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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军与东胡军,就这么对峙了十天时间。
说是对峙,其实隔着土墙,谁也看不清谁,也不打架,纯属军费野炊。
本就已经落入守势的刘恪坐得住,可乞颜大显坐不住了。
他唤来了自己的儿子乞颜小显。
乞颜小显虽然没能继承父亲的武艺,但其人颇有智计。
“父亲唤我来有何事?”
“你小子鬼点子多,你来说说看,汉军合兵一处来攻,气势汹汹,现在为何转攻为守?”
“这其中又有什么阴谋诡计?”
乞颜大显饮了一口虎骨酒,虽然心有不甘,却不得不承认,那刘雉儿玩阴谋诡计,向来有一手,不得不多加提防。
乞颜小显不假思索,自傲道:
“汉人有一句话,叫做事出反常必有妖,依我来看,汉军多半是虚张声势。”
“虚张声势?”
乞颜大显做出一副不解的模样,问道:
“其背后有何计较?”
乞颜小显顿了顿,缓声道:
“汉军安营扎寨后,未有进攻,而是与我军对峙。”
“足以说明,汉军并没有拿下我军的把握。”
“父亲提前筑土墙,引为屏障,更让汉军难以施展开来。”
“如此一来,转攻为守,倒也正常。”
“毕竟大可汗身体不好,只要能守住徐闻县,这么拖下去,对汉军有利。”
砰——
乞颜大显踢翻桌案,站起身来,连连摇头,对儿子很失望:
“我还以为你有什么高见。”
他也五十多了,纵然还能活个十几二十年,精力也不够了。
后面的事,得让儿子去争。
但这个儿子,不太争气。
虽说有些小智计,但没有体验过行伍,不通战阵。
而且为人比较急躁,遇事不会深入思考。
要不是这次大可汗发动了整个乞颜部,乞颜小显估计还在哪儿玩着呢!
这么下去,未来的日子,可不会太容易。
东胡八部的龌龊,东胡人自己看的比谁都清楚。
毕竟大可汗的死,是迟早的事。
就算平定了大汉,八部贵族在大可汗离世后,也必然会内斗。
到时候以乞颜小显这小子的能耐,想要在乱局之中争权夺利,几乎做不到。
要是一时间昏了头,急躁的性子又犯了,直接站错了队,甚至保命都难。
“看来还是要在这一仗里,多挣些军功,力求自保。”
乞颜大显想着,同时下令道:
“那刘雉儿年不过二十,都敢孤身探营,我成名已久,斩将无数,又岂会弱于他?”
“伱点齐八百人,与我一同去汉军大营,探上一探。”
“是真是假,有何意图,一探便知。”
“是”
乞颜小显不情不愿的下去了。
你说你个老头子,心中已经有了计较,还问我干什么?
这不是给我难堪么?
不多时,乞颜大显便带着儿子与八百东胡将士,来到了汉军大营后方的坡地之上。
营中旗幡招展,人头攒动。
乞颜大显眯着眼,问向儿子:
“现在是什么时辰?”
乞颜小显看了眼天色,道:
“申时。”
“申时是饭点。”
乞颜大显静静望着汉军大营:
“到了饭点,营中却没有饭点儿的炊烟。”
“乍一看旌旗招展,实际上行进路线却毫无章法,极为散乱,不太像是巡逻的士卒。”
“那刘雉儿用兵,机变颇多,必是以诡计误我。”
乞颜小显惊疑不定,急声道:
“难道是座空营?”
“我听闻乞颜金瀚在康海郡郡城之下,颇有斩获,不日就要攻破城池。”
“莫不是那刘雉儿施以障眼法,以空营稳住我军,此时已经率军离开,支援康海郡去了?”
乞颜大显也有此想法。
不得不说,那刘雉儿果然诡计多端。
先是以大军威压,逼得他筑土墙抵挡。
而后又借着东胡大营之中,有土墙遮挡,耳目不便,虚扎一营。
用一座空营,稳住了攻打徐闻县的东胡兵马,让他不敢轻易动作,再进兵康海郡。
这样,便能以一路大军,牵制两路兵马。
甚至如果进展的顺利,打一个时间差,就能在局部占据绝对的兵力优势。
乞颜小显越想越是着急,猛力一夹马腹,神情紧张的说道:
“乞颜金瀚手中兵马不比汉军,而且颇有斩获,此时必然疏于防备。”
说完他握紧拳头,察觉到大事不妙:
“若是被汉军从背后偷袭,必然大败!”
“父亲还需赶紧派出探马,去往乞颜金瀚处送信!”
乞颜大显一时间也是心烦意乱,他知道时间紧迫,继续拖延下去,战争的风险也越来越高。
但此时急不得。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盯紧其他人。
如果汉军真的是用计,而后转进康海郡,那么必然也会封锁道路,以防止他这边看破空营之后,给乞颜金瀚送信。
因而,急也没用。
“就在这里等。”
乞颜大显决定,先确定汉军虚实再说。
申时固然是饭点,可万一汉军不喜欢在这个点吃饭呢?
乞颜小显劝道:
“父亲,此处里汉军大营太近,若真是空营倒是无妨,可若是有埋伏.”
乞颜大显大刀一挥,毅然道:
“区区汉军,老子不知道杀了多少,还没堕落到人都没见着,就要跑的地步。”
“即使有埋伏又如何?”
“那刘雉儿都敢顶着埋伏来探我军大营,老子会比他差么?!”
乞颜大显大马金刀的驻马在坡地上。
主将如此,那一众将士,也不好多劝,只能跟着一同看着汉军大营发呆。
一直到了晚上。
“多半是空营”
乞颜小显等的都有些乏了:
“父亲,看来这必是刘雉儿在使诈,空营无疑。”
“还是速速派遣信使,或是直接率军赶上,与乞颜金瀚前后夹击,直接击破汉军。”
乞颜大显策马几步,一招手,也不管儿子:
“诸位将士,随本将踏营!!”
他一马当先就冲往汉军营中。
那一应东胡将士,也只得硬着头皮冲了上去。
然而一路上却出乎意料的顺利。
甚至一干人等,在乞颜大显的带领下,轻松就进到了汉军大营之中。
纵然布置有些据马、陷坑,但没有一个汉军将士把守。
“真是空营?!”
只见汉军大营之中,都是驴,半个人影都没有。
驴上骑着假人,假人身上,则又插着旗帜。
驴子来回走动,便造成了人来人往、旌旗招展的假象。
“声东击西,必是声东击西之计!!”
乞颜小显抬眼望了望北方,急吼吼道:
“汉军定然是如我所推测一般,支援康海郡,偷袭乞颜金瀚那一路兵马去了!!”
乞颜大显确认是空营之后,反倒更加冷静,伸手压了压,问道:
“汉军扎营后,可有与徐闻城中守将联络?”
乞颜小显怔了怔,更急了:
“并未联络徐闻县守军!”
“如此足以见得,徐闻县并非是汉军主要驻守的地方,只是掩攻罢了!”
“汉军此时,必然在去往康海郡的路上了啊!”
乞颜大显这才缓缓点头,认可了自家儿子的说法。
虽然他心中始终不安。
可是思来想去,汉军这种反常的行为,除了故弄玄虚,来一手声东击西之外。
实在找不出更合理的解释。
而且确实有效果。
如果汉军没有特意来徐闻附近扎下空营,他现在只怕早就率大军强行攻破了徐闻县。
“好手段。”
乞颜小显也不知道,老爹这时候还感慨个什么东西,催促道:
“父亲,下令进兵吧!”
乞颜大显有些迟疑,也不知道汉军走了几日,还赶不赶得上。
忽而见着那假人身上的汉军军旗,计上心来:
“不,汗王给与我的命令,是攻破徐闻县。”
“既然已经知道汉军离去,那么现在不就是最好的攻城机会吗?!”
“速速让将士们带上兵刃辎重,全都换到汉军大营里来。”
乞颜小显一愣,而后恍然大悟:
“父亲是想装作汉军?”
这倒是个不错的办法。
东胡大营距离徐闻县城池更近。
虽说有土墙遮掩,但作为这一路东胡大军的主攻目标,他们从来都没有放松对徐闻县的监控。
可以确定,汉军没有和徐闻县守军联络过。
即使趁着夜色,使信使乘吊篮入城,也必然会被乞颜大显特意安排的射雕手发现。
毕竟断绝守军和援军之间的联系,也是很重要的。
这也是刘恪之前探营时,发现东胡大营没什么岗哨的原因之一。
乞颜大显将岗哨,都布在了徐闻县城池周边。
而徐闻县守将,从城中来看,最多也只能看到汉军有支援来了。
并不知道汉军下一步会如何行动。
汉军留下一座空营,骗过了东胡人,也骗过了徐闻县城之中的自己人。
“将计就计,父亲果然是沙场宿将!”
乞颜小显情不自禁的赞叹一声。
自己这点智略,在父亲面前,根本不顶用。
汉军难以装作东胡人,但东胡将士之中,有不少汉人。
让这些投军的汉人,装作汉军将士,就简单得多了。
面对儿子的夸赞,乞颜大显默不作声,其实他也有些私心。
还不是你不中用?!
乞颜金瀚在康海郡颇有斩获,自己这边却被一座空营给吓着不敢进兵围城,这要传出去,族中众人如何看待他?
汉军去支援康海郡就去呗,反正他要抢攻徐闻县,立下战功,也能给儿子分润一份。
有战功护身,再不济也能在日后的八部内斗之中,保个平安。
很快,东胡将士们纷纷化作小股部队,分批次进入汉军大营。
这也是为了避免,被徐闻县守军发现端倪。
整个汉军大营,登时一片肃杀之气。
不得不说,这次攻取高州的东胡将士,都是猛士。
除了近些年因为大汉太菜,而疏于战事,几乎都是训练有素的士卒。
所有人,都默不作声的缓缓行进着,一丝不苟整理着物资。
乞颜大显就在大营正门口,握着大刀,背负长弓。
在他身后,是八千名精锐将士。
“你们与本将一同攻打徐闻县,伤亡勿论,一定要杀得徐闻县守军胆寒!”
“让他们不得不冒险派人出城求援!”
乞颜大显的算盘打得很好。
不仅是鸠占鹊巢,趁着汉军离去后,占据汉军大营,伪装成汉军将士。
还要另遣兵马攻城,逼迫徐闻县守军求援。
相当于孙悟空变作了牛魔王的模样,还迫使铁扇公主主动喊夫君。
而一旦徐闻县守军,冒险前来汉军军营求援,就完全落入到了乞颜大显的计划之中。
这时候,哪怕将士们的演技差一点,露出鸡脚,军情紧急之下,徐闻县守军也会下意识忽视,从而难以发现异样。
等到佯装汉军的东胡士卒入了城,徐闻县唾手可得。
就在即将出发时。
忽而一阵火起,浓烟在营中升起。
“走水了!走水了!!”
火势迅速蔓延,大营中的木制营房,和周围的军帐接连被吞噬。
一时间火光冲天。
恐慌中的东胡将士们四处奔走,无不是大声呼喊着。
“救火!快救火!”
将士们赶忙从各处取水,浇灭火焰,又挖土覆盖。
纷纷拼了命地抢救重要物资,不断把易燃的物品,拉出营房。
刚要攻打徐闻县城的乞颜大显,也不得不调转回来,赶忙让将士们回营帮忙救火。
烧了一阵后,火虽然扑灭了,但因为刚刚迁营,许多物资都没来得及整理。
大火混乱之下,损失了不少。
乞颜大显皱着眉,眼神中带着几分怒意,唤来了偏将:
“怎么回事?”
“大营好生生的,怎么突然就走水了?”
他的偏将挺多的,反正都是耗材。
那偏将刚从火场下来,脸上黑黢黢的,也顾不得擦,上气不接下气道:
“物资太多太杂,将士们搬运途中,将油灯和.”
“和什么?”
“和草人放在一起了,然后就烧了”
这草人,又是蒿草又是青布,简直是绝佳的易燃物。
“谁要你们搬草人了?那东西有什么用?!”
“草人是将军亲手所扎,将士们也是.”
乞颜大显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偏将厉声道:
“这么说,难道怪本将咯?!”
那偏将赶忙拜下:
“末将不敢!!”
乞颜大显冷哼一声:
“一时疏忽导致走水的士卒,找到了吗?”
“找到了。”
“杀了,祭旗,用人头来告诫将士。”
“今天是疏忽大意,造成了大营走水,明天就是疏忽大意,在战场上丢了脑袋!”
“与其让汉军砍了脑袋,不如咱们自己来!”
乞颜大显一脸杀意,没有半分心慈手软。
他从军数十年,不是没被敌军烧过营,但自己的将士们一时失误,导致烧了营,还是头一次。
果然还是二十年来连战连捷,将士们都怠惰了。
乞颜大显忽然一顿,想到了什么:
“等等。”
“将军还有何吩咐?”
“将脑袋挂在汉军大旗之下。”
“.是。”
偏将不明就里,觉着有些残忍,但还是照做去了。
乞颜大显此时也消了气。
此时暴露出将士们的问题,比在战场上时出问题要好。
正好那几个脑袋,也能博取求援的徐闻县守军信任。
不过经过这么一场火,乞颜大显也不急着今夜攻城,先让将士们休息一夜。
入夜。
虫鸣。
乞颜大显正在中军大帐中睡着。
之前与汉军对峙时,他夜里都是假寐,不敢睡得太深,现在终于能好好休息一夜了。
但恍惚之中,他感觉到帐中有几分燥热。
“虎骨酒喝多了吗?”
乞颜大显朦朦胧胧的翻了个身,变成了趴着睡,想要憋一憋。
但发觉周遭越来越热,于是猛然睁开眼睛。
然后,他惊恐地发现,大帐之外,一片火光。
“???”
他迅速跳起来,都来不及穿戴,立刻通知着将士们。
登时营中锣鼓声一片,众将士纷纷从睡梦之中醒来。
他们也因为汉军离去,难得睡了个好觉。
因而一开始,很多人都不相信。
这也没敌军袭营啊,几个时辰之前刚烧过,怎么就又烧起来了??
直到他们闻到烟味和看到火光,才意识到了严重性。
在着急和互相叫喊中,大营乱做一团。
慌乱跑出营帐的将士们,又开始各种取水,试图挽救大营。
乞颜大显也参与到救火之中。
一阵忙碌后,大火又灭了。
与白天不同,夜里没能第一时间发现起火,损失了不少辎重。
清风吹过,带来一阵焦糊味儿。
就尼玛离谱。
乞颜大显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心态来面对。
“这次又是怎么回事?”
“是是我。”
发辫凌乱,衣衫不整的乞颜小显,正低着头,认错道:
“我起夜时,不小心.”
乞颜大显上去给了儿子一巴掌:
“闭嘴,自领三十军仗,伤好之前,别让我见着你。”
连着起了两场火,乞颜大显也不敢大意,特意多等了几天。
三天之后,他见着这几日里没出什么岔子,便放下心来,决定当夜攻城。
“走水了!!”
“.”
就在夜里临出征的半个时辰之前,大营起火了。
而且这次情况还挺严重,正好是存放粮秣的营帐起火了。
粮秣损失大半。
因为军仗受伤,而不便行动的乞颜小显,也被烧伤。
“怪事,难道大汉有天佑不成?”
乞颜大显心态都有点崩了。
三场意外走水,不仅耽误了战机,还直接把粮秣给烧没了。
“粮秣仅可供给两日之需,后续的粮秣补给,尚需些时日。”
“而且汉军去往康海郡,在我军北方,必然会多加阻挠,不会让我军的粮秣物资能轻松运到徐闻。”
想来想去,乞颜大显觉得,此时已经不适合再强攻徐闻县了,就连这诡异的汉军营帐也不适合再呆。
他倒也无愧大将之名,当机立断:
“休整一夜,明日进兵康海郡,支援乞颜金瀚所部。”
这也是无奈之举,现在不好再强攻徐闻县,那么不如北上康海郡。
既能替乞颜金瀚解围,两路兵马合至一处后,也能快速攻破康海郡。
还能蹭点乞颜金瀚的粮草吃吃。
反正攻破了康海郡这个屯粮之所后,就不用在意粮草问题了。
乞颜大显叹了口气:
“只怕这高州一役,头功尽归乞颜金瀚。”
心里多少有点不甘心,但也无可奈何。
毕竟这三场意外之火,着实让他误了大可汗的军令。
“不过能早日拿下康海郡,灭了刘雉儿,也算是大功一件。”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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