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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双手从我身后探出,插入我腋下,把我从水里拖起扶正。
那双手,虽然不大,可是指节粗阔,掌心结满茧子——这绝对不可能是葛戴的手!
我惊愕地猛然回头,却看见一张凛然冰冷的俊秀脸孔,眉心紧蹙,双唇紧闭,见我回头看他,他只是略略抬起眼眸飞快地瞥了我一眼,便立即垂下眼睑。
虽只是匆匆一瞥,可我分明从他眼底看到一股触目惊心的寒气。
“皇……皇太极……”刚才那是什么眼神?一个九岁的孩子,为何会有那般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他想做什么?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没有第二次!不会再有第二次……”冰冷的声音从唇齿间一字字僵硬地迸出,像是在说给我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皇太极……”
他不再说话,脸上带着股倔强和狠劲,手上却仍是毫不着力地替我继续擦背。
我不由得脸上一烫,虽然他还是个孩子,但是毕竟是个男孩子,如此赤身相对于他,我仍不免感到紧张和害羞。
可他却像是完全没有看见一般,擦完后背擦胳膊,擦完胳膊擦前胸……
我抗议地低呼,他只是冷漠地瞪了我一眼,那个眼神看得我心寒,我竟然不敢再吭声拂逆他,乖乖地任他伺候着。
这个……就是日后的大清太宗皇帝将有的威慑力吗?
我不禁瞠目结舌,好厉害!就算面对努尔哈赤,我也没如此的窝囊!
我将半张脸埋在水里,只留出鼻孔来透气,默默地想,一定是我潜移默化中,对日后的清太宗存了太多的遐想。
“皇太极……”我浮出水面,闷闷地开口。
他不吭声。
我继续问:“是不是因为我的出现,最终会改变很多事情?”
“……例如呢?”
“例如……褚英和代善……”低声说完这句,我又沉了下去。
空气里死寂,屋外啾啾虫鸣。
水流声哗地重新响起,皇太极沉默地将手探下水,隔了好长一段时间才说:“也许吧。大哥是长子,按着长子嫡出继承爵位的既定规则,他从小便有些目中无人,这原也不奇怪……按顺位第二有继承权的二哥,又是他同母兄弟,自小相亲,加上二哥又是个禀性温纯的主儿,从无争胜之心。接下来的三哥、四哥皆是庶福晋所出,不值一提。剩下一个正出的五哥,偏又性子莽撞鲁钝……”他说到这里,停顿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大哥继承建州,似乎已是必然趋势,但前提是……一切都没有发生变化。”
我在水里瑟瑟发抖,“你……什么意思?”
他轻轻叹了口气,“变端出在二哥身上……现在连我都无法预测到他将会做些什么……”
兄弟争权吗?!
我倏地仰起头来,盯着这张年轻的、略带稚嫩青涩的脸孔——难道皇太极不是顺顺利利地成为清太宗的吗?
难道历史有错?难道……难道……
历史?!我所了解的历史知识里有什么?努尔哈赤的儿子们,除了一个皇太极,我还知道将来应该会有个摄政王多尔衮……除了这些,我什么都不知道!
又或许……因为我的介入,这段史实将被彻底改变!
“他俩……可是亲兄弟……”我颤声,胸口郁闷得难以呼吸,“这是我的错吗?对!是我的错!我原本不属于这里,如果我没有,没有……”
如果我没有喜欢代善,事情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未必!”皇太极叹了口气,“谁让他们是阿玛的儿子!是阿玛的儿子……就注定逃不过这一劫,有权势的地方就有纷争!你这个傻瓜是不是又想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了?”
“水冷了……”我突然感觉很疲惫。
“还用换水吗?”
“不了。”
于是他扶我起来,我冻得全身发抖,他用一块大毛毯将我从头到脚裹了个严严实实,可是我仍然觉得冷气逼人。
“要不要唤葛戴进来伺候?”
“不用,我想躺会儿……”
他把我扶上床,替我盖好被子,拿着那块毛毯细细地替我搓揉湿漉漉的长发。
“皇太极!”
“嗯,我在。”
“你……将来也会这样吗?”
“什么?”
“你将来也会为了争夺这份权势,而不惜兄弟相争吗?”
他沉默。
“不必瞒我,我知道你不甘屈于人下……我想听真话。告诉我,你会吗?”
他叹了口气,终于回答了一个字:“会。”
“为什么?权势很重要吗?”
他停下手中的动作,“有时候……那东西的确很重要。”
我别过头去,虽然明知道这是必然的结果和答案,但是这样的皇太极太让我感觉陌生,仿佛我自幼看着长大的孩子,又将离我远去。这让我的心好痛,痛得眼泪潸然而下,却无法出声。
我本不该介入他们!
他们有自己命运运行的特定轨道!每个人都是……
褚英、代善、皇太极……不管是谁,我都不应该介入他们命运的轨道!
代善……以后,我该拿你怎么办?
黯然伤心中,皇太极从脚踏上缓缓站起,小声地喊着我的名字。我闭上眼调匀呼吸装睡,????声中感觉他俯下身,轻手轻脚地替我腋好被子。
房间里寂静了好久,就在我以为他已经离开时,却忽然听到头顶传来一阵细微的呼吸声,然后额上轻轻地印下了一个濡湿的吻。
“你并没有做错任何事,你只是不小心爱错了人!”
脚步声渐渐离去。
我咬着被角无声地流泪。
爱吗?不!在孤儿院长大的我,从来不信世上会有一份像小说里写的那样的感情,令我爱得痴迷沉醉,盲目得失去理智。
我不信那样的爱情!
但我喜欢代善!
喜欢他的笑容,喜欢他的温柔,喜欢和他在一起……
睁开眼,瞪着漆黑一片的虚空,我终于逼迫自己做出了一个决定!
睡至中夜,忽然从骨子里透出一阵阵的寒意,身体冷得不行。我蜷缩起身子,裹紧被褥,头脑昏沉沉的,只觉得四周静得可怕。
之后迷迷糊糊地又听到很多的嘈闹声,我想命令他们闭嘴,让我安静一会儿,可是嘴巴根本出不了声。好容易撑了一会儿,又似有什么东西撬开了我的嘴,把苦涩难吃的茶水倒灌进我嘴里。我下意识地抗拒,可结果那些水却呛进了气管,害我边咳边喷,苦不堪言。
再一恍惚,眼皮微微睁开一线,却发觉四周仍是黑漆漆的,不禁思忖,原来刚才的一切不过是自己头脑里凌乱的梦境而已。
再次合眼,昏昏睡去。
浑浑噩噩间,意识陡然间被一个怒气冲天的声音吼醒:“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们统统陪葬!”
好霸道的声音!
好霸道的男人!
我暗自冷笑,他这是在威胁别人呢,还是又想以别人的性命来威胁我?
这个念头一闪而逝,我又沉沉睡去。
再次睁开眼时,总算见到了满室光亮。我轻轻嘘了口气,真是一夜乱梦,好在天已大亮,我也总算从梦魇中醒来。
正想挺身起床,忽听床边有人紧张地说:“别动。要什么我拿给你,是不是要水?”
我眼珠转了两下,眼前突兀地现出一张憔悴的脸孔,满脸须楂,神情委顿,眼眸中满是疲惫……
这是谁?这是我认识的努尔哈赤吗?
“爷怎么……在这儿?”我的声音居然出奇的沙哑。
他怔怔地瞅着我,像是在看一件失而复得的奇珍异宝,眼底是赤裸裸的喜悦,“五天了……你终于醒了。”
“五天?”
“你发高烧。”他简略地说了这四个字,扶起我喂我喝水。
我困惑不已,难道我不是在做梦?我发高烧足足昏迷了五天?他之所以会这么憔悴不堪,是因为担心我?
“你十岁那年也是这般的发高烧,醒来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他小心地扶我重新躺下,用宽大的手包裹住我的双手,搁在他唇边轻轻摩挲,“我还真怕你这次又会和那时一样呢。”
我不由得轻笑,笑声扯动身上的肌肉,全身像是散了架般的酸痛。
“我若能再次失去所有记忆,岂非更好?”
他的瞳孔骤缩,神情冷峻,“若是想趁机忘了我,那永远也不可能!”
“忘了你的我,也许才有可能喜欢上你,否则……”
他忽然用唇堵住我的嘴,但随即松开,喘着气决然地说:“没有否则!”
他很霸道!
我模模糊糊地想,也许褚英就是这点很像他——同样的蛮不讲理!
“对了,爷的婚礼……”我依稀记得这几日栅内正在筹办他和阿巴亥的婚礼。
“婚礼延期。”他哑着声说,“布占泰那小子,一听说你病了,本来还想赖着不走,被我一脚踢回乌拉去了。你瞧瞧,你的魅力有多大。”
我有些许吃惊,但面上却丝毫未露,只是抿嘴浅笑,“那是,谁让我是女真第一美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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