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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州共辖七郡之地,分别是河内、河东、弘农、右扶风、左冯翎、京兆尹和河南尹七郡。
而这个时期的所指的关中,广义上来算是涵盖京兆尹、左冯翊、右扶风、弘农郡西部为主要,凉州的陇西、天水、安定、北地、上郡、西河六郡为北部和西部的外围。
其中的要地有三,分别是京兆尹、左冯翊、右扶风,故而这三地也被称作为三秦要道、关中咽喉。
所谓的关中十部,就是各自盘踞在了上述的几个郡里活动的。
虽然马腾和韩遂的基本盘都是凉州,但多年来都是在三秦之地活动的,因为他们一直都想有机会可以进入中原,没人愿意待在苦寒之地呀。
钟繇奉命进驻的长安其实就是京兆尹,不过因为他没带什么兵马,加之这些年来,作为伏波将军马援之后的马腾也是打正旗号的,所以算是默认他进入三秦之地了。
因为凭借他们手头上的兵马,只要愿意,就可以驱逐钟繇离开。
左冯翎郡的治所高陵县将军府内,身着朝廷要员官府的韩遂坐在副位之上,韩遂的部下多以羌人为主,这是因为早年他被羌胡部落所劫持导致的。
也因为这样,所以身上颇多羌人习性,譬如虽然穿了汉庭官袍,可并没有束发,额头上一条缎带绑缚着披散的头发就算完事了。
相比之下,主位上的马腾就整个人都更有豪门之风,身上未着官袍,是一套靛蓝色的全新锦服,头戴武弁冠,四旬有五,不怒自威,毕竟是屡世公侯,岂能跟山野匹夫一般打扮。
“文约,此事只怕还需招来各部一并协商。”马腾捧着昨天才收到的圣旨,眉头紧蹙。
“一来一回的,不得耽搁一个月了,我与寿成兄商议妥当即可,他们不也以寿成兄马首是瞻嘛。”韩遂笑起来整个人都显得阴恻恻的。
不过话是没说错的,关中十部中,当数马腾的威望最高。
潼关大战的时候,如果不是因为马腾已经死了,十部人马是不会推举韩遂为都督的。
开国元勋马援之后,这份底蕴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更何况,他还有个很能打的儿子,年不过二十六,可在凉州,在三秦之地,都挂有盛名。
马腾缓缓颔首,吐出一口浊气,蹙眉道:“夏侯惇战死,并州被吕布收入囊中,至此天下十三州里,吕布一人就独占了青幽并冀徐五州之地,即便是刚刚入主荆州的曹操只怕也敌他不过了。
此番请我们十部人马入关东三郡很明显是要分担西面的压力,如今的情况,已经不允许曹操再分出太多兵马与吕布多路周旋了。
换句话说,只要我们奉命前去,就有可能与吕布产生正面的冲突。”
马腾没有藏私,知道的,想到的,甚至是臆测的,都和盘托出了。
对韩遂吧,还算是推心置腹吧,毕竟当年他跟李傕产生冲突的时候,韩遂本是来当和事老的,眼看无法劝和了也没有置身事外,而是帮着马腾去捶李傕,结果没打过,损兵折将还被追了一路。
单单这件事来说,马腾就算是欠了韩遂一份天大的人情。
韩遂对此事却没有马腾想的这么长远,他只知道关东三郡之地在荀彧花费了重金和细心的治理下,建制上恢复了六七成,如果单纯论良田面积,甚至比诸侯争霸前还多。
听说,去年秋收三郡之地的收成就达到了十七万石,比整个凉州和关中都多了,羡鸡紫啊!
这还只是单纯的粮草收成,还有当地的税赋呢,还有世家们的支持呢,简直是一块肥肉好不好,没理由不吃的,所以他咧嘴笑道:“寿成兄,我们与吕布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他不至于跑来跟我们为难。
更何况,十部人马集合起来,怎么着也能过十万了吧,若是从凉州号召一番,羌人部落再汇入,那人马有多少可就不好说了。
这架势,吕布又何必与我们为难呢,肯定是从中原下手啊。”
要说起造反这件事,韩遂可比马腾早多了,从中平二年,也就是185年就开始杀入三秦掠夺了,皇甫嵩和董卓都征讨过韩遂,也没能得手。
后来,十常侍乱政,董卓入京,连环计后的王允、吕布,再到李傕郭汜把持朝政,这京畿两都不知道换了多少任主子了,可他韩遂这些年是巍然不动,始终能在三秦从容,要说没点脑子,显然是不可能的。
但对于曹操白白送来的这块肥肉,他做不到无动于衷,三个字,穷怕了。
见马腾似有迟疑,韩遂进一步解释道:“寿成兄,关东三郡已经被朝廷治理的堪比中原了,大有恢复关中粮仓的意思,此乃天赐良机,不取何待啊?
更何况,我们此时进驻三郡等于直接穿过了潼关,可以俯视中原,一旦时机成熟,未必不能入主中原啊!
照我说,吕布与曹操已是势同水火了,必有一番死战,他不可能弃曹操而对我们下手。
一旦两者掀起二度中原大战,十部人马便可隔岸观火,若曹操胜,我们顺势取并州乃至于北国;若吕布胜,我们便可进驻中原啊!”
说到激动处,韩遂甚至都站起身子来,右手虚空一掠握紧成拳,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话里话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我当然知道曹操不是个善良的人,不会白白的把三郡之地送给我们的,但是!
我赌吕布不会对我们下手,因为没有任何理由,他的死敌是曹操,他只会对曹操穷追猛打。
而我们,趁着这个机会穿过了潼关,并且进驻三郡,则可俯视中原与北国,在两方大战里,成为最后获利的渔翁。
马腾呢,可没有这么乐观,他的眉头紧锁,右手抚摸着鼻头沉思。
两人都明白曹操是不可能白送三郡的,就是想用这块地盘换来西面的太平,关键时候甚至可能要他们出手。
现在的问题是,马腾觉得,吕布会不会弃曹操不顾而对十部下手呢。
理论上来看的确不会,可现在谁不知道吕军之中做主的是号称百年不遇的旷世雄才林允文呢,这小子脑子里想什么,没人知道。
这万一要是对关东三郡下手,又该如何应对,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文约,智者不虑胜先虑败,我们还是别把情况想的太乐观,假设吕布真的从并州对关东三郡下手,你我该如何应对,只有把这件事捋清了,才能放心的进入关东。”
韩遂在厅内来回踱步,他当然是很想进驻三郡之地的,可现在的十部并不以他为首,就连朝廷的天使,也是直接来找的马腾啊。
所以,得先说服马腾才行。
“寿成兄,我知道,十部人马都是擅攻不擅守,尤其是我部羌骑和寿成兄的西凉精骑,皆是善于原野作战,再加上三郡之地的城池多已破败,无险可守。
不过,我是这么想的。”
韩遂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假使吕军真来,首先原野作战是我十部人马所长,未必会败他;其次吕布已经不再是当年虎牢关下战三英的吕布了,孟起贤侄之勇就算是当年的吕布也未必能敌,何惧之有?
退一步说,真要是败了,只要能顺利退回到潼关,吕布也无法长线追击。
更何况,在这个过程中,曹操岂会置身事外,吕布来的人少了,打的过我们吗,他若尽出三军,北国还要不要了,徐州还要不要了?”
从这个角度上分析,韩遂的主张其实是真的有道理的。
首先吕布就不大可能对关中十部下手,其次马超的骁勇,只怕不是这个年龄的吕布能撄锋芒的了,再加上一个与吕布势同水火的曹操。
马腾长吁了一口气,似乎在心里下了重要的决定。
“好,便依文约之意,赴任三郡!”
闻言,韩遂笑盈盈的挑眉,“寿成兄当真英明!”
“那你我各自前往其他八部与候选、程银他们几个说清楚,最关键的,你要回一趟凉州,与羌胡各部道明情况,一旦有情况,他们的骑兵救援也快。”
马腾说完,韩遂重重点头,“寿成兄放心,此事必成!”
至此,十部中的两大首脑达成一致,决意前往关东三郡。
八部人马都以他们二人为首,只要有他们带队,其他人都不会落了后。
“岳丈大人,情况如何?”走出议政厅后,一名身长九尺,体型魁梧,双眸如隼的年轻男子上前为韩遂牵马。
韩遂并未开口,保持着一贯的笑脸。
直到两人出了高陵城后,韩遂才褪去笑脸,眸子里透着一股阴沉,低声道:“答应了去关东,其实他说的对,吕布不得不防。
不过我觉得吕布已经老了,不足为惧,听闻其麾下有一猛将名唤赵云,乃天下无双的悍将,若不幸有战伱且不可逞匹夫之勇,让马超去与之纠缠。”
“谨记岳丈大人的教诲!”
阎行,字彦明,韩遂的女婿。
堪称是三国里头号实力与名气不相符的人物。
甚至很多后世的三国热粉都不一定晓得这号人物,遑论是在这个被马超之勇支配恐惧的时代里。
以至于凉地和关中,都只知有马超,不闻阎行名。
甚至有金吕布、银马超的传闻。
但实际的情况却是,马超在潼关之战里杀的曹操割须弃袍后,中了反间计,导致十部人马分崩离析,马超追杀韩遂的时候,就是阎行站了出来,与之酣战几十个回合也无法撼动半分,双方竟是打了个平手。
单从这一点上看,阎行绝对有实力跻身猛将排行榜的。
可惜啊除了这一战后,再没有什么机会表现了,以至于淹没于世。
从内心深处里,阎行其实跟其他的凉州武将不同,对马超呢,并不服气的,大概是对自己的武艺有信心吧。
不过他很听韩遂这个岳丈的话,行事也低调,基本不会出什么风头,更多的时候是像许褚典韦一样,当个保镖贴身护着韩遂。
自从上次有那么一点不欢而散的味道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即便是在涿县将军府内,林墨也没见到过吕布了。
事实上,自那以后,吕布就把自己关在了房内,谁知道是不是在反思。
不过这段时间也很忙碌,林墨需要安顿这刚刚投诚的五万大军,身边堪用的大将没几个,很多事情林墨需要亲力亲为,所以,他也没专门去找过吕布。
大概是有了颜良文丑的威名在吧,也可能这支军队投诚的决心比从前袁谭、袁尚的部下更为坚定,所以整顿兵马也没有很难。
至于其他的县城,在涿县开城前,他们就主动的献了降书,只不过没时间接防罢了,刚好趁着这个机会一并接纳了。
在这个过程中,林墨发现了一件事,或者说先前没怎么留意,现在才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就是除了涿县外,其他的县城的城郭很多损毁的地方,有是因为乌桓、鲜卑劫掠时候冲击造成,也有经年累月的风化后出现的,然后一直都没有进行修缮。
一开始林墨想着弄点水泥过来,加固这些城防,便可将胡人的骑兵拒之城外了,后来想想,这附近的村庄太多了,不把胡人挡在关外,一旦让他们翻过了燕山山脉,其实真的挡不住。
毕竟人家又不一定非攻入城池,纯粹见着好打的就打,不好打的就换一个地方,沿途的村庄你总不可能全部用城郭给保护起来吧。
还得是古人长城那一套才行的通。
不过将来如果条件成熟了,真的有钱了,有必要修建一条用水泥铺设的路,直通幽州,这样方便后方补给的运输,一旦烽火台点燃,救援也更快一些。
“兰陵侯,温侯请。”林墨正在查阅着各县人口、税赋和近些年被掠夺次数的时候,一名军士跑了进来。
老岳父今天想通了?
林墨也不知是什么事,扬了扬额便站起身子了。
同在一座将军府里,林墨从议政厅过去吕布的住房就是两道院墙而已。
“见过岳丈大人。”老岳父这是多少天没打理自己了,头发有些凌乱,胡须也长了好些,好像一夜间老了十多岁。
他没有说话,而是将一块帛布放在了台案上,林墨主动上前查看。
是天子诏书,敕封马腾为河内太守,韩遂为河东太守,其余八部人马分别做了三个郡的郡丞、郡尉职务。
或许他们还没有行动,但天子诏书下达的时候,通常都是在各州郡一起张榜的。
“你说他们会去吗?”吕布终于开口了,看着林墨,不苟言笑。
林墨转了转眼,点头道:“一定会去的,听说如今的关东三郡治理的都能与中原比肩了,关中多年来被狼烟战火包裹,西凉又是苦寒之地,他们无法拒绝这样的诱惑。”
吕布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苦涩道:“我也觉得他们会去的,这样一来,如果我跟曹操在中原形成对峙状态,再以天子诏令他们北上并州,他们也就没理由拒绝了。
曹操这是找了这群乌合之众充作帮手。”
老岳父这么说,看来还是想对中原下手,到底是没想透彻呀。
“那就,先把这群乌合之众收拾了。”林墨顺势而为。
“关中十部的人马加一起,只怕过十万众了,我去的人少了,打起来怕是不容易,去的人多了,又恐曹操从后方下手,着实为难。”
吕布轻轻的敲打着自己的脑门,试探道:“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稳住他们,彼此秋毫无犯呢?”
好吧,闹了半天,老岳父在这等我呢。
有没有办法,当然是有的,而且只是稳住这群人的话,办法还不少。
林墨迟疑了一会,觉得这大概是一个不错的机会,刚好可以让老岳父松口,于是沉声道:“办不到。岳丈大人,马腾是伏波将军马援之后,素来奉朝廷号令,一旦他们主动进驻三郡就等于把自己绑在了曹操的战车上,临敌之际不奉天子令,大义上站不住脚的。”
吕布重重点头,显然是跟林墨想一块去了呀。
“那如何是好,攻关中十部,曹操会进攻我们;攻曹操的话,马腾他们也会伺机动手的。”
“其实,如今我军各部兵马并没有呈上合计册报,但我估算着应该有三十万人马了,选八万精锐从并州下司州,余者全部进驻各城要地据险而守,曹操便无奈我们何了。”
林墨说完,吕布脑袋一歪,蹙眉道:“八万人,你有把握能完胜关中十部吗,一旦打成了纠缠态势,进退可就不是我们自己能决定了。”
说到底,老岳父就是担心八万人没办法完胜关中十部,如果打个两败俱伤,曹操趁机压上来的话,会很危险的。
“岳丈大人,小婿好像说过,无论是对司州、凉州还是益州,都已有破敌之策,只待时机罢了。”
林墨昂首挺胸,从容自若道:“如今十部人马齐聚于关东三郡,在小婿看来,实乃天赐良机,省得我们再跑去凉地剿灭他们。”
吕布捻着手指,眯眼看着林墨。
林墨有多少斤两这世上没有人比吕布更清楚了。
他说有破敌之策,那就一定有。
问题是,此时做下决定,就意味着要让出中原,给曹操喘息之机。
纵是林墨有奇谋妙计,三州之地,又兼益州之险,没个三五年也打不下来的。
三五年后的曹操,又如何能与现在的曹操比呢。
他忍不住挠头,过去林墨怎么安排他从来也不会提反对意见,但这次的抉择,其实与先前争吵的战略分歧是同一个问题了。
所以,吕布的迟疑,林墨也没挂在心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吕布缓缓站起来,走到林墨身旁,右手搭在他肩头,沉声问道:“允文,如果按你所说的战略部署,扫平乱世那得多久?”
还是这个问题,林墨轻笑了一声,看向老岳父,目光清澈,轻声道:“不知道,但一定比先攻中原更稳妥。”
吕布也笑了,是一脸的苦笑。
“允文,可能我真的老了,从前出征在外,很少会想退回后方的,现在,我很想回彭城了,这一次出来都一年半了,是时候回去看看了。”
“那小婿陪岳丈大人回一趟彭城吧,也好回去看看玲儿和孩子。”林墨也想家了。
“你我都走了,北国军政谁来做主?”
吕布说完,林墨就愣住了,所以,老岳父要自己回去吗?
没等他发问,吕布就叹道:“我回去一趟,用不了多久的,这里的一切,由你全权做主吧.”
明白了。
老岳父这是做了决定了。
可是啊,林墨却并没有很兴奋的心情。
“岳丈大人,你若离开,小婿一人只恐稳不住大局。”这是心里话,他想起了老岳父去温县杀人时候的心情,甚至有些自乱阵脚。
吕布勾勒嘴角一笑“从前你不总说我要学会独当一面,怎么,现在到你自己了,反而不成?你指望我会永远的陪在你身边吗?”
林墨没有说话。
其实,从来他就不喜欢分别的。
出征的时候,就不愿意跟玲儿、腹黑女王分别,如今老岳父想回去,他也不愿意。
林墨常常都会想,如果那些视为精神依仗的人,永远的陪在自己身边该多好。
“先打中原可以吗?”
“我说了,我回去一趟就来,又不是生离死别,军政大权你自行做主便可。”吕布表情严肃了许多,林墨这才乖乖的点头。
“下去吧。”
林墨拱手作揖,转身走了出去,临门扭头看了一眼,总也觉得岳父大人好像真的老了许多。
迎上吕布摆手示意,他才走出了房内。
回到议政厅后,原本想过的各种打算此时却没有了动力。
大概,他的心有些乱了。
他就这么坐在帅椅,看着台案上凌乱的竹简发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缓缓的拿起了右手角砚台上摆放的毛笔,在帛布上疾书。
落笔,传令,“送去无终县。”
“喏!”
所以,我今天并没有请假!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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