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秀嘴唇哆嗦的厉害，眼眶里不知道什么开始就蓄满了眼泪，她抬头看着自己老爷们：

    “难道，难道……”

    吴主任苦笑一声摇头：“没有难道，这些年我家里因为我的事情动用了多少人情你也知道，影响力大不如前了。”

    苏明秀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眼泪“哗哗”的往出流：

    “可是，可是建业是我大哥家的大儿子，他还这么年轻，他……”

    吴主任眉宇深处闪过一丝不悦，不过还是强行压下去，耐着性子问媳妇：

    “这么多年了，很多事情我一直不想说，但是并不代表我是真的忘记了。”

    “你好好想想，当年你跟我刚结婚，连饭都吃不饱的那些日子里，你爸妈，包括你大哥大姐是怎么对咱们的？”

    “最困难的那一年，要不是我家里一直暗中接济，我们家老大可能都不在了。”

    苏明秀嘴唇动了动，她想说点什么，可是那些沉淀在意识深处的记忆，犹如水底的泥沙，稍微被搅动一下，就开始浑浊翻滚。

    老大出生是他们家最困难的时候，两岁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两个人把能想的办法都想了。

    她回娘家借钱，借粮食，大哥大姐家就不用说了，就连他爸妈也没给一毛。甚至，粮食都没给她带了一点。

    现在想想，她只记得，那年的冬天特别冷，那年的天黑的特别快。

    后来走投无路，还是老吴给家里打电报，把孩子的事情告诉他大哥。

    大哥先通过银行给他们打了一百块钱，让孩子先住院，然后自己坐了六七天火车来看他们。

    现在想起来这件事情，苏明秀都不明白，一个人出门，怎么能带得了这么多东西？

    吃的用的，孩子的奶粉，营养品，又带了五十块钱，说不管怎么样，孩子要紧。

    大哥虽然说他是偷偷来的，家里头不知道。可他们两口子都知道，这么大的事情，这么多钱，来来回回的光坐火车就半个多月，家里头怎么可能不知道？

    可以说，要不是吴家来了人，他们家老大肯定就没了。

    等孩子好了，她大哥大姐才空着手上门过来看了一眼，说这孩子真是命好，然后就走了。

    苏明秀还记得，当天晚上她气的在被窝里哭了一宿。

    她跟娘家的关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缓和的？

    对了，好像是从老吴在食品厂当了领导以后吧？

    爸妈亲自上门来看她，大姐大哥也来的勤快了，陪她说说话，帮她带带孩子。

    而她那时候有了老二，老吴工作又忙，她一个人忙的跟打仗似的，娘家人过来帮忙她自然高兴。

    然后……家里头的东西流水似的往娘家搬。

    娘家人一直跟她说老吴家太狠心，自家吃香的喝辣的，眼睁睁看着老幺一家子吃苦受罪。

    刚开始的时候，她只是笑笑不说话，始终记得吴大哥坐火车来看孩子的情况。

    可是，慢慢的，说的多了，她也开始相信了。

    吴主任一直观察着媳妇的神情，见她这副模样，就知道自己的话起作用了。

    他知道媳妇是个聪明人，只不过这么多年被人遮住耳目，迷了眼睛，很多事情都是当局者迷。

    “明秀，你想要帮衬娘家人我理解，但是你别忘了，你自己还有三个孩子呢。”

    “那些年，我们吃过的苦，受过的罪，你想让孩子们也再吃一遍，受一遍吗？”

    “日后，我们的孩子遇上难处了，建业他们能帮忙吗？”

    要是以前，自己老爷们这么问，苏明秀肯定会信誓旦旦的说一句：肯定能帮。

    可是，现在，回想起以前那些事情，她的嘴巴怎么也张不开，沉默好半响，她才抬手擦擦眼泪：

    “那，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吴主任重重的叹了口气，摇摇头：“他自己作死，我已经没办法了，你好好想想你大哥大嫂找上门来，该怎么应付他们。”

    苏明秀听到这儿，脸上忍不住多了几分凄苦。

    吴主任做完媳妇的思想工作，下午的时候回了轧钢厂，询问寇文山运输队的事情。

    作为一个合格的秘书，寇文山自然知道自家主任最关心的是什么，所以一直在暗中留意这件事情：

    “主任，许科长去了运输队，据说是带着保卫科的人把皇甫队长要出来了。”

    “苏干部带着人还在运输队检查，看那样子，应该是冲着财务去的。”

    吴主任轻笑一声，不由感叹一句：

    “要不说人家许强年纪轻轻就能当科长呢，这个做事的手法，就算一些浸淫单位多年的老油子都自愧不如啊！”

    说到这儿，又看向寇文山，语重心长的开口：

    “文山，你以后可是要向许科长多多学习啊！”

    寇文山满脸谦虚的点点头：“多谢主任提点，我一定跟许科长努力学习。”

    吴主任点点头，示意寇文山出去，自己则坐在椅子上，长长的舒了口气：

    闹吧，苏建业，你就好好闹吧，最好越闹越大，要不然人家许科长还真不好下力气收拾你！

    总务科，皇甫莹莹这个运输队队长这会儿正在椅子上喝水，脸上还带着几分劫后余生的慌乱。

    主要是，她一个女人，被几个大男人困在办公室，她是真怕他们冲动之下会干出点什么。

    苏建业把运输队的账本，规章制度，考勤制度等书面文件都扣押了，说这些规章制度和考勤制度存在严重的资本主义倾向。

    最明显的有两点：运输队每星期的安全培训，完全是在浪费资源，三个培训老师当场就被控制住了。

    还有就是考勤制度中的外出补助，一天五毛钱？这不是资本主义是什么？

    这一套用钱财收买人心的做法，就是资本主义的萌芽。

    所有的司机，返回运输队之后，都要在第一时间接受思想教育。

    至于手头上的工作，暂时都停下来，等所有人都通过组织的考验之后，才能返回继续上班。

    “许科长，厂里的订单这么多，一旦停下来菜市场那边……”

    皇甫莹莹面露着急，那些订单可是提前说好的，到时候如果不能按时交货，运输队可是要赔一大笔钱的。

    这些条款，都是白纸黑字的签了协议的。

    许强笑着摆摆手：“皇甫队长，天塌下来自然有高个顶着，你怕什么？”

    “要我说，你就应该趁着这个机会好好休息休息，放松放松。”

    皇甫莹莹是个聪明人，见许强这副不慌不忙的样子，又听他这么说，似乎意识到什么，只能双手一摊：

    “好吧，许科长，我听您的，现在就回家休息去。”

    许强点点头，又安抚了她几句，就送她出了总务科。

    结果，皇甫莹莹前脚刚走，寇文山后脚就来了，说吴主任今天下午在小食堂请客吃饭，请他务必参加。

    许强笑着点头应下，表示自己一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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