反光的水银随之流淌成漩涡似的环状,不断盘旋……直到那虚空之中,银蛇的鳞片相互摩擦着发出簌簌声响,它鲜红的双眸抬起——
灵性直觉的跃动让道格拉斯及时闭上了双眼,但冰凉活物从手背上游走而过的触感还是令人几欲颤栗。
从镜中探出的银蛇盘卷着挂在他的手臂上贪恋了一会儿属于活人的脉搏和温度,才缓缓向前,将自己嵌入了凹陷之处。
吱呀……轴承轻响声响让道格拉斯鼓起勇气,眯起双眼。摇摇欲坠的木板变成了镌刻有蛇型图案与巨大倒十字架、散发着铁腥气味的高大对开门扉,透过门缝,可以看到一段地板由黑红两色拼接、墙壁暗沉沾染着不明污渍的漫长走廊。
极光会贝克兰德总部的大门正缓缓向他敞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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