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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我?道心种魔?”
这种事,实在有些匪夷所思,墨画一时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因此神情越发显得呆呆的。
玄公子点了点头,声音低沉,带着一些蛊惑的腔调:
“记住了么?”
墨画呆滞地点了点头。
“重复一遍。”玄公子道。
墨画道:“从今以后,我是你的主人,你是我的奴仆。”
“你将对我唯命是从。”
“我让你生,你便生;我让你死,你便死……”
这话一入耳,玄公子便愣了下,心中莫名生出一丝恼怒之意。
让你重复,不是让你这么重复。
你这样一说,到底谁是谁的主人?
玄公子皱眉。
“为什么会这样?道心种魔出岔子了?明明其他两人都好好的,没出现意外……”
“还是说……他神识强,心思聪颖,所以对道心种魔有抗性?”
玄公子看了眼墨画,觉得自己的猜测也不是没可能,又将那块三界牌,在墨画面前晃了晃,将他“道心种魔”的言种,重新念了一遍。
念完之后,墨画眼眸暗淡。
他像是在思索,在消化,在学习着什么。
片刻后,墨画看向玄公子,眼底深邃,透露着一股诡异的灰色,一字一句道:
“此言为道,化为魔种,种于尔心,不失不灭……”
玄公子略微一怔,心思浮动间,觉得有什么不对。
下一刻,墨画又声音低沉对他道:“我将对你,唯命是从……”
“我将对你,唯命是从。”
玄公子的神智渐渐回转,点了点头,这才放心下来,心中也踏实了不少:
“种成了。”
“果然,这种聪慧的小鬼,种一次不够,要种两次才行。”
既然对他道心种魔了,那他一定会听命于自己,自己让他生他就生,让他死他就死。
这个念头,也留在了玄公子的心底。
“随我来……”
玄公子对墨画道,而后转过身,倨傲地向前走去。
墨画目光呆滞地跟在他后面,与此同时,心中却不由思虑重重。
这个玄公子,竟然会道心种魔?
为什么?
他跟师伯有关系?
应该不太可能……
他这个水准,一点也不像是得了师伯传承的样子。
哪怕有师伯千分之一的水准,这几个金丹,怕是早就自相残杀而死了。
不是师伯的传承,那就是正统魔教的“道心种魔”?
墨画此前,也稍稍研究过一点,知道“道心种魔”这种法门,原本不是他师伯的“招牌”,而是一个古老魔门,幻魔宗的镇派传承。
只是幻魔宗的“道心种魔”,虽然刁钻阴险,狠毒古怪,荼毒人心,令修士谈之色变,但其实算不上真正顶尖的传承。
但师伯的“道心种魔”,却截然不同。
走神诡之道,被册封“道人”,以天机诡算深化的道心种魔,是独一无二的。
而且,比幻魔宗的,似乎还强很多。
但究竟强多少,谁也不大清楚。
因为中了诡道人“道心种魔”的人,似乎没一个活下来的。
当年在离州城外的万魔殿,墨画记得清清楚楚,那么多金丹,包括三个羽化境的魔道真人,也是一种一个不吱声。
尤其是在人群里,种一个,死一片。
墨画稍稍思索了下。
玄公子的这招道心种魔,施展之时,似乎是要借用某类邪器——也就是他手中,那块像是三块头骨拼成的琥珀色玉牌,以此迷惑人心。
此外,还需要以某类“言咒”,作为媒介。
这个言咒,有些拖沓,有时候念一遍不行,还要念两遍,黄花菜都凉了。
但师伯就不一样了。
他想道心种魔,基本上看一眼就行了,甚至有时候,简单的一句话,一个念头,乃至一个名字,都可能成为道心种魔的“种子”。
师伯真的是太强了。
所以自己当年,才会偷学他的东西。
这个玄公子,就差得远了。
不过话说回来,师伯这门神念法门,既然还叫“道心种魔”,估计也是从幻魔宗的道心种魔之法,脱胎演变而来的。
而自己现在,肯定是学不到师伯的“道心种魔”了。
那就退而求其次,从这玄公子身上入手,再参悟一下基础的“道心种魔”的用法?
“好像可以,而且……”
墨画又用余光,瞥了眼四周的神殿,心思微动。
这神殿看似富丽堂皇,但被万尸封棺,藏在深处,必然蕴含着极大的凶险。
接下来,还不知会遇到什么。
而自己一个筑基修士,跟着这群金丹大魔修混,风险实在太大了。
别说金丹后期的魔宗统领,金丹后期的熊罴妖修,金丹后期的黑袍老者,便是眼前这个“玄公子”,正面交锋,自己也不是对手。
稍有不慎,露出马脚,就会遭猜忌,乃至会有杀身之祸。
既然如此,不如交出点“把柄”出去,当他们的“傀儡”,好让他们安心。
墨画又看了眼走在前面的玄公子,眼眸露出一丝诡异:
“用什么不好,竟敢对我用道心种魔……”
走在前面的玄公子,心底微微一颤,猛然回头看去,却见墨画目光暗淡,神情呆滞,像是个呆瓜一样跟在他后面,并没有什么异常。
玄公子皱眉,又有点疑惑。
可这疑惑刚浮起,墨画跟他说过的话,念过的言咒,又在他的心底响起。
玄公子思索片刻,眉头渐渐展开。
“道心种魔大法,用在一个筑基修士身上,岂能有错?这个小子,已经是我的‘玩物’了……”
玄公子点了点头,转过身继续领着墨画向前走。
神殿金碧辉煌,楼阁壮阔,铜柱林立,走廊错综,难辨方位。
可这玄公子,似乎认得路一般,径直穿过了层层金台楼阁,来到了一处前殿。
前殿之中,人影憧憧,那几个金丹魔修都在。
甚至灰二爷和石头也在。
只是这二人,此时目光呆滞,浑浑噩噩,显然也被“道心种魔”了。
而看他们的样子,似乎也是被玄公子下的手。
“齐了。”玄公子道。
黑袍老者微微颔首,随后看了眼墨画,“这小兄弟,你也种上了?”
“这是自然,”玄公子道,而后看向墨画,“我这也是为他好……”
“种了魔念,成了傀儡,浑浑噩噩的,就听不到我们说的话了。这样一来,事后还可能留他一命。不然的话,这神殿里的机密,他但凡听到只言片语,都是死路一条。”
“而且,这小子看似一脸单纯,但实则机灵得很,不给他种魔,我不放心。”
“如此也好,”黑袍老者点了点头,随后看了眼玄公子,“公子似乎对这小子颇为看重?”
玄公子笑道:“我缺个端茶倒水,模样清秀的奴仆,这小子刚刚好。”
黑袍老祖不再说什么。
玄公子反倒看向黑袍老者手里的沈庆生,问道:“沈家的这小子呢,也要带着?”
黑袍老者颔首:“沈家不会善罢甘休,留着做个筹码。”
“也对。”玄公子点头。
“时候不早了,走吧。”
“嗯,”玄公子点了点头,而后面容微肃,似笑非笑道,“历经千难万险,总算是走到这一步了,希望二长老和三皇子,不要让我失望。”
黑袍老者没有答话,迈步走在了最前面。
魔宗统领也跟着他,向神殿深处走去。
玄公子则带着墨画,灰二爷和石头三个被道心种魔的“傀儡”,走在了最后。
神殿的台阶,又宽又长,宛如一条披着金鳞的蛟龙,一直蜿蜒着向高处延伸,通向最高处,那个居临重重银台金阁之巅的,最威严华贵的大殿中。
一路上,雕梁画栋,金楼玉宇,美轮美奂,目不暇接。
墨画走在台阶上,仿佛是一个,卑微的“朝圣者”,去觐见强大的神明,忍不住心里默默吐槽道:
“好你个黄山君,搞这么腐败……”
但他也不敢多看,而是尽量呆手呆脚,像个木头人一般,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向上走。
不知走了多久,面前出现了一座广场。
广场极大,以明黄铜矿建成,金光灿灿。
而广场间,也密密麻麻,跪着数不清的铜人。
这些铜人,男女老少都有,大多衣衫褴褛,面容愁苦,此时无一不虔诚地跪在地上,向高居山巅的神殿祈福。
明明是庄严神圣的场面,黑袍老者却莫名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因为这满目金色的大殿上,凝结着极浓郁的阴气。
仿佛是一整片,阴邪之海,令人不寒而栗。
黑袍老者驻足,转头看了眼灰二爷,问玄公子,“你的道心种魔,修到第几重了?”
玄公子明白了黑袍老者的意思,道:
“晚辈造诣尚浅,被种了魔的人,用不了功法和道法,只能掌控些本能的体术。不过,问他的话,他倒是能答,一些基础的事,也能去做。”
黑袍老者道:“让他取出茅山玉,测下阴邪之气。”
“嗯,”玄公子点头,而后对灰二爷下了命令,“取茅山玉。”
灰二爷果然如言,从储物袋中,取出了之前那枚玉佩。
玉佩之上,闪着阴绿色的光芒。
这个光芒,比之前更深,甚至深得发黑。
玄公子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灰二爷木然道:“此乃……大阴之兆,怨气滔天。”
此言一出,气氛凝重,众人脸色都为之一沉。
墨画也暗暗点头。
的确是大阴之兆。
他现在就亲眼看到,万千铜人跪地的金色广场之上,数不清的冤魂厉鬼,在嘶吼咆哮,黑压压一群,宛若大兵压城,乌云压顶,十分震撼。
只可惜,这幅景象,玄公子他们这些人看不到。
黑袍老者皱眉沉思,缓缓道:
“这是神殿,也是我大荒的皇墓,神明需人朝拜,我大荒皇裔,也需人叩首。”
“眼前这些铜像,是用活人灌出的铜人,拜的既是神明,亦是皇裔。从生到死,跪拜不止。”
“生前,他们是皇权的奴隶,死后,他们也会化作阴邪厉鬼,守住这皇墓和神殿。”
“因此这朝拜的道场,乃死者圣地,活人禁行。”
玄公子目光凛然,问道:“如何破局?”
黑袍老者微微摇头。
玄公子奇怪道:“这是你大荒的传承吧,应该出自大荒一族的手笔,二长老也不知晓?”
黑袍老者浑浊的目光微颤,一时竟透出凛冽的杀意,“布局之人,乃我大荒的叛徒,他……窃取了我大荒的传承,罪该万死……”
一旁的墨画,闻言一怔。
大荒的叛徒?
他说的……是谁?
玄公子倒对大荒的叛徒不太在意,他只在乎,自己能不能到神殿。
“没有其他办法?”
黑袍老者沉思片刻道:“我有一物,乃大荒一脉的遗物,名为‘神雾盏’,可以掩盖神识踪迹,躲避阴邪鬼物。”
“但是……”
黑袍老者放眼看向远处,“但这道场太大,邪物如云,通路又太长,单凭这‘神雾盏’,未必能撑得过去。”
玄公子道:“那要不,再点个人灯?”
黑袍老祖忖度片刻,点了点头:“只好如此了。”
玄公子吩咐灰二爷,取出了他那个金箍。
黑袍老者抖了几下,一股阴寒的邪力,注入沈庆生的经脉,将他刺激醒了,而后将金箍套在了沈庆生的头上。
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沈庆生脸色瞬间煞白,惊恐道:“不,我会死的……”
黑袍老者以血色灵力,封住了沈庆生的口鼻,不让他喊叫出声。
而后他默念了一阵神秘古朴的蛮荒之语,点燃了神雾盏。
一盏灯火亮起,雾气弥漫,将众人笼罩于其间,遮掩了众人的气息。
墨画感知了周遭的雾气,稍稍琢磨片刻,心中明白了过来。
这神雾盏内,刻了神雾阵法,激活之后,便可化出雾气,迷惑神念感知。
阴邪厉鬼,本也是“神念”之物,自然也会被这神雾盏迷惑。
墨画心中有些惊奇。
这神雾盏,竟然能与神雾阵融为一体,匠心独运,恐怕也运用到了大荒一脉,古老的炼器之法。
大荒的传承,当真不凡。
在神雾盏的遮蔽下,众人走在道场间。
周遭是灌注的铜人,头顶是乌云般的阴祟,一时倒也平安无事。
可走着走着,便有一些明显强大些的鬼物,察觉到了异常,纷纷向神雾盏的迷雾中探头窥测。
黑袍老者看了玄公子一眼。
玄公子会意,当即学着灰二爷,点燃了沈庆生头顶的“人灯”。
沈庆生的识海,又开始被一点点焚烧。
他的神念,化作烟气,弥漫到天空,将这些鬼物,吸引到了一旁。
玄公子几人,微微松了口气。
就这样,众人在神雾盏的遮掩,还有人灯的掩护下,一直向前走。
沈庆生被当做“蜡烛”,燃烧了一路。
可沈庆生的神识毕竟不强,之前点了一次,这次再点,已经渐趋干涸了。
沈庆生的脑袋,更像有千根针刺过一般。
没过多久,他便白眼一翻,昏厥了过去。
玄公子试了试鼻息,又翻了翻他的眼皮,摇头道:“快榨干了,再点下去,怕是人没了。”
沈庆生留着还有用,黑袍老者也不想他现在死。
眼看人灯一灭,阴气渐重。
似乎没了诱饵,又有强大的鬼物,来窥测他们的迷雾了。
黑袍老者便道:“换人吧。”
玄公子点头。
于是,这个金箍灯盏,就带在了灰二爷头上。
灰二爷这辈子,一直是拿别人来“点灯”,恐怕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的脑袋,会被人拿来点。
人灯又燃起,神识烟气袅袅升起。
灰二爷是金丹,神识比沈庆生要强。
但令人意外的是,他的神识烟气,比沈庆生还要芜杂,似乎因为年龄太大,心思驳杂,贪欲也太重了。
再加上,他被尸祟咬过,神念本就带着污气。
因此,他这神念烧出的烟气,不是所有鬼物都乐意去吃,效果自然也就会差一些。
虽然差些,但他毕竟是金丹,所以更耐“烧”一些。
一直走了好远,他才有神识枯竭的迹象。
“再换。”黑袍老者道。
于是点人灯的,又换成了石头。
石头的神念,比灰二爷好上不少,他的心思,似乎没灰二爷那么复杂,贪欲也没那么重。
但他是体修,有些愚笨,不爱动脑子。
因此烧出来的神念烟气,气味就有些寡淡。
不过有神雾盏的掩护,人灯品质的优劣,也没那么大影响,只要能点着就成。
就这样,众人继续越过金色道场,向前走。
不知走了多久,远处巍峨的神明大殿,已经肉眼可见,大荒的皇墓,似乎也近在眼前。
可就在此时,石头的神识,也快燃尽了,人灯即将熄灭。
距离离开道场,还有一小段路途。
沈庆生,灰二爷,石头,都被点过灯了,唯一剩下的一个,就是墨画了。
他们这些魔修,自然不会用自己的神念点灯。
可是墨画……
玄公子多少有些踌躇,他留着墨画,还有大用,真用他点灯,他多少有些舍不得。
万一点坏了脑子,自己就少了一个上好的奴仆。
黑袍老者也有些迟疑。
但眼看人灯即将耗尽,似乎也没其他选择了。
“点吧。”黑袍老者道。
“嗯。”
玄公子思索片刻,点了点头,便从石头的头顶,将金箍取了下来,转而扣向了墨画的脑袋上。
墨画想反抗,但又不大敢动。
毕竟他现在,明面上是道心种魔的“傀儡”,是不能有自主的意识的。
而且,周遭都是金丹魔修,一个比一个厉害。
“点人灯就点人灯吧……”
顶多就是被抽点神识,应该也没什么大不了。
再者说,神识损耗,损伤,乃至神识枯竭这种事,他早就习以为常了,抽点神识,也没什么大碍。
墨画呆呆站着,一动不动,仍由玄公子,将人灯的金箍,扣在他脑门上。
之后,玄公子开始点灯。
人灯亮了一会,但一点反应没有。
“怎么回事?”玄公子一怔。
黑袍老者也皱起了眉头。
墨画愣了下,也不大清楚,便神识内视,感知了一下,这才缓缓明白过来。
他的神念功参道化,浑然一体,如铜浇金铸,人灯根本“抽”不动。
抽不动神识,自然点不着灯。
被黑袍老者和玄公子看着,没办法,墨画只能“放水”。
他主动将一部分神识,释放了出来,喂给了人灯,供人灯燃烧。
人灯缓缓烧了起来。
“好了……”
玄公子微微点头,稍稍松了口气。
可下一瞬,他又愣住了。
人灯的光芒,竟越来越亮,越来越璀璨。
一缕纯金色的烟气,飘向了空中。
而后众人感觉,整个天空,都“轰隆”一声炸了一下,风云色变,原本森然的阴气,更如同惊天的海啸一般汹涌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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