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莉莉杀完那些落单的月之子、在阴影中慢慢潜行回到大厅的时候，便是陡然一惊。

    怎么一地都是白色的灰——

    她前不久才从大厅那边离开，那时就已经有一些月之子被地缚灵袭击而死掉了。

    莉莉大概猜到，那应该是少爷的所作所为。

    因为她之前注意到艾华斯去打听鹰岬村附近闹鬼的旅店、又准备了封印悖焰之蝶时的那些材料……所以她感觉或许艾华斯是去抓鬼了。

    结果还真是……

    但是那种死亡，对月之子来说并不彻底。

    正如科尼利斯主管所说的一样，地缚灵很难直接对月之子造成伤害。被他杀死的月之子通常都是那些足够弱小的新生儿。毕竟他们的灵魂太过脆弱……直接攻击灵魂，越过了月之子的不死性将他们打成粉末。

    而剩下那些，基本上都是陷入幻觉的月之子们的互相残杀。

    这种没有补刀的杀戮，造成的死亡并不可怕——虽然他们倒地并失去了呼吸与心跳、但只要血还没有完全流尽，他们就没有真正死去。

    哪怕是化为灰白色的雕塑，只要这时泼洒足够多的鲜血依然能够唤醒他们。

    甚至哪怕雕塑被超凡力量破坏而只剩下灰烬，也可以通过将一定量的灰烬与其他爱之道途超凡者的尸体来合成为新的月之子。这也算是一种重生。

    而且如果灰烬的量足够多，也可以直接通过仪式来复活……不过那样的月之子就是多合一了。

    ——也就只有那些新生儿会为此而感到恐惧。

    因为他们还没有作为怪物的常识，仍然将自己视为之前的死者、因而才会惧怕物质上的死亡。

    想要彻底杀死月之子，就必须用奉献道途的圣水、或者其他道途的液体来浸染这些骨灰。或者就要用火焰与光将他们烧死、亦或是直接攻击灵魂杀死他们——被烧死的月之子会跳过不死性、不变成雕塑而直接变成骨灰，就像是那个被地缚灵袭击而死亡的老人一样。

    这样的骨灰是无法制造新的月之子、也无法再复活的。

    莉莉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这大厅中必然会聚集大量的月之子，他们的等级比起那些逃走的月之子无疑会更高。而这必将会是一场恶战。

    但结果，大厅之中孤零零坐着的月之子仅有一人。

    那是有着一头漂亮而柔顺的黑色长发、戴着眼镜的绿眼女人。

    她孤零零的品着血酒，脸上的表情淡漠而孤傲。

    而她对面的另一处，则坐着与她一模一样的另一个女人。她身上蒸腾着黑色的烟气，满怀恶意的望着这边……外表上除了没戴眼镜之外，似乎与那人没有什么区别。

    她怀里正抱着另一个女孩。女孩正望向莉莉这边，脸上挂着莉莉无比熟悉的、狐狸般的温柔假笑。

    莉莉靠着自己的感应，几乎是立刻就认出了那个不戴眼镜的“另一个贝亚德”的身份。

    那是……

    ——影魔小姐？

    “怎么会……”

    看到这一幕，首先陷入迷茫与惊愕的……却是莉莉影子中的影魔。

    毫无疑问，她也感应到了对方的身份。

    “辛苦了……阿莱。你帮我节省了许多时间。”

    艾华斯笑眯眯的说着，向着莉莉举起了一杯酒：“渴了吗？喝点吗？这个里面没有血。”

    她的脸上带着只有她与莉莉能理解的恶趣味。

    而莉莉也很快反应了过来。

    他无奈的走了过来，接过了艾华斯手中的红酒、熟练地帮艾华斯开瓶并倒了两杯——那是因为帝国的战乱，在后来已经变得极为罕见而昂贵的一种红酒。

    艾华斯多半是懒得自己开瓶，所以才拿着它等莉莉找过来……

    莉莉随口说道：“你在做什么，灰先生？哦对了，禁令已经被我杀掉了……”

    “那就太好了。”

    艾华斯轻飘飘的说道：“如此一来，确认死亡的已经有六人了——我们又胜利了。”

    “……六人？”

    反倒是莉莉有些惊讶：“我还以为您……你将他们都杀了呢。”

    “有一个错过了。他跑得太快了，没办法。”

    艾华斯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不过让他活着也行……那也是个人才。杀了他可能会折损他的天赋。”

    ——懂了，少爷又心动了。

    莉莉心想。

    莉莉现在已经无比熟悉这样的表情——之前艾华斯去找“国王”先生的时候就是这样的表情。那是一种“我看到、我想要、我得到”的强烈欲望。

    不过，只是这么短暂的接触，少爷居然就能直接洞察对方的真实身份吗……这种调查能力，真是了不起。

    莉莉在心中感叹着。

    “……果然。”

    莉莉影子里的影魔叹了口气，似乎有些迷茫：“这是一场……晋升仪式啊。”

    之前它听到“晋升名额”的时候就隐约察觉到了些许不对。但只是不愿相信。

    而如今才真正确定了下来。

    心中的憎恨、痛苦、迷茫……全都是虚假的。而复仇的欲望也同样是虚假的。

    光是如此想着，看到“贝亚德”近在眼前时的那种仇恨就变得如此荒诞、如此可笑。

    ——看着那只影魔，它就知道自己未来已经吃掉了贝亚德。不然影魔变化出来的剪影，是不可能有颜色的。

    如果它变出来的人是有颜色的，就说明它已经吞噬了对方、并且完成了同化。将对方纳入到了自己的一部分里。

    换言之，自己在未来已经完成了复仇。

    如今在这里有三个贝亚德。

    作为月之子的贝亚德；作为恶魔而复活的贝亚德；成为影魔并跟着主人一同回到过去的贝亚德……

    过去，现在与未来。交织在一起，这种矛盾与痛苦让影魔感到自己那已经不存在的大脑似乎发出了痛苦的嗡鸣。

    可就在这一瞬，随着那复仇欲望的淡去、她的心中又升起了新的迷茫……

    看看“未来的自己”那恐怖而阴冷的恶魔姿态——与旁边的“贝亚德”相比，到底谁更像是怪物呢？

    “伱们应该很快就要离开了吧？”

    月之子贝亚德突然开口道：“然后我们就再也见不到了。”

    她注视着那个女孩，眼中满是怀念。

    “如果按照你们所说，已经杀死了六个晋升者的话……哪怕是新月仪式也该完成了。”

    影魔贝亚德发出低沉的隆隆声：“还是说，你们留在这里，还有什么任务要做？”

    “确实还有一个。”

    女孩答道。

    她看向了月之子，脸上露出了让影魔为之一怔的绝美笑容。

    她慢慢走了过来，从背后抱住了月之子。

    她附耳过去，轻声说道：“我的主人……

    “——请问，我可以杀死你吗？”

    背对着艾华斯的贝亚德小姐，闻言却是露出了微笑。

    那是早就猜到、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因此显得无比坦然而平静的笑容。

    “可以啊。”

    她头也不回的背对着艾华斯，柔声说道：“我们之前就已经说好了。”

    而见证了这一幕的影魔，只感觉自己那并不存在的大脑在剧烈震动。

    它感觉自己似乎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另一个“自己”，却就在这时出现在了莉莉的影子里。她进入的如此顺畅而自然，以至于把影魔直接逼到了角落里。

    而影魔也终于意识到，为什么这个人的影子如此有吸引力、自己又为何本能的钻了进来……像是看到了新狗窝就自觉跑进去的小狗一般。

    “我有一个想法。”

    未来的自己如此说道：“我知道，你想要杀死一次‘贝亚德’，我也想。但是我已经无法吞噬她了。”

    “你不是已经吞噬过她一次了吗？”

    影魔讥讽道：“还想要吃掉我吗？但我可是假的，吃下去也不过是空气罢了。”

    “不，”另一个自己平静的回应道，“我并没有吃下过贝亚德。

    “在我经历的那重历史中，最终是她主动向我献上了自己。正因如此，我从此不再使用贝亚德这个名字、也几乎不再使用这具躯体。”

    “……什么？”

    影魔愕然。

    “我们经历了许多，最终甚至成为了朋友。她的主动献身终止了我的复仇，让我心中那永不止息的愤怒最终得以平息。我因此重新得到了理性，却解除了暴怒烙印、因此也无法再继续变强。”

    未来的影魔平静的说道：“但是，我的复仇终究没有正确的结束。

    “我想，这或许是我此生仅有的机会。仁慈的双生镜让我能够与过去的自己接触……与过去的两个自己同时接触。

    “就算一切都是虚假的，但留下的体验也会是真的——我想双生镜应该想说的就是这个。”

    “……算了。”

    影魔沉默了一会，叹了口气：“随你便吧。”

    它感觉到，自己渐渐与另一个自己融合在了一起。

    影魔本就是无定形体，没有躯体、没有名字、没有颜色。只有一团虚无的怒火熊熊燃烧。

    而如今，它却感受到了另一个自己那冰冷而空无的心。

    不过如今，在那之中……它似乎隐约感受到了一抹本不应存在的温暖。

    那像是流动的血、又似乎是金色的太阳。

    那是深紫色的霞光，超脱一切束缚的自由——

    “……真好啊。”

    影魔无声的叹了口气。

    ——真羡慕你啊。

    只见艾华斯身下的影子逐渐扩散如泥潭。

    而化为猎犬的影魔，从一动不动的贝亚德小姐身下钻出。

    比人还高的狗头张开嘴巴，露出巨大而锋利的利齿。影犬将贝亚德完整的一口吞下，拖入到了如同黑色沼泽般的阴影之中。

    那是“影犬之噬”，影魔最强的招式。将人瞬间吞噬带走——就算对方尽力反抗，也会被带到梦界而失去肉体。

    如果对方反抗无效、或者干脆不反抗的话，就会成为影魔的食粮。

    ——如此一来，所有的任务都完成了。

    于是艾华斯抿了口昂贵的红酒，看向吞噬贝亚德之后便突然失去了声音的影魔、平静的开口说道：“至于最后的那个人，应该就是当时在我隔壁的陌客先生。他被巴希尔·瓦伦丁买走，现在应该还在马车上和对方讨论炼金术。

    “至于我身边这位……她并非是阿莱，而是灰。我才是阿莱。

    “这样可以吗，忒耳普西科瑞阁下？这符合秘密倒影的结算条件吗？”

    短暂的沉默过后，一个空灵悦耳的轻柔嗓音响起：

    “触发‘秘密倒影’的胜利条件，无视必要任务提前结算——”

    已经死去的所有仪式参加者在内，所有人眼前都亮起一道纯白色的光辉。

    那是临时构筑的梦境世界骤然坍塌、瓦解的光辉。

    所有人的眼前，都浮现出了一连串不断变化的画面：

    眼中燃烧着怒火而被捆缚起来的青年，高声咒骂着什么；

    走在暗道之中的青年，突然被身后的冰刺贯穿后脑；

    一团看不清什么的东西在凄厉的惨叫声中被无数猩红触手淹没并吞噬；

    呆呆躺在地上的女孩七窍流血、双眼空洞无神；

    青年赤裸的身体遍布被强酸腐蚀的痕迹，脸上露出痛苦挣扎的神情；

    女孩脸上带着无奈却并不恐慌的笑容，从容的被阴影长矛扎成了海胆;

    女孩在酒桌上开心的与对方聊着天，两人之间的气氛融洽而热烈；

    青年的脚下缠绕着阴影，脸上的笑容也因此而变得诡异而恐怖；

    以及最后，乖巧的女孩安静的躺在黑发女人的怀里安睡。

    画面定格在那女孩甜美的睡颜之上，随后整个画面都坍塌并化为血海、缓缓滴落。

    艾华斯顿时就绷不住了。

    “——怎么是这个画面啊！”

    更新完毕！

    今天是接近九千字所以晚了点——

    感觉再写就过万了，词条只能放到明天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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