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啊……”

    朱堂呻吟着，伸手捂住自己的双眼。

    在这种汹涌澎湃的力量面前，他甚至遮眼也没用！

    即使他没有睁开眼睛，但强烈的超越之力却也冲击着他的灵魂。那种足以让人本心动摇的强烈冲动，却在他身上化为了物质化的伤害——两道血泪从他紧闭着的双眼之中缓慢滴落。

    这是第八层，正合超越之数。

    那些生翼之恶魔汹涌而来，无穷的超越之力化为深紫近黑的罡风，让众人甚至有些站不稳。

    近乎无穷无尽的恶魔——以遮天蔽日般的气势汹涌而来。像是深入山洞之后见到了蝙蝠群一般，只不过这些蝙蝠的个头稍微大了一点、数量稍微多了一些。

    艾华斯有着丰富的恶魔知识。

    虽然还很远……但他大致扫上一眼，就大致认清了这些恶魔们的品种。

    鞭挞魔，眼魔，影魔，畸肢魔，诱捕魔，冰魔，血魔，刃魔……

    ——其数目起码超过五百！

    最弱的也有第四能级起步，零零散散还有些许第五能级的强者。

    唯一的好消息，大概就是艾华斯没有看到炎魔、冬魔、夜魔这种通常来说等级都会高于世界极限的上位幻魔。毕竟在没有恶魔化身这种能够直接孵化大恶魔的职业系统之前，物质界也不会出现低于第五能级的这种大恶魔。

    这些有翼之魔，它们全部都是那些自我牺牲的有翼者灵魂堕化而来！

    它们被囚禁于此，被冻结的时光保存于今……并没有吞食过任何人的灵魂。

    正弦的瞳底跃动着电光，他开始咏唱法术。而恶魔们看到这一电光似乎变得更加疯狂。

    武僧穆已然默默站在了队伍的最前方，像是一堵高墙；

    小猫进入了潜行，而前方的地面被她快速布置起了陷阱；

    游梦僧的身体向后一倒陷入沉睡，而如黄金般闪闪发光的灵魂之躯踏步而出；

    朱堂稍微缓过来了一些，便开始从随身仪式包里取出些许棋子开始布阵；

    艾华斯肩膀上的小蝴蝶重新显现为悖焰之蝶，挡在了艾华斯前方……

    甚至就连虫珀大师也认真了起来，握住了自己左手手腕上的琥珀念珠、随时都要将它们扯散。

    艾华斯还在为他们祈祷、祝福。一道又一道的光华闪烁在人群之中。

    光盾从他们身上显现又消散，随后是利刃的标识、紧接着是一对羽翼。然后是透明的白色网状光墙，最后让众人进入模糊的半隐身状态……

    但伽拉忒亚枢机却只是注视着自己昔日的同事们，已然沦为人偶的她目光却显得沉痛而悲伤。

    “为了将有翼者之王举到梦界高处、为了种族的延续与世界的未来，他们牺牲了自己的生命、献上了自己的灵魂。若是有翼者之王能够成为神上之神，这些灵魂就都将成为他的使徒……”

    她显然并不打算对他们出手，只是继续维持着与艾华斯的幻术。

    艾华斯心中也想起了鳞羽之主的言语：

    【……‘嬗变’代表着万事万物永恒变化的常性……向上的终将向下，向下的终将向上，万物更迭流转、万事唯易不易。】

    向上的终将向下，向下的终将向上。

    “……这就是，‘向上的终将向下’吗？”

    艾华斯低声呢喃。

    伽拉忒亚枢机点了点头：“智慧道途的‘四之元素’被剥离之后，仅靠力量道途的‘七之烙印’，并不足以让那些灵魂进入螺旋且循环的上升之道。

    “同时，当目的杂化、不再是为了文明的延续之时，这些灵魂的牺牲比起超越命运就显得过轻。天秤向一侧倾斜，那些灵魂状态下的祈祷者的声音无法传至有翼者之王耳边，它们就无法再提供奉献之力。

    “而没有奉献之力稳固心智，不再是为了他人而超越，那基于力量的超越之欲便无限膨胀。于是引发了连锁反应——失控的更易改变之力，加上缺乏的真理、自我牺牲意愿的降低……最关键的是对‘力量’的极致追奉与崇拜。如此种种混合在一起，就变成了使人堕落的罪恶。

    “于是祂也自高处落下。七种大罪烙印自此而来。”

    色欲之罪的根源来自于人们本能之中对文明延续的渴望、对创生之举的潜能冲动。当人们忽略了创生的目的是为了“文明”这件必要之事时，失控的欲望就成为了色欲。

    暴食之罪来自于对带来欣悦的必要之物超过限度的沉迷、以及对其的浪费。这是本能之中对力量、对“食”之道途的追奉——人们渴求成为强者，享受更多的资源。直到失去了“奉献”之欲，因此夺走了本应属于他人的食粮、肆意挥霍着“食”之暴力。

    贪婪之罪则是希望占有比所需更多之物。人们彼此之间的差异诞生了文明，但假如超越的目的不再是为了“延续文明”，那便成了掠夺。那正是没有奉献的超越。

    懒惰之罪来自于人们对责任的放弃。对古代人来说，每个人皆有自己需要所做的工，任何人所浪费的时间，都意味着其他人的工作加重。在不可违逆的超越大势之下，因抗拒奉献而抗拒超越、本身就成为了一种大罪。

    暴怒之罪则是因为智慧源河力量的缺失——失去了真理的暴力、不受智慧控制的力量，再加上不受奉献约束、对文明无益的力量，就成为了危险的暴怒。成为了伤害彼此的原因。

    嫉妒之罪同样来自于文明的差异。贪婪意图让自己占有更多，而嫉妒则希望他人占有更少；贪婪倾向于物质财产，而嫉妒则倾向于物质以外。这同是不受奉献影响的超越。

    再加上最终的傲慢——古代人自诩为神，意图越过柱神操纵源河，创造在柱神之上的伟大存在，这本就是傲慢之罪的原型。然而他们的目的终究是为了“文明延续”，意图超越阻碍这一理念的末日，那便称不上是罪恶。

    直到失去奉献之力，傲慢之心的目的不再无私。它就成为了最根本的大罪——因为它本身就是一种“错误”，只是以奉献为动机时，奉献暂时遮蔽了这一错误。

    它们并非全部来自超越，但却全部来自于奉献的丢失。

    “但原本通天塔的计划根本就不需要奉献之力……”

    艾华斯意识到了一切的真相、恶魔的诞生：“正因环天司的阴谋，他使得仪式加入了奉献与超越这一组力量，才导致这个仪式的容错率降低，产生了畸变……咦，等等？”

    ……仪式？

    “其实这里环天司一句话是对的……我们确实需要加入奉献之道。”

    伽拉忒亚枢机微微侧头，表情复杂的看向艾华斯，如同看着昔日蛊惑人心的蛇：“因为我们当时忽略了一件事——这件事本身就已契合超越之理、因此自动成为了一种仪式，已经蕴藏了超越之力。就算我们不加入奉献之仪式，最终还是会失败。而且会因为完全失衡，仪式开始的瞬间就会彻底崩盘。

    “正因环天司提出的意见是正确的，所以我们之中的智者才相信了‘蛇’。因为祂竭力拯救了我们……却又将我们作为工具。

    “他让有翼者之王能够成功飞升至梦界，却给了他‘堕落’这一讽刺的名号。昔日曾经自我‘奉献’的纯洁灵魂，并没有在毁灭性的失败下魂飞魄散。却在七大罪的堕落之力影响下，化身成了充满力量却缺乏智慧的新种幻魔……

    “——因其道已偏离正轨、堕落为恶，故堕天司将其称为恶魔。”

    所以环天司的牧养法才对恶魔格外有效。

    所以恶魔总是无比渴望那些乐于自我奉献的牧师灵魂。

    所以环天司才总是想要用衔尾之环将堕天司拉到地上。

    所以属于环天司的大罪学者与堕天司的恶魔化身才能互相转化。

    所以“无尽之结”能够让暗属性的恶魔转化为元素生物……

    ……所以就算堕天司派遣恶魔从九大源河掠夺灵魂武装自己，但司烛与砂时计却并没有对祂动手；堕天司虽然曾经反叛蛇父，但蛇父也没有杀死祂。

    因为祂曾经——至少是曾经，确实是一个无辜者。

    但是这个环天司……祂的精神状态好像也不太稳定。

    比起这一周目艾华斯所见到的那个艾世平，这个环天司看起来要更为冰冷、理性、无情。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他可以牺牲一切。

    环天司做出了这种事，却仍旧还是柱神候补，这件事本身也没有被其他忧心于末日的柱神阻止……这说明他的举动也得到了其他柱神们的默认甚至许可。

    可是祂又为什么要阻止通天塔的计划？

    是祂已经知道，这个计划不可能完成？

    ……还是祂知道，就算这个计划完成最终也于事无补？

    亦或者说……

    在过去失败的八周目里，通天塔曾经成功过？但最终证明了这个计划对末日是无效的？

    只有这种答案，才能解释祂为什么下手如此心狠手辣、如此残忍果决——

    ——因为这正是“必要之恶”、“提前之死”！

    艾华斯的身体颤抖着。

    并非是因恐惧而觳觫，而是更深、更深的触碰到了真相。

    他了解的越深，对环天司的敬畏就越少。

    他终将从棋子的命运中摆脱而出——抬起头来，去给那家伙狠狠一拳！

    在艾华斯因思考而恍惚之时，那汹涌的魔潮已然冲袭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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