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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绛殿。
嬴无忌瞅着李采湄,急得心里像猫挠一般。
自从知道了天阶技能有多变态,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把李采湄给榨了!
破了她的防。
让她疯狂地丢。
只可惜,欲速则不达。
几首看似可行的曲子或者故事砸下去,也只是让李采湄比较高兴而已,情绪值愣是连90都没有突破。
太打击人了。
「唉……」
嬴无忌叹了一口气,愁得五官都皱在了一起,本来俊俏的脸看起来有些滑稽,满满都是挫败感。
李采湄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觉得有些有趣,又感觉心中某处柔软的地方被触碰到了。
她能感觉得到,嬴无忌在很认真地哄自己开心。
就是那种,真心实意想让自己高兴那种,而非因为自己的体质想要娶自己的刻意讨好。
他……或许真的对我动心了?
李采湄心中有些不确定,她只知道看嬴无忌挫败的模样,自己心中相当不忍。
她抿了抿嘴唇,轻笑着宽慰道:「你别皱眉啊!这些曲子和故事,我都很喜欢的,真的!」
嬴无忌:「……」
感受到了眼波温柔,他竟感觉心头有些痒痒的,居然特么有种恋爱的感觉。
只是,你这话……
就像一堆小情侣,情至浓时,干柴烈火,才刚刚开始轻拢慢捻抹复挑,就银瓶乍破水浆迸了。
然后女子担心情郎受挫,便拍着他的背说:「没关系,第一次都这样,你已经很棒了!」
这特么既视感也太强了。
这种安慰,无疑是反向安慰。
得到的答复一般都会是:「刚才不算,等会我会再向你证明自己一次。」
可……
嬴无忌有些蛋疼,我这要怎么证明自己?
能想到的方式,他都已经用出来了,真是使出了浑身解数,都不能让李采湄进入那种状态。
这不太像我的问题。
难道是因为前两次太high了,让糖糖不敏感了?
他揉了揉眉头,一筹莫展。
李采湄轻笑着把话题岔到了一边:「对了!我前几天好像听赵宁说,百家盛会过几天就开始了,算算时间今天应该是给百家学子和各位夫子接风洗尘的日子对吧!」
「对!还挺热闹的。」
嬴无忌笑了笑,心中却是在腹诽,糖糖地位果然高,两人关系近了,她提起赵宁都不说王兄或者殿下了,一直赵宁赵宁地叫,果然天才就是有狂的资本。
李采湄有些神往:「记得小的时候,绛城也办过一次百家盛会,当时虽然听不懂那些人在争些什么,但绛城真的好热闹啊!」
看着她眸子里藏着的神伤,嬴无忌忍不住有些心疼。
天才又如何?
还不是关在这深宫之中,跟囚犯一样。
也不知道黎王为什么这么心狠,要把她这样关起来。
他想了想,忽然笑着问道:「你想看看么?」
「我当然……」
李采湄眼睛一亮,但话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算了!这个时间出去,完全就是给你添麻烦!」
百家学子中,眼光毒辣的不在少数。
虽然一眼看**子身这种说法有些太过玄乎。
但毕竟自己修了玉女功,这种功法特殊,难免不会被悟神境强者看穿。
自己的情况一旦暴露,离赵宁身份暴露也就不远了,这等罪责她承受不起,更会把本来会有大好局
面的嬴无忌给坑害了。
这个时候,一定要理智啊!
李采湄意识到了自己这个想法,忍不住苦涩一笑,什么时候自己变得这么理智了。
「没关系,咱们不出去,我一样能带你看!」
嬴无忌笑了笑,直接寻出了笔墨纸砚,平铺在了石桌上。
李采湄怔了一下,旋即露出一副欣喜的神情:「你还会作画?」
嬴无忌一边研墨,一边信口胡诌:「以前天天在使馆没事做,就什么都学了亿点点。」
学习?
学个屁?
只能靠压榨林铁牛,才能勉强混混日子。
有一说一,林铁牛这厮会的东西还真多,要不是自己写的小涩文够劲爆,恐怕现在连十分之一都没有爆出来,你说这个逼,这么多才多艺实力还强,为什么要当舔狗呢?
不过说起小涩文,糖糖好像并没有因此对自己心生厌恶。
这就太好了。
以后说不定……
嬴无忌咳嗽了两声,把脑海中旖旎的画面给甩了出去,拿出鼠豪毛笔,在纸上画了起来。
虽然只是黑白画面,但从铁牛那里得到的画功属实稳健,居然将画面一五一十全都重现了出来。
不一会儿,诸子宴的场景,便被他画了出来。
「热闹吧?」
他看向李采湄,呲牙一笑。
李采湄忍不住赞叹道:「画得真好!」
居然真的有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嬴无忌笑嘻嘻道:「不管是在这里,还是以后能够出去,万水千山,我陪你看。」
听到这句话,李采湄颤了一下。
她转过头看向嬴无忌,双眼一阵失神。
【提示】:目标情绪波动值突破90,随机获得玄阶秘术《飞龙探云手》。
啊?
盗贼神技?
嬴无忌有些懵,这样一个天才绝艳的女子,为什么会学这种小偷技能?
李采湄缓过了身,轻轻对他皱了皱鼻子:「骗人,我才不信。」
「真的!绝对不骗人,你这样的女孩子,不应该被这样关起来。」
嬴无忌一脸认真地保证,如果真能跟她成婚,日后有机会,指定是要云游世界的,好不容易重活一世,不能一直在王宫中勾心斗角,总得有点诗和远方对吧?
李采湄不置可否,嘴角的笑意却始终有些藏不住。
他的心意,不像是假的。
「它是我的了!」
她飞快将画收了起来,就像怕谁抢走一样,收好以后又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便上前轻轻捶了一下嬴无忌的胸口:「我很喜欢,谢谢你!」
嬴无忌:「……」
我说怎么学这些小偷技能,原来是一个偷心盗贼。
嬴无忌有些蛋疼,没想到像自己这么优秀的人,居然这么容易被攻略,这出门在外要是不小心,还不得被一个又一个女子把心偷了一遍又一遍啊。
想想都感觉很可怜。
男孩子出门在外一定要保护自己。
他看着李采湄,李采湄也在看着他,气氛有些安静。
于是他懂了:她已经默许这门亲事了。
等到百家盛会结束,直接画一张画像,找老丈人要老婆。
呵呵!
到时候,一定能给老丈人一个大大的瑟普如爱丝,让他体验一把被偷家的感觉。
想到这些,嬴无忌的嘴角就疯狂踏马的上扬。
李采湄歪着脑袋:「你笑什么?」
「没,没什么!我想到了高兴的事情!」
嬴无忌连连摆手。
李采湄抿了抿嘴,姐姐说的大抵上是没错的,当一个男子动心了,在心上人面前,果然会傻笑。
只是自己的身份……真的能如想象中那么顺利么?
她实在想不出,嬴无忌能有什么方法,能说服黎王和太子,把自家的太子妃嫁给一个外人。
等等!
我什么时候要嫁给她了?
李采湄感觉脑袋有些乱,摇了摇头,赶紧扯出另外一件事情:「对了!这次百家盛会,你一定要小心!」
「啊?」
嬴无忌愣了一下:「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李采湄眉头微皱,食指沾了一些茶水,在桌上画了一个符号:「这个标志你认得么?」
这个标志颇为精致,形象有些像提线木偶。
嬴无忌可太熟悉了。
因为他刚才画画的时候,就画出来过,就在一个人的脖子上,当时四处张望不小心见到的,虽然很澹,却给人一种别样的感觉。
他感觉有趣,就用了寥寥几笔花了出来。
「这个标记代表什么?」
「为我教神通——红尘皆我!」
「红尘皆我!」
嬴无忌心中一咯噔,这个神通他从乾国使馆资料库中见过。
所谓的红尘皆我,就是将这门神通练到极致之后,天下所有生灵都能成为你身体的一部分。
俗称……夺舍!
不论空间、时间、数量的夺舍神技。
当然,随意夺舍是不可能的,不然这天下早就是一人之天下了。
可夺舍的条件究竟是什么,嬴无忌一概不知。
所以听到这个神通名字的时候,他心里有些毛毛的。
他眉头微皱:「也就是说,为我教里面的大老,借着别人的身子,也来参加百家盛会了?」
「对!」
李采湄点了点头。
嬴无忌下意识地咽了一下口水:「那你对这个人了解么?」
「不是很了解!」
李采湄神色有些凝重:「不过曾经认识一个被控制的人,只能说这个人很诡异,并非是寻常人印象中的恶人。不过为我教确实如此,他们只是一群想要追求极致自我的人,用善恶来衡量他们,其实很不合适。」
嬴无忌:「……」
老实说,他跟为我教的交集很多,蛊杀桉件,种魔种,还有这次的南宫陵,都跟为我教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但他真正接触到的,唯一能称作为我教成员的,只有李采潭一人。
这个教派诡异至极,让他心里十分没底。
他忍不住问道:「你说这个人的目的是什么?」
李采湄沉思片刻:「可能他的目的,便是为我教的目的吧!」
「这是何意?」
嬴无忌有些好奇。
李采湄眼神中带着一股莫名的复杂情绪:「你知道为我教的教义是什么么?」
嬴无忌不假思索地回答道:「贵己为我,全性保真。」
「对!不过这只是他们的自我追求,跟正统的杨朱学派并未有太大不同。我问的,其实是他们的行事风格。」
「何解?」
「所谓为我教,其实就是走上极路的杨朱门徒。」
李采湄呼吸粗重了许多,声音都有些微微颤抖:「杨朱有云:损一毫利天下,不与也;悉天下奉一身,不取也。人人不损一毫,人人不利天下,天下治矣。为我教成立的初衷,就是人人不损
一毫,人人不利天下,从而形成天下大治!」
嬴无忌摸了摸下巴:「所以他们的行动,就是让所有人都加入杨朱学派,开创天下大治的盛世?」
李采湄点了点头:「是!」
这些话,她的姐姐曾经告诉过她。
那个时候她不懂,但幽居深宫这么多年,她逐渐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
可即便理解了,也不认为它是对的。
她抿了抿嘴:「莫管为我教教众是否真的个个恪守教义,但行动宗旨是没有变过的,真正的高手他们控制不了,他们就努力让未来的高手成为他们的教众。我听赵宁说,为我教对你动过手?」
「对……」
嬴无忌现在想想都心有余季,如果不是自己对嬴越没有报任何期望,可能在幻境之中已经迷失自我了……
虽说有玉佩阻挡心魔种子,但谁知道这东西成功率有多少。
毕竟就算是小雨伞,也有可能挡不住怀孕。
他们下手,是真的有些稳准狠。
李采湄轻叹一口气,看向他的目光有些担忧:「总之,你一定要小心。」
「嗯!」
嬴无忌重重地点了点头,忽然笑道:「你这是在关心我么?」
李采湄美眸睁了一下,一时间有些慌神,但她很快就镇定了下来,瞪了嬴无忌一眼:「你想得美!我只是怕你中术,害了整个黎王室!」
「好好好!」
嬴无忌也不纠结,笑嘻嘻道:「我肯定不会中术的,你放心好了!」
李采湄轻啐一口:「你中不中术关我什么事情,时间不早了,你快回去休息吧!」
「嗯!晚安糖糖!」
「晚安?」
「就是希望你整个晚上都能睡得安心。」
「嗯……你也是!」
……
回到尚墨书局。
嬴无忌心中的焦虑暂时缓解了一些,可还是忍不住在院子中走来走去。
跟特么犁地一样。
「无忌!」
花朝推开房门,倚在门框上,担忧地望着他。
嬴无忌抬头:「花朝姐,怎么了?」
「没,没事!」
花朝见他这副模样,心中忽然有些羞愧,这副愁容她见过,那日他闯入鹿房救自己的时候,便有这些神情,只是看看那双眼睛,就能感受到他的焦虑和恐慌。
肯定是有什么大事!
那赵凌也真是的,百家盛会在即,无忌怎么可能还有心思招惹别的姑娘呢?
她走进问道:「是不是在担心百家盛会的事情?」
「算是吧!」
嬴无忌点了点头,旋即挤出一个笑容:「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完全可以处理,你不用担心。」
「嗯!」
花朝背在身后的双手,下意识地攥在了一起,忽然有些失落。
她知道嬴无忌这是在安慰自己,但她只能假装相信,因为她根本帮不上什么忙?
犹豫了片刻,她笑着说道:「厨房里烧的有热水,你赶紧泡脚解解乏吧,把精神养足了,一切事情都好应对。」
「说的对!谢谢花朝姐!」
「应该的!快去吧!」
「嗯!」
花朝目送嬴无忌熘达到厨房,神情变得愈发失落与自责。
在门口驻足良久,看到嬴无忌提着热水回屋把脚泡上,她才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侧躺在床上。
静静地看着昏暗的屋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另一头。
嬴无忌泡完脚,本来想着直接睡觉,可怎么都特么睡不着。
因为这次百家盛会,他已经决定为自己和「自己的老师」搏一个地位了。
这个风头必须得出。
可如果出了风头,被为我教的那个大老相中了,当场大吼一声:我们为我教就需要像你这样的人才。
然后把自己按在地上,朝自己腚里塞一颗魔种怎么办?
虽说在场有不少高手。
而且这个为我教大老也只是夺舍,实力肯定没法全部发挥出来。
但谁面对一个悟神境高手能心里不憷?
更何况,周王室本来就派了南宫陵这种狗东西?
「不行!」
「必须得想一个办法自保!」
嬴无忌飞快穿上衣服,跑到了院子里:「赵信,赵信你死哪去了!」
「吱呀!」
院子角落的厢房门打开了,赵信臭着脸走了出来,跟死了娘一样。
他闷闷地问道:「驸马爷,什么事儿?」
嬴无忌有些稀奇:「你冲我摆脸做什么,我寻思我也妹惹你啊!」
赵信挠了挠头,一脸懊恼地说道:「今天又跟丢了驸马爷一次,太子殿下那边又扣我俸禄了,这个月的俸禄应该是没了,再跟丢一次估计要自己朝里面贴钱了。驸马爷,下次你偷偷出门,能不能知会一声我啊!」
「我知会你……」
嬴无忌一脸无语:「我要是知会你,还叫偷偷出门么?太子殿下是派你过来当保镖的,又不是派来当妈的,出去玩还得汇报啊?」
赵信沉思良久,无奈地吐出三个字:「没毛病……」
嬴无忌瞅他一脸EMO的样子,笑哈哈地拍了拍他的背:「放心!下次出门,我肯定会知会你,只要你不跟着就行。太子殿下扣你俸禄,你就直接跟我说,我补偿双倍给你!」
一听这话,赵信的司马脸顿时消失不见,一张脸顿时笑成了菊花:「哎!谢驸马爷!驸马爷您说,咱们这是要去哪?」
「王宫!」
片刻之后,一辆马车快速向虒祁宫赶去。
不消片刻,马车便停到了王宫门口。
嬴无忌从马车上跳下来,便径直走向宫门,作为资深的受迫害妄想症患者,他一刻都不愿暴露在危险环境下,虽说旁边有个胎蜕境高手赵信。
但这位兄弟在悟神境强者面前也不够看啊!
「这位公公,在下嬴无忌,有要事求见陛下,还请公公通报!」
「不必!」
宫门当值的公公笑眯眯道:「陛下有令!驸马爷是自己人,进出王宫无需通报,驸马爷随奴婢来吧!」
「哎!」
嬴无忌点了点头,有一说一,还真有些被老丈人暖到。
这种被关照的感觉实在有些太好了。
赵信也是一脸艳羡道:「驸马爷,你这混得也太好了吧?不须通报直接能进,我们整个宗室,也就三个人能享受这个待遇。」
「哪三个?」
嬴无忌下意识问道。
赵信神情一凛:「那可都是我们宗室举足轻重的人物,不能轻易为外人道……」
「行吧!」
嬴无忌也没在意这些,毕竟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自己的安全。
不一会儿,两人就被带到了重黎殿。
还没接近,就听到了赵暨怒雷般的骂声。
朝门里望去,一个苍老,两个半老,一共三个男人被骂得跟孙子一样。
赵信指了指:「诺!就这三个!」
嬴无忌:「……」
本来营造出来的逼格,瞬间轰然倒塌。
当值太监也有些尴尬,小声说道:「两位暂且在此候着,等陛下忙完正事儿便会传唤。莫要出声,以免触怒几位侯伯。」
「是!」
赵信神色凛然,小心翼翼地站到门后,连大气都不敢喘,足以见得有多么害怕里面的几个人。
嬴无忌颇为好奇,静静地听着里面的动静,里面全都是赵暨的疯狂输出。
「祖宗基业?」
「你们跟孤谈祖宗基业?」
「说!你们一个侯爵两个伯爵,可还记得接受爵位时,在赵氏祠堂发过什么毒誓?」
「祖宗基业,指的就是你们住的那一亩三分地?」
「祖宗基业,就是烂在你们手里面,也不远暂借外人的官职?」
「你们可还有一个人记得,自文公始,我们赵氏一度衰落到只能依靠外族能活?」
「数代人励精图治,我赵氏才勉强坐稳王位,魏韩两土却早已积重难返!」
「泱泱大黎,尽归赵土!」
「这个誓言,难道你们都忘了?」
「你们相要的,居然只是守住几个破官职?」
「历任黎王,代代燃血,寿元最高的不过六十三岁。」
「他们图的,难道就是守住你们这些酒囊饭袋?」
赵暨火力全开,每骂一句,台下站着的三个人脑袋就会低一分。
到最后,直接直不起腰了。
「呼哧!」
「呼哧!」
「气煞孤也!」
「孤真怕还没死于燃血冲境,就先被你们气死了。」
他端起桌上凉茶,却一个没控制住,青铜杯瞬间被他逸散的真气轰成了齑粉,哗啦啦地洒到了三人面前。
三人赶紧拜下:「陛下息怒!」
赵暨冷哼一声:「长平侯!你是族中长辈,你说此事应当作何处理?」
长平侯赵郢赶紧欠身道:「老,老臣认为陛下言之有理,三百官位本来就不算多,而且只算暂且借予学宫,日后还会还回来。若这都不支持变法,老臣还有何脸面自称赵氏后人!」
他头发早已花白,身形本来就句偻,现在欠着身,愈发有种风烛残年的感觉。
赵暨微微点了点头:「你们两个呢?」
「臣附议!」
两个伯爵纷纷拱手。
看他们这副唯唯诺诺的样子,真的很难想象他们是代表宗室过来跟赵暨吵架的。
赵暨这才神色稍缓,语气却依旧冷峻:「诸位记住,先有国才有家。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若赵氏江山被外族所窃,别说你们手里那些破烂官职,就连你们的项上人头都未必保得住!」
「是!」
「回去吧!」
「陛下,臣等告辞!」
三个人对视了一眼,再也不想有任何逗留。
看赵暨这模样,是真的铁了心要把变法进行下去,如果是五百官位,他们还会争一争。
三百官位,给了就给了,没有必要闹出人命,而且赵暨说了,只是借!
他们没人认为变法能成功,赵暨能选北方草原折腾,他们已经谢天谢地了。
等到变法失败以后,赵土依旧是赵土。
更重要的是。
赵暨刚才隐晦地提了一句,大黎学宫和建造新城,都不需要宗室拿钱。
这还有什么反对的理由?
如果不是因为这句话,三人怎么可能心甘情愿一个字都不反驳地被赵暨
骂得跟孙子一样?
我们三个都是本地人。
既然陛下要玩。
我们不介意陪陛下玩玩,毕竟赵军也好久没打过仗了,军中将士没有提升军衔机会,一个个都躁动不安,如今如今派出去打一个接近半残的狄国,活动活动筋骨,何乐而不为?
三人匆匆离去,正如匆匆地来。
挥一挥衣袖……
把赵信吓得不轻。
这货九十度鞠躬,脑袋埋得低低的,生怕几位大人物发现看他们被训斥的人是自己。
等到三个人走远了,嬴无忌才笑嘻嘻地说道:「你们宗室那三位长老,很乖哦!」
「是陛下太威勇了!」
赵信老老实实地说道,又小声地补充了一句:「方才那三位,可都是兵人境强者。」
嘶……
嬴无忌倒吸了一口凉气,颛顼血脉,当真恐怖如斯!
「无忌!到了就直接进来吧,在外面站着做什么?」
殿内传来赵暨的声音,不过他此时的声音很温厚,根本听不出来刚才疯狂骂人的人是他。
「是!」
嬴无忌应了一声,便把赵信留在外面,快步走入了大殿。
他恭恭敬敬地行礼:「儿臣拜见父王!」
「你叫的倒是顺口!」
赵暨哈哈一笑,随手指了一个位置:「坐!」
嬴无忌一副腼腆的模样:「父王,这是相邦的位置,我坐不太合适吧?」
「相邦,相邦!」
赵暨笑骂道:「相邦在你面前,每次都被骂得跟孙子一样。你说你不敢坐他坟头我还相信,一把破椅子就别假客套了,没外人,坐吧!」
「哎!」
嬴无忌笑了笑,感觉这个老丈人还真的有点对味儿。
赵暨神色如常,呼吸绵长,体内真气异常平静,根本不像刚刚发过火的样子,也不知道刚才那副样子,究竟几分是真的,几分是演出来的。
他上下打量着嬴无忌:「说说吧,大半夜找到王宫来,你究竟所为何事啊?」
嬴无忌也不墨迹,直接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上面画着一个图桉,正是「红尘皆我」的印记。
「父王,我看到了这个!」
「这……」
看到印记的瞬间,赵暨的脸色立马就沉了下来,很显然他认出了这个印记。
「在哪看到的?」
「诸子宴之前,我们从城外赶路到王宫,我就看到了不下五个人脖子上有这种印记,感觉颇为有趣,便画了下来,可后来查了资料才明白,这是为我教的神通……」
「你的资料倒是齐全!」
赵暨脸色很阴沉:「这些为我教的人,真是越来越猖狂了,孤还没有找他们,他们倒自己先找上门了。」
嬴无忌眉头紧蹙:「我还记得他们的模样,而且这印记并不难找,要不要彻查一遍,将这些人……」
他没有继续超下说。
毕竟这些人都是百家学子,处理他们必须要慎之又慎,自己没有处理这种事情的经验,还是不要大放厥词了。
赵暨却摇了摇头:「没必要处理!红尘皆我这门神通相当诡异,没有人知道他夺舍的条件是什么,就算我们把这些人全都抓起来,他也能找到新的躯壳?何况,这些人只是随时会被夺舍,而不是已经被夺舍,抓了他们影响不好。」
听到这些话,嬴无忌更焦虑了。
他嘴角抽了抽:「那就任他在这搞心态啊?」
赵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小子现在是不是想出风头,又不敢出
风头?」
「昂!」
嬴无忌点了点头,理直气壮。
赵暨知道自己的女婿向来坦诚,便直接从怀里摸出一块莹白色的玉佩:「你是奔着这个来的吧?」
「那可不!父王大气!」
嬴无忌笑嘻嘻地把玉佩接过来,这便是当时巫霜序给他挡魔种的玉佩,后来发现没有魔种可挡,就又被她没收了。
想都不用想,这玉佩肯定特别贵重,而且是从赵宁那里来的。
现在赵宁行踪不定,他只能过来找老丈人了。
赵暨笑了笑:「收着吧!这玉佩是少数克制为我教的东西,不仅能够挡魔种,摔碎之后还能对一切魔种转化的本命法术与神通造成压制,整个天下剩下不足十块!」
「这么珍贵,我怎么好意思呢?」
嬴无忌一边说着,一边把玉佩揣到了怀里,惹得老丈人一阵白眼。
赵暨有些嫌弃地看着自己的爱婿。
爱婿却对他的目光坦然受之,一点都没感觉不自在。
翁婿俩沉默了一会儿。
赵暨忽然开口问道:「若是没有这块玉佩,你还敢在百家盛会上,为你老师争首席掌宫夫子的席位么?」
「那得想想!」
嬴无忌回答得很实诚。
装逼诚可贵,生命价更高。
何况他装逼本来就是为了获得更高的实力和地位,从而保障自己的安全。
如果这波逼一装,直接被悟神境大老盯上了,他就必须好好斟酌斟酌了。
「你啊!」
赵暨叹了一口气:「你这小子,空有行商智慧与政治眼光,格局却实在不大!若继续这样下去,迟早会毁在你的小聪明上!」
嬴无忌神色一肃,一时间好像回到了小时候,正被父母教导为人处世的道理。
他感觉出来,赵暨很严肃,也很认真。
便也微微坐直了身体:「请父王赐教!」
「赐教说不上!」
赵暨摆了摆手,虽然依旧穿着王袍,却没有摆任何君王的架子,只想是一个普通的长辈:「我问你!你口口声声喊我父王,其中几分是真心?」
「啊这,您这话说的……」
「实话!」
「现在有三分真心,不过以后可能有七分,或者更多。」
「你倒也是真实诚!」
赵暨笑着摇了摇头:「若现在大黎倾覆,你会不会立刻带着罗相的私生女离开黎国!」
嬴无忌点头:「会!」
赵暨又问:「那以后呢?若你与公主夫妻感情渐深,与宁儿也成了至交好友,届时又当如何?」
嬴无忌想了想,有些不确定道:「带着他们一起走?」
说出这些话,他自己也意识到问题了。
公主还能带走。
赵宁是一国太子,日后更有可能是黎国的君王,他怎么可能会走?
以身殉国都比这个靠谱些。
赵暨又问:「那若你有一千死忠,个个视你为兄父,他们的家人依旧在破碎的山河中受苦受难,你又当何为?」
如果说,第二个问题,他尚且能回答。
那么第三个问题,他实在回答不出口。
赵暨第四个问题接踵而至:「我现在再问你,如今你叫我父王,几分是真心,以后又会有几分?」
嬴无忌又***沉默了。
他觉得赵暨说的对,当决定成为驸马的时候,他就已经注定会陷入这些羁绊里面。
如果黎王室不诚心,羁绊不会太深,但
自己也不会更安全。
如果黎王室诚心,自己就算身躯能离开,心也会牢牢地锁在这里。
今日尚且能狠心离去。
他日呢?
糖糖会跟自己一起走么?
赵暨今日对他说话的声音,从未带过戾气,现在依旧没有,但声音却变得铿锵起来:「无忌我问你!何为王道?」
嬴无忌想了想回答道:「孟子云:七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饥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不过在我看来,王道就是手握天下大势,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那何谓霸道?」
「霸道就是,权力在手,全都给我当狗!」
「……」
赵暨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心想自己这女婿,好歹也是王族出身,虽说话糙理不糙,但未免也太粗鄙了。
是光他这样,还是乾国人都这样?
是了。
粗鄙的乾国人。
他摇了摇头,又问道:「那何为取死之道?」
取死之道?
瞧不起唐亖啊!
这还用说?
但嬴无忌想了想,感觉自己老丈人应该不知道这个梗,一时间又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便问道:「请父王赐教!」
赵暨打量着他,似笑非笑道:「取死之道就是,明明有惊世之才,大争之世在即,却只想苟全自身!商周之战,悟神境与圣人都相连陨落。莫说入世出世,天倾之际,一并砸死。想要真正地活下去,要么手握大势,要么成为大势本身!你……可明白?」
「多谢父王教导!」
嬴无忌禁不住沉思,他现在是真的认认真真在考虑这个问题了。
他以前倒是没想过直接跑路,但也是发展自己的实力和势力,到时候随机应变,保全自己。
但想想,「随机应变」哪有那么简单?
大争之世,灭国都是随随便便的事情,反复横跳的只会更惨。
仔细想想,这比在某某大陆挑衅唐亖都作死。
所以……
必须得刚!
双方上单都是点燃大红药,从第一发平A打出去,就注定有一个人要死。
刚到底,鹿死谁手不一定。
但如果谁留着位移技能逃跑,那必然死得透透的。
我这老丈人,是打算想让我成为大势,被赵宁手握。
还是让我认清赵宁才是大势,主动去手握?
不过,这两种解释,从某种意义上是一样的。
「你听进去了?」
赵暨问道。
嬴无忌点点头:「嗯!」
赵暨笑眯眯道:「那你觉得,黎乾两国,哪个才是大势?」
嬴无忌思索片刻,慎重道:「不一定!乾国农战之策凶狠异常,但地理位置与修炼资源一直是大问题,想要东出就必须击溃大黎。大黎虽强,但变法势在必行,若能变法的同时,挡住乾国东出之势,那必然是大黎。不过……难!但就我而言,乾即便是大势,也不由我掌控。」
以前他的确想过,在乾黎两家左右逢源,等突破凌驾于乾国之上的灵胎,就能回去以碾压之态夺王位。
但现在看来,这个想法属实有些幼稚了。
赵暨笑了笑:「就包括宁儿之前也犯了一个错误,他认为如今的你,再加上黎国的扶持,回去能与嬴无缺有一战之力,但其实这根本就是一个笑话,你可知道为何?」
嬴无忌轻叹一口气:「因为乾国就是一个
战争机器,所有人都是傀儡,哪怕是君主,他们不需要一个会经商
抑或有背景的储君,他们要的只是贯彻农战之策的强者。」
「其实还有一点你不知道!」
「什么?」
「你根本就不知道,觉醒颛顼血脉的人,突破至胎蜕境的时候,究竟有多恐怖!」
赵暨目光有些神往:「一品灵胎,对于别人高不可攀,是恐怖潜力的象征。但对于觉醒颛顼血脉的人来说,一品灵胎不过是凝结颛顼帝胎的垫脚石而已。」
「您怎么知道?」
嬴无忌是真的有些不解,远古血脉觉醒虽然少,但不是没有,哪有这么恐怖的存在。
而且上一个颛顼血脉觉醒的,已经能追朔到商周大战了。
自己这个老丈人,凭什么这么肯定,颛顼血脉能够强悍到这种地步?
「我当然知道!」
赵暨笑了笑,右手一翻,便有一粒红色珠子悬浮了起来。
在殿内灯火的照耀下,发出猩红耀眼的光芒。
而他的声音,也变得充满了蛊惑:「此乃颛顼帝血,虽然只有一滴,但对于颛顼后裔,却胜得过一切天材地宝。若狠狠心,再辅以燃血之术,胎蜕境以后就能无限接近颛顼帝胎。你……想要么?」
嬴无忌:「……」
呵呵……
他很清楚,最是无情帝王家,自己有一旦处境不好就直接跑路的想法,赵暨就一定会有一旦大势所趋会卖掉自己的想法。
需要衡量的,无非就是利益绑定的程度,这里面包括权势、财政以及……不知道会不会存在的感情。
呵呵!
这糖衣炮弹,我是绝对不会……
这特么糖衣也太香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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