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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备被法正、庞统层层裹挟,被迫做出随时迎击的调度。他也听取了诸葛瑾的权宜之计,为了更好的保密,对即将可能爆发的战事,采取了“调将不调兵”的策略。
在后续一个月之内,从荆、扬等地调度精干的部将低调入川,确保必须按时到位,以备不虞。
这个决策做得还算隐蔽,所以除了被调动的将领、以及他们周边的人之外。其他不相干的本阵营文武官员,大多不知道这事儿。
当然,高层、尤其是刘备身边的人,多半还是知道的。在执行这个命令时,具体负责调度工作的徐庶,就借机向刘备劝谏了几句:
“主公,属下不敢质疑司徒的建议,从天下的大局战略上来说,为了突然性和欺骗性,调将不调兵也确实是最稳妥的。但是,如此施为,到了临战之时,也容易导致兵不知将、将不知兵,战力肯定会有所折损……”
刘备也是打了二十多年仗的,当然能立刻领会到徐庶的担忧,也承认他说得对:“道理自然是如此的,这一点,子瑜岂会没想到?他只是两害相权取其轻,依然觉得调了总比不调好。而且,这一点也不是不可以另想它法改善……”
刘备说着,就把那天诸葛瑾跟他推演时,想到的额外几個点,跟徐庶复盘了一下。
对于兵不知将、将不知兵的问题,诸葛瑾的解决方案,用几句话概括,那就是“调度将领时,不要调级别太高的,调来后只作为先锋斗将使用即可。如果真需要调少量级别高的,那就作为出谋划策的参军使用”。
也正是因为这个考虑,所以诸葛瑾才建议刘备此番主要多用当初灭江东孙策时招收的那些降将打水战——诸葛瑾考虑到的并不是历史上那些江东武将水战强,更是因为他们来投刘备来得晚,级别低,所以哪怕当成先锋斗将丢出去,少带点兵,对方也不会有怨言。
如果是已经身居高位的元从老将,或者其他投靠得更早的,让他们脱离自己的部队,孤身或是只带亲卫队入川,他们也发挥不了多大作用。
毕竟对于那些人而言,他们的能力是跟自己带的部队绑定的。是因为上下一心,配合多年,战斗力才强,不是把将领空降过去就能凭空提升战力的。
徐庶听说这些问题司徒早就已经想到了,也是叹服不已,同时对于具体如何办事儿,也有了更深刻的理解——主公和司徒都知道将不知兵的坏处了,那就更要加急催促被调诸将尽快赶路,疾行入川。
因为只有到得越早,他们才有更多的时间熟悉部队,磨合人事。如果真到了临战才到,那也就只能当当参军,不可能亲自带兵了。
被召集的诸将,也领会了这层意思,自然是快马加鞭往蜀中赶。
好在这种不用大部队同行的赶路,本就比较快。武将们普遍身体素质好,又可以换马,平均日行二百余里不是问题。
最后花了大半个月,纷纷从各地赶到江州、梓潼。然后再抓紧时间磨合部队,熟悉情况,一派外松内紧的热火朝天备战之状。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刘备军做出决策、调度诸将、磨合部队备战的同时。
广汉郡的涪城这边,法正也在这一个半月里,有条不紊地忙了几件事情。
其中优先级最高,也必须首先办成的,自然是对刘璋的忽悠和劝说。
法正很清楚,忽悠不能光靠空口白舌地忽悠,你首先得造势,得营造“刘备军可能面临多线作战”的危机感。
所以从八月下旬开始,也就是他刚回涪城后不久,法正就帮着庞统散播流言,渲染局势。
这事儿具体由孟达负责,前后花了三四天,就把消息散出去了。又过数日,距离初次散播后七八天,流言便首次传回了成都——涪城距离成都还有三四百里,涪城出现谣言后仅仅四天,就扩散到成都,这效率已经算非常可以了。
要不是涪城背后的绵竹,也能被法正所兼管,孟达几乎能在涪城、绵竹前后脚同时发动的话,正常情况下绝对不可能做到扩散得那么快。
确认消息散出去后,孟达立刻回来找法正,汇报了相关情况,然后请示下一步的举动:
“孝直!流言都散出去了,我确认已经流传到了成都街头!下一步我们怎么办?要不要向主公上奏,提示主公注意此事?”
法正却一改此前的积极,非常老练地给孟达踩了一下刹车:“然后?然后当然是继续静观其变了,我们不急。”
“静观其变?不急?”孟达被这一转折,搞得有点措手不及。
因为前几天,法正交代他上一阶段任务时,明明是很急的,要他尽快完成。怎么几天就变卦了呢?
法正见孟达还没反应过来,也是随手拍了拍他肩膀,提点道:“没错,就是静观其变。子敬你想想,流言才刚刚在成都出现,如果我们就表现得那么积极,主公会怎么想?
主公身边,想要为主公计较利益、从太尉那儿多要回来一些条件、多压压价的谋士,大有人在!这时候不缺我一个。王累、郑度,哪个不指望帮主公捞回些好处,换取更多的升迁机会?”
(注:孟达字“子度”是正式投刘备之后改的,原字子敬,因为跟刘备的叔父刘元起字子敬重合了。理论上,这一世鲁肃投了刘备,他字子敬也要避讳改一改。但是为了大家的认知统一,我就不多事了。否则跳看的书友就看不懂了。)
法正这番话,也是把孟达一语惊醒,立刻意识到自己原先的鲁莽。
孟达这人,历史上本就不是什么智谋之士。何况如今的孟达,还没有被重用过,没有在地方上掌握过实权,对于执政的实际经验可以说是比较缺乏的。
全靠抱法正大腿抱得紧、忠诚度可靠,才被带着参与这些大事。
所以他一时看不明白,也很正常。只要能谦虚学习,法正说什么他立刻就改,也就没什么问题。
更何况,孟达对刘璋身边的高层亲近谋士,也不了解。他哪里可能像法正那样,对黄权、王累、郑度平时都持何种政见态度了如指掌?
“既如此,我就再盯紧一点,看看王累、郑度有没有反应。放心,我会只盯着但不做任何行动,绝不会打草惊蛇。等确认主公已经知道这事儿了,我们再部署后招。”
孟达想明白后,便率先表明决心,表示自己绝对完全遵照好友的安排,绝不多事。不过,话说到这儿,他似乎也是为了显示自己的价值,还是非常殷切地补上了一句提醒,
“不过,孝直,还有一事,你也要预做准备。毕竟我们驻在涪城,距离前线更近。从梓潼那儿传过来的风声,等到成都那边都知道了,我们却不知道,会不会显得欲盖弥彰呢?
你想好了没有,一旦将来主公问起这事儿,问起你‘在前线是否风闻了荆州刘表病重、曹操有可能跟刘备争荆州、如果风闻了,又为何没有上报’,到时候你又如何说?”
法正闻言,只是微微一笑,智珠在握地伸出两根手指,指了指孟达:“这种事情,我当然早就想到了,也安排好了‘知情不报’的借口。
去年汉中之战结束后,曹军大溃,一部分被围歼。虽然被围的那些曹军,最后大多是投降了太尉,但是也有一些藏匿深山老林躲过了追捕,或是先假意投降太尉、随后又当了逃兵想混入民间。
我们镇守涪城,这大半年来,都搜捕到过一些曹军逃兵。到时候就从其中提几个不肯归降的死硬俘虏出来,假装拷打至死。再配合上一些人证、口供。
我就能说,流言刚起时,我们就有听说,但一番详查后,发现有些传言者,乃是曹军溃兵,我怀疑是那些心向曹贼的余孽潜伏了下来,想要破坏抗曹大业,所以我对这些流言,一开始选择了置之不理。
等主公那边,从成都发现流言并非完全是曹军溃兵散播,而是另有商旅携带,消息是真的,我就再假装一时失察,向主公请罪好了。
此计虽然粗糙,如果面对诸葛令君或是庞长史,肯定是瞒不过的。但是刘璋身边的王累、郑度却不是以奇谋著称,骗骗他们足够了。”
孟达闻言,这才彻底叹服,五体投地。随后也就完全按照法正吩咐的节奏,继续去准备。
……
因为法正暂时的隐忍不动,刘璋那边的反应自然也就相应慢了不少。
不过,磨刀不误砍柴工,有些时间,是非等不可的。
足足等流言自然在成都城内流传了五六天之后,王累、郑度等对刘备强硬派,也终于察觉到了一切,并且派人初步验证了一番。
所有渠道的信源说法都一致,而且都说,刘表患的是背疽,如今已经加重。曹操的军队,也开始向荆北靠拢,以防出现意外。
王累确认情况后,终于禁不住诱惑,率先一咬牙去拜见刘璋,禀奏此事。
“主公!属下风闻刘表病重、曹军和刘备在荆州可能要起大战。沿淮全线,怕是也难以安宁。值此良机,我军正该劝刘备履约前诺、把蜀中的多余驻军撤出益州地界!
如今曹刘战端随时可能再起,曹操的主力也已经东移,显然是放弃了翻秦岭走西线的想法。刘备哪怕在汉中留三万人,也足够抵挡北线了。我们可以给他宽松些,允许他留五万。反正如现在这般留十万,实在于理不合啊!”
相比于王累,另一个对刘强硬派郑度则是管钱的,他对钱粮更敏感。一听说消息后,他也来觐见陈情。
不过郑度进来的时候,就已经听到王累高谈阔论了一番。于是他就换了另外一个角度继续劝刘璋,而他的说辞自然也是关于钱粮支出方面的:
“主公,成都即将枯竭!去年刘备战胜,我们付出的金银犒赏,就导致府库余财大大减少。如果继续年年给刘备上供军费,用不了多久,我军自己就会分崩离析、到时候刘备再想要挟主公,又当如何是好?
而且今年入秋以来,刘备邀买人心愈发变本加厉,我军在广汉郡与梓潼郡接壤的数县,有不少百姓徭役季偷偷逃亡去刘备军辖区服徭役赚工钱。江州那边,被诸葛亮吸引的百姓更是不可胜数。
更兼今年蜀郡有半数水田种了林邑稻,如今秋收,第二季稻谷也收了上来。百姓对刘备、诸葛亮善政的讴歌,已经到了甚嚣尘上的地步。
主公若不显示一下我军的不可欺,只怕刘备诸葛亮变本加厉、钝刀割肉。再有一两年,益州民心都被他们笼络,到时候主公再想抗争一搏,也没有余力了!”
刘璋连续听了两番不同角度的劝谏,也有些慌神,但他如今还算有些清醒,不由惧怕道:“伱们莫非要孤对玄德兄决裂不成?敌强我弱,如今怎么能做这种事情!你们这是误我!”
王累、郑度异口同声道:“我等岂会劝主公以卵击石?我们只是希望主公刚柔并济,不可一味示人以软弱可欺。否则今日允驻军、明日允诺供给钱粮,刘备胃口越来越大,迟早被钝刀割肉到武力反抗?
我们只是以文的手段抗争,只要礼数周全,纵然谈不下多少条件,刘备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动武。如今刘表病重,这可是千载难逢的谈判要价良机。真要是荆州那边……万一被刘备接收了,我们再想开价,就绝对谈不下来了。”
“让我再想想!再想想!”刘璋毕竟懦弱,依然有些拿不定主意,最后,还是以他对刘表的了解,才觉得这事儿靠谱程度确实比较高。
“不过……景升兄已经六十有七了吧,过完年便是六十八。如此高龄,又确认是背疽,确实随时都有可能……唉,这可是数十年唯一的开价良机了。”
最后,还是刘表的天然寿命将尽、这个板上钉钉的事实,让刘璋有了危机感。
天下就剩这么几家诸侯了。以后,任何一家诸侯的病故,都是几十年一遇的罕见事件了。自己现在开个价,说不定还能多过几年好日子。
反正只是谈谈,只是让刘备别一味向他勒索钱粮,又不是别的过分的要求。
“这事儿,你们就先草拟一个谈判的意见,看看我军如果派人去谈的话,该怎么开价。”刘璋先拍板吩咐把预案给做了,
吩咐完之后,他也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拍脑门,“这些消息,是从哪里传来的?”
王累一愣,连忙如实相告:“大多是商旅所传,北线涪江沿岸,南线岷江沿岸,都有商旅传说。涪江那边的消息似乎稍微快些。”
刘璋不由眉头一皱:“既然如此,孝直镇守涪城,为何没有上报?难道他没听说刘表病重?”
刘璋想到这儿,就准备找个人差问一下此事。
王累以为主公要托付给他查办,便没有急着告退,还站在堂下等着更多吩咐。
刘璋稍稍沉思了一会儿,抬头看见王累还没走,不由敲打:“怎么还不去办?”
王累一愣:“主公是要我一并去查清涪城守将为何没有上报这条流言……?”
刘璋把脸一板:“让你做好自己的事情!刚才吩咐的那些!此事我自会另外安排。”
刘璋说着,一挥袖让王累退下。,随后让近侍赶紧把黄权找来,让黄权负责核查前线守官对于情报知情不报的问题。
黄权还是比较持重的,所以刚才并未跟王累、郑度那样劝刘璋找刘备重谈条件。在黄权看来,这种事情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没看见算了,何必非要蹚浑水呢。
不过刘璋找他也不是为了这事儿,而是查查法正为何知情不报。黄权觉得这个任务没问题,便慨然领受了。
于是,王累、郑度忙着筹措谈判条件。黄权也带人去涪城明察暗访了一番,还径直找到法正,正面询问此事,想从法正的回应中看看有没有破绽。
可惜,法正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提前备好了证据。黄权一番例行公事,自然是什么有价值的真相都没查到,他也就只能乖乖回成都复命。
“主公,法孝直只是因为发现第一批散播此流言的人里,有相当一部分拷打之后,都承认其原本是去年逃散的曹军溃兵。法孝直出于谨慎,才没立刻上报。”
“原来如此么,看来孝直倒是慎重……”刘璋摸着胡子,不由点评了几句,随后一拍脑门,
“既如此,可见孝直在此事上并无私心,也不至于激进。赶紧招他来见我,我交代他几句。
这次的谈判,就让他代表我军去跟玄德兄交涉好了。他办事稳妥,应该不至于像派王累去那般乱开价、容易激怒玄德兄。”
“属下这便去办。”黄权对刘璋拱手领命,随后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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