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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科举制的推行、取消察举制的圣旨下传到各州郡后,自然而然的引发了轩然大波,一时间大汉十三州的官吏都倍感不安了。
取消了察举制之后,等同于把县令一级往上官吏的权力大幅减弱,今后他们再想凭一己之力带动整个家族,显然是不现实了。
大家伙生气归生气,可这股火却无处发泄,毕竟圣旨是刘协下的,太学院的院长又是颍川世家大族钟繇,整件事看起来好像真的跟吕林翁婿毫无关系,这就使得他们无法凝心聚力来反抗这道政令的推行。
江东方面,吴郡吴县的陆府,四大家族的家主再次齐聚一堂,为的也是这件事。
“如果要这么玩,那我们可就不如支持曹操了,哪怕是支持孙策也比支持吕林强。”张允被气的直拍桌子。
“这事跟他们有什么关系。”朱桓皱着眉头闷声问道。
“陛下被再次接回许昌之后就下达了这道诏令,要说全然没关系,只怕没人相信。”
顾雍涩声摇头,“可就算有关系又能怎么样,这件事从头到尾他们翁婿摘的干干净净,天下世家就算有心联合抗衡这道旨意也没有突破口。”
顾雍的心里跟刘协算是想一块去了,如果出任院长的人不是钟繇是林墨,那天下世家可以说是他要挟了天子,一介流民出身的人早对世家不满,往后的苦日子还会继续下去,与其这样不若趁早反了。
可问题是,情况并非如此。
天下世家此刻便是人心躁动,也只能焦躁不安罢了,不可能有付诸实际的行动。
“你怎么不说话,一个平南中郎将就让你甘愿放弃家族未来?”张允看着一直默不作声的陆逊问道。
陆逊微微一笑,摇头道:“方今天下大势,吕林一统只不过是时间问题了,此时讨论是不是要继续归顺朝廷还有什么意义呢,继续支持孙策也不过是垂死挣扎。
不过我倒是真的很想知道如今的许昌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顾雍举起茶杯缓缓吹散热气,抿了一小口方才沉声道:“这一招着实厉害,直白的加强了朝廷的用人大权,会让无数人心慕京畿而不在是希望偏安一郡之地做土霸王了。
伯言说的对,连老夫都想去许昌城里仰观风云了啊。”
其实,无论是秦朝的世官制还是后来的察举制,有很多的人并不喜欢在京畿之地为官,一郡太守的权力大到惊人,山高皇帝远,自己主宰一方,还真不是普通的京官能比的。
可现在,他们这几个身上都挂了太守位置的人,竟然对许昌动心了。
“这么说来,你们二人都决定继续投奔吕林了?”张允问道。
“时也运也,现在吕林要下荆州,水战是不可避免的,我们此投就算是雪中送炭,功劳不同于其他人。”
顾雍不急不躁,慢慢给他分析,“再者,留给我们的选择已经不多了,林墨这次带来的封赏圣旨里也把孙策的侯爵罢黜了,指作乱贼,不正是方便我们动手吗?”
“可他做的也太狠绝了点吧”朱桓蹙眉呢喃。
“怕什么,恶名又落不到我们头上,要杀孙翊尚且躲不过这骂名,林墨此法还让我们四大家族都能置身事外,人家已经很有诚意了,若再迁延,可就有点不识抬举了。”
陆逊这话让顾雍颔首支持,对于四大家族的走向,朱桓向来就是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不做表态。
张允看了看二人,叹声道:“伱们二人都支持,那我还有什么话可说,那就办吧。我负责把长江沿线的水师都收回来。”
“里头还是有一些孙策的死忠部下,我亲自跑一趟把他们都给收拾了。”朱桓也表态。
陆逊与顾雍交换了一个眼色,得到后者的默许,他便继续道:“按照林司空所说,入夏之前我与休穆都要前往江夏,虽然他信里没提水师战船的事,但我觉得值此风云变化之时,该主动还是要主动一些。”
“你想怎么办?”张允摇晃着手中茶杯。
“合四家倾族之力,水师战船全部开赴江夏。”
那可就是一万多水师加上艨艟、楼船,阵容不可谓不豪华,都能撑起一方诸侯裂图了,主打一个诚意满满。
不过朱桓眸子微沉,不放心的说道:“过去我们的人与黄祖嫌隙可不轻,虽然那是孙家与黄家的恩怨,可毕竟血战多年,带这么多人过去,会不会不妥啊”
“所以林司空才会安排这一出啊。”
顾雍手指在桌上的一封信上敲了敲,“你当他这么做是为何,一来是化解我们与黄祖的恩怨,再者就是捎带着提醒我们,不要光让伯言与休穆过去,要有点实际的诚意。”
闻言,张允恍然大悟,“这林墨可真是聪明,我当时还没想这么多,以为这么做只是为了让我们可以放心的改弦易辙,原来还藏有这番深意。”
陆逊轻笑了一声,“不聪明,不聪明能够拨弄这天下风云吗?”
“那我们主动联系黄祖?”朱桓问道。
“不必。”
顾雍摆手拒绝,“这些事林司空想来都做了安排,我们只需按照他的意思去办就行了,其他的,莫要自作主张。”
众人意见一致,陆逊便起身道:“好了各位,时间紧迫,都快些回家做准备吧。我们四大家族想要长青,这回可是最后的机会了。”
其他三人闻言起身,拱手作别后陆续离去。
取消察举制、推行科举这件事,席卷了大汉十三州,荆州不仅身在其中,而且风暴之烈隐隐有盖过其他州郡的意思。
有人庆幸现在曹操还拥有抗衡吕林的实力,这就让世家官员推行察举制仍有一线生机,毕竟他曹操可不会听凭你刘协的安排。
也有人想要脱离曹操回到许昌去,因为他们成为了这次变革的最大受益者。
荆州、襄阳城内陈府。
这里是陈群的临时府邸,迁都失败后,这群跟随曹操而来的颍川士人还是要给予安排的。
此时,陈府内同样是四人落座。
须发有些花白的荀攸、面容刚毅带着几分威仪的杜袭、与荀攸年龄相仿,但眉宇间总给人一种阴恻恻感觉的杜畿,还有便是这陈府的主人陈群。
“我收到了元常的信,希望我们都回去,现在不比从前了,他出任了太学院的院长,科举制一旦完全推行,我们颍川可就有望成为朝堂之上不可估量的力量,甚至比从前的势头还猛。
今日寻几位前来就是商议此事的。”大家都是明白人,陈群不打算拐弯抹角。
“这事颇为奇怪,听说元常父子在潼关的时候曾经被打落大牢,就连去了许昌也在牢里待了一段时间,是借着陛下回京才释放的。”
杜袭一脸狐疑的看着陈群,“照理说他们肯定是发现了点蛛丝马迹,再加上吴懿又投敌了,元常做下的那些事根本不可能被瞒天过海,怎么会忽然就被推到这个位置上去?”
“这一点我也想过。”
陈群揉着额角沉声道:“要说林墨以此来设计我们整个颍川派系,这根本不合理,毕竟参与其中的从头到尾都只有元常一人而已。
我猜想应该是元常与吕林达成了某种协议,这样可以规避科举制带来的风波,当然,这只是猜想,也有可能是吕林有所顾忌吧。
动元常就必须要有充足的证据,否则整个颍川派系的人都会有所动作,这个时候他们需要的是稳。”
一旁的杜畿微微点了点头,“其实,我也很想知道许昌城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经此一事,太学院院长位比三公,不是寻常想动就能动的,吕林将他推上这个位置,肯定是推心置腹了。
这个时候,我们不回去,颍川派的力量就显得薄弱了一些。
你们也知道,文若心里虽有家族,可有时候做起事来太过迂腐了,眼下三公九卿里就只有他一个颍川人,力量单薄啊。”
陈群欣然一笑,“这么说来,伯侯也赞同回许昌?”
杜畿点头后,陈群便看向了杜袭,后者耸了耸肩,“我只担心主公未必会放我们走,尤其在这件事出来后,对我们会更加留心动向的。”
“这个问题倒不需要太过担心,如果我们去意已决,主公难不成还能动手,这个时候,我们如果出事了,他只会更麻烦。”杜袭倒是挺有信心的。
“公达,你说句话啊。”见荀攸一直不开口,陈群忍不住问道。
迎上三人殷切的目光,荀攸脸上浮现一抹无奈与苦涩,叹了口气后站起身来,“你们要走,我会帮你们,可我不能走。”
“为何?”陈群蹙眉道。
“主公待我不薄,值此危难之间,安忍背他而去”荀攸走到窗前,透过方孔看着窗外绵延细雨,心思深沉。
“公达,你可想清楚了,吕林已经封锁了南方诸地的战马购进渠道,主公便是仰仗水军能在荆州立足,却也不再可能打回中原了。”
陈群看着他,面露不安,“我们的根都在颍川,继续跟着主公,这辈子可能都无法回去了。”
说完,杜袭和杜畿都低下了头。
人之为物是不可能没有情感的,曹操对颍川一派的人虽是有采用宗族势力对抗,可好也是真的好,如果不是考虑家族,考虑未来,他们也不至于会这么快就下定决心离开。
曹操有没有一战之力?
显然是有的,尤其是水战方面,甚至可以说凭现在的吕林还无法撼动荆襄水师。
问题就在于你没有战马啊,没有战马就没有骑兵,没有骑兵就不可能再重回中原,这是最简单不过的道理了。
他们可以跟着曹操忍一时之苦,却不能失去了回到中原的希望。
更何况,钟繇现在出任了太学院院长的位置,他们回去,可以预见的日子能比从前更好,家族也会无比壮大,这种诱惑,谁顶得住啊。
始终背对着三人的荀攸昂首望着窗外,眼神迷离又空洞,“诸位,人生天地间,总有一些事情值得我们摒弃一切去追随的对吧,否则,这人生不是太无趣了吗?
主公于我有知遇之恩,跟随他的第一天起我就发过誓,此生不负,除此唯死耳。”
奉孝已经走了,如果自己再离他而去,无法想象他会是怎样的心情。
也无法想象,如果他挡在自己的面前问自己,为何纳富贵而弃主从,自己该如何去回答他。
奉孝,若你还在,想来你也不会走吧
荀攸这么说,三人也就沉默了。
大家一起共事多年,彼此性格都很了解,荀攸决定了的事就不是言语可以改变心志的,这一点,他跟荀彧还真是一模一样。
只是,三人眼神中的坚定,却并没有因为荀攸方才那些话而改变。
冗长的沉默过后,荀攸转过身来,脸上挂着轻松的笑重新坐下,“诸位,我留下,你们才能活着离开,不是吗?”
三人心头一怔,这就是他刚才说的有办法帮我们离开吗?
细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如果集体叛逃,那就算曹操有所顾忌,最后还是要痛下杀手的,否则荆州当地人可就要有其他心思了。
陈群抬起左手放在荀攸的手肘上,叹了口气,“公达,我们都走了,你一人留在这,未来只能被荆襄士族裹挟,你可想过这个问题。”
外来士子与本地士子的矛盾是每个地方都会有的,一般都是会采取抱团对抗。
这就是益州东州派、江东淮泗派之类的团体诞生的原因。
从来颍川士子都很抱团,这也让他们得以强大到令人忌惮,他们这一走,曹操身边的颍川人可就没几个了,荀攸的日子是可以想象的。
一想到这一点,杜袭和杜畿甚至都不敢直视荀攸了。
荀攸没有回答他,只是艰难的挤出一抹笑,“回去后告诉适儿,愿意来便来,若是不愿意就待在颍川吧,不要让他进入朝堂了,我在这,他的日子怕是不会好过的。”
“放心,一定带到。”
“公达,其他的话不敢保证,但荀家的家小,我们一定会替你照顾好。”
“公达,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
荀攸依旧没有回答,拿起茶杯,以茶代酒敬了三人后相视一笑,最后起身,昂首离去。
推门而出的时候,背对着三人说道:“后天出城吧。”
说完,他再没有任何的犹豫,孑然而去,只是那背影让三人都觉得无限的落寞。
可是人生就是这样啊,有人来,有人走,你可以舍不得,但不能舍弃自己的路去迁就。
荀攸是很坦诚的找到曹操把这件事和盘托出,没有隐瞒的必要,也没有隐瞒的意义,如果曹操要动杀心,他们很难活着离开荆州。
曹操听完之后沉默了许久,才重重的叹了口气,深深看着荀攸,只说了五个字,“你在,便够了。”
陈群他们走了。
襄阳城头走马道上,曹操就远远的看着他们登上了护城河畔停靠的客船,这一刻,他的心很痛,任凭凌冽的河风扑面而来,始终无动于衷。
身后,是曹昂,他皱着眉头,沉声道:“父亲,他们几人过去是曹家的臂膀之臣,如今这么堂而皇之的离去,传出去了只怕荆州人人效仿,我们会乱的啊。
更何况,他们太清楚我们的底细了,此番离去于我们不利。”
曹操面无表情,只是眼神有些伤感,“儿啊,要走的人留不住的,我也不能把他们都杀了,否则日后谁还敢投奔于我。
更何况,公达还在呢,他没让我失望,我也不能让他寒心。”
曹昂看了看左右,进一步低声道:“父亲,儿亲自去办,不会有什么痕迹的。”
曹操没有回答,只是笑了一声,很苦涩,也很无奈。
曾经在许昌挥斥方遒的时候,身边跟随了多少人,可叹如今,又有几人留在身边。
曹操在这一刻,对未来感到彷徨,也感到无力。
荀攸当然好,可是像荀攸这样的人太少了,陈群他们才是大多数人的影子。
“林墨厉害啊,我把天子握在手中这么多年,自诩也算是运用自如了,却没想到这天子到了他的手上能有这样的威力,了不起。”
曹操望着东北方向,那里是许昌的方向,“一直以来我其实都不相信命运这种东西,我觉得人定胜天,可这些年来,我越发的觉得,有些事情,真的是命里注定的。
是建安元年还是建安二年来着,我们在许昌看着曲辕犁、龙骨水车,畅想未来,当时你告诉我,林墨是想来投奔我的,只是被吕布追到萧关带回去了。
你说,怎么就这么巧,他早一天离开就没事了,他不误认吕布为岳父也会没事,吕布那天不去那条街都不会有问题,可就是这么巧,偏偏就这么巧,这不是命运,又是什么呢。”
“父亲.”眼看着曹操如此伤感,作为长子的自己却不能分担,曹昂内心也很痛苦。
曹操摩挲着城郭上的沙土,自嘲一笑,真是老了,越发容易想起过去。
最后,他看了一眼已经远去的渡船,呢喃道:“希望,我们还能在许昌再见。”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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