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摩尼亚赫号，主控室里。

    透过因为雨水泼打而有些模糊的窗户，主控室里的人望着远处半人半龙的巨人挥出一道耀眼的锋芒，将暴雪、雨幕、狂风连带着水龙卷和其中的巨蛇一起斩断。

    锋芒划过时仿佛有气刃挥洒，经过的地方一切都被清空，在空气中留下了肉眼可见的轨迹，下方江水向着两侧排开，如神话中摩西以上帝的权杖分开红海。

    “啪嚓——”

    瓷杯摔碎的声音打破了主控室里的死寂，一瞬间极静翻转为嘈杂。

    “那那那那……那是什么？”酒德亚纪站在叶胜身边，前不久才从水下返航的她虽然到了主控室，但还没来得及把潜水装备换下来，此刻瞠目结舌地望着远处仿佛神话般的一幕。

    半人半龙的巨人挥舞绝世的神剑，将掀起大浪和风暴的巨蛇斩断，这简直像是发生在荷马史诗里的故事。

    塞尔玛坐在主控台前，抬头看向曼斯教授，脸上没有震撼，只有茫然：“教授，这就是传说中的S级吗？”

    曼斯教授脸皮抽动了一下——S级？S级要都是这样，龙王复苏一个就得被摁死一个啊。

    虽然在学生眼里S级已经是高不可攀的存在，但放眼整个秘党，不算靠着身份成为S级校董们，每一代人里起码也还是会出现一两个S级血统的，只是这些人不一定会加入学院而已。

    而秘党也不过是欧洲最强的混血种组织，在全世界也不是一家独大，光是北美的混血种家族联盟就一直跟秘党抗衡到现在，更遑论还有南美洲、非洲和亚洲的混血种，能够达到秘党S级水准的混血种在全世界范围内并不算稀少。

    但放眼全世界，他也没听说过哪家的S级能有这么强啊！那些曾经被记录在神话里的传奇屠龙者们恐怕也不过如此吧？

    更恐怖的是，那些传奇屠龙者们名震天下的时候，大多已经成长了很多年，而路明非……如果曼斯教授没记错，作为一个大一新生，他今年才十八岁。

    十八岁，在正面战场上杀死一头疑似次代种的古龙。

    这战绩昂热校长看了都要自愧不如吧！

    但无论心里多么翻江倒海，当着自己学生的面，曼斯教授必须保持威严，所以他只是沉重地点了点头：“毕竟是S级血统，能做到这样……很合理。”

    几个出身大家族，见多识广的混血种纷纷转头看向曼斯教授，满脸写着“您认真的？”

    但更机灵的人，已经悄悄掏出手机，给自己的家族发消息了——听说这位S级背后并没有家族，一定要让自己的家族不惜一切代价和他成为盟友！

    ……

    长江江心。

    或许是因为言灵造成的水龙卷影响了水元素，随着巨蛇倒入江水中，原本的暴雨更加滂沱，简直像是天河倒浇而下。

    但在泼天的雨幕里，屹立在江面上的半龙巨人身体周围仿佛有一层看不见的屏障，大雨沿着屏障的界限流淌而下，始终无法靠近到半龙巨人五米之内，仿佛其体表有一层无形的甲胄。

    这并不是路明非的能力，也不是单一的某把刀剑的能力，而是这七柄武器聚合为一后才拥有的力量，握住它们时候，一个无形的领域会化作持有者的铠甲。

    路明非站在半龙巨人的头顶，七柄刀剑在半龙巨人的体内飞旋，从四肢和躯干中如游鱼般上升，最后在头顶升起来，六柄自发地落回路明非背后的剑匣中，只剩下一柄体型最小的胁差被他握在手里——驾驭这七柄刀剑时，路明非就从活灵那里得知了它们各自的名字，这把胁差就是七宗罪中的“色欲”。

    失去了来自七头活灵的支撑，半龙巨人的身躯虽然没有崩溃，明显缺少了一种独特的韵味，无形的防护也随之消散。

    路明非弯腰敲了一下，半龙巨人的身躯从颅顶裂开，缝隙蔓延到全身，随后轰然倒塌，落入江水之中——虽然现在有夜色和暴风雨打掩护，又在江心这种位置，不容易被人发现，但这么个大家伙一时半会儿是绝对不会化的，等到暴风雨结束，路过的船只肯定会发现它，路明非只好手动毁尸灭迹。

    随着半龙人身躯破碎，路明非也在碎片中一起从高处坠落，但只落下几米，随着他挥舞手中的胁差，胁差末端龙首睁眼，他身边的寒冰碎片就在他脚下汇聚、变形，最后化作一头几米长的娇小飞龙，载着他飞向摩尼亚赫号。

    原本的剑之冬也能在一定程度上赋予造物飞行的能力，但消耗太大，只有在托尼的世界他才敢这么玩，但现在有了活灵注入寒冰中，飞行一下子就省力了不少。

    ……

    摩尼亚赫号上。

    夏绿蒂四人顺着绳梯从快艇爬回甲板上，各自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把狼狈的头发捋顺。

    他们抱着必死的心态登上快艇，想要去支援路明非，结果最后只是在摩尼亚赫号旁边一起当观众而已，而且因为被雨幕淹，所处的位置又比较低，他们观影的体验还不如主控室里的人。

    “江神大人保佑，江神大人保佑……”芬格尔上船之后双手合十，朝着江水鞠躬，“小弟下次还给您带猪头肉来当祭品！”

    夏绿蒂三人懒得理他，迎着雨走进主控室，主控台前曼斯教授领着几个船员和学生正在吩咐什么，其他专业人士在调整摩尼亚赫号的航行状态，清点战斗中的损失，或者帮伤员们处理伤口。

    “夏绿蒂小姐，你没事吧？”看到三人进来，曼斯教授连忙朝夏绿蒂问道。

    虽然他认可夏绿蒂的勇气，但校董的身份实在是太尊贵也太敏感了，她要是出了事，整个秘党都要吵得不可开交——更要命的是她现在还是高廷根家族的独苗，她要是出了什么事，等到风中残烛的老族长一死，秘党第一炼金术家族的传承就算是消失了，秘党会失去第二大的炼金术主力，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要不是当时来不及了，曼斯教授就算用弗里嘉子弹也得把夏绿蒂这个校董留在船上。

    “我没事。”夏绿蒂摇了摇头，却并没有看曼斯教授，而是盯着某个方向，眼前一亮，“路明非！他回来了！”

    说话间，载着路明非的冰龙已经靠近，飞到了摩尼亚赫号斜上空。

    路明非随手把名为“色欲”的胁差插回七宗罪中，借力蹬跃，脚下冰龙破碎，路明非稳稳地落在摩尼亚赫号甲板上。

    “教授，我回来了！”路明非推开主控室的门进来，一边随手把七宗罪取下来靠在墙上，一边跟船长曼斯教授打招呼。

    曼斯教授下意识地张嘴，想回上一句“叫我船长”，但话到嘴边，嗫嚅了一下，又咽了回去。

    算了，他爱怎么叫怎么叫吧。面对路明非，曼斯教授的心态突然就平和了许多。

    他正要问一下路明非状况怎么样，有没有受伤，一道靓丽的身影跃出人群，踩着甲板上的积水，扑进路明非怀里，紧紧搂住了他的腰。

    被抱住的路明非浑身僵硬，低下头看着把头埋在他胸口的女孩：“小天女？”

    苏晓樯双臂环着路明非腰，肩膀微微耸动，身子和他紧紧相贴，冰凉的雨幕中有惊人的热意顺着相贴的地方传递给路明非。

    不远处的曼斯教授犹豫了一下，不仅没有说话，反而后退了两步。

    抱了几秒，小天女猛地松开胳膊，眼圈微红，眸子在路明非身上每一处扫过，甚至干脆上手去检查：“你没事吧？受伤了没有？书上说有些龙类身上带着剧毒，你有没有被划伤。”

    “放心吧，我一点伤都没受，就是有点累而已。”路明非安慰道。

    恺撒、苏茜、芬格尔、夏绿蒂还有曼斯教授同时看向路明非——伱这是人话？

    “真的？”苏晓樯依旧有些不放心，目光仔仔细细地在路明非身上扫过，手掌在路明非身上游走。

    “我可是最惜命的人了，怎么可能会在这方面逞强？”路明非自豪道，一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样子，顺便避开苏晓樯摸得他身上痒痒的手掌。

    苏晓樯突然沉默，垂下手掌，抬起头，盯着路明非，怔怔地看了半晌，突然“哇”地一声大哭出来，泪水沿着脸颊滚落，沾湿了嘴唇。

    “小天女你怎么了？你受伤了吗？”路明非连忙检查苏晓樯身上，只是不敢跟她一样上手。

    突然，苏晓樯再次猛地抱住他，力道之大还要胜过上一次，把头深深的埋进他的胸口，肩膀大幅度的抖动，沉闷的呜咽声随着眼泪晕散开。

    路明非先是愣住，他从来没见过这样脆弱的苏晓樯，犹豫了一下，他把双手虚环在苏晓樯背后，手掌轻拍少女纤细的后背，用这种方式安慰她。

    原本准备迎接英雄的其他人有的站在原地，有的围在路明非身边又不敢靠得太近，谁也不敢发出声音打扰抱在一起的两个人，只能默默地看着。

    突然，人群中走出一个娇小的少女。

    有人想要提醒一下少女别靠近，但被同伴拉了一下：“她是零，路明非的女朋友。”

    被拉住的人一脸不解：“她是路明非的女朋友？那现在跟路明非抱在一起的人是谁？”

    说话的两个人声音很小，但在所有人都默不作声的情况下，还是被路明非听到了。

    路明非僵硬地扭转脖子，看向朝自己走来的零，满脸心虚，提去片场能直接演出轨被妻子抓包的丈夫。

    毕竟严格来说，零虽然不是他的妻子，但却是他的正牌女友，而他现在正当着自己正牌女友的面，跟她的室友抱在一起——刚刚零一直在人群里默默注视发生的一切。

    周围的人大多都知道零是路明非的女朋友，此刻看到她朝着路明非迫近，纷纷后退，仿佛生怕血溅在自己身上。

    随着零靠近，路明非浑身僵硬，感觉自己像是被绑在木桩上被老虎逼近的兔子，但他实在不忍心放开嚎啕大哭的苏晓樯。

    他自认还算熟悉苏晓樯，能让她哭成这样，一定是非常伤心了。

    于是面对逼近到自己面前的零，路明非抱着大无畏的心态，凛然开口：“零，你听我解释啊……”

    零摇了摇头，打断了路明非，旋即站在路明非和苏晓樯身侧，踮起脚尖，一只手臂搂住路明非的腰，一只手和他一起轻拍苏晓樯的后背。

    “晓樯，不哭。”零拍拍苏晓樯的后背，然后轻轻为她整理凌乱的头发。

    周围退开的混血种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默然无声。

    直到角落里某个人喃喃开口，打破沉默：“不愧是S级学生啊，居然有两个女朋友……”

    路明非猛地扭头，目光如刀般穿过人群，精准锁定角落里说话的芬格尔，杀气如恶龙般升腾。

    芬格尔猛地缩了缩脖子，避开路明非的目光。

    路明非面无表情地看着芬格尔——待会儿就把你扔下去祭江神！

    ……

    深夜，路明非的卧室里。

    昨天苏晓樯哭久了之后就在路明非怀里睡着了，路明非小声询问曼斯教授自己能不能先去安顿好苏晓樯再回主控室，结果曼斯教授大度地表示既然龙类已死，学院又受到了死侍的袭击，干脆所有战斗人员都先回去休息一下，只留下后勤打扫战场，一切等明天再说。

    所以路明非就把苏晓樯抱回了她房间，并拜托零帮她脱了衣服然后塞进被窝里，自己则回宿舍休息。

    当然，他并不是真的打算休息——真等明天其他人休息过来，再次下水探索，那可就晚了。

    虽然今天发生了很多事情，让他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都颇为疲惫，但该做的事还没有做完，他也只能强打起精神走到窗边，打开舷窗。

    潜水服还穿在路明非身上，氧气罐已经见底，靠在墙角。

    路明非并没有管氧气罐，拿起剑匣般的七宗罪，灵巧地翻出了舷窗，拿着七宗罪坠入漆黑的江水中。

    入水后往下游个几米，水面上的狂风暴雨就像是被阻隔在了另一个世界。

    路明非把七宗罪背在身后，剑匣在低沉的机扩声中打开，因为路明非的刻意压制，龙鸣并没有随之出现。

    随着七柄刀剑从中展露，一个透明的领域从七宗罪上展开，排开他周围的江水，形成了一个球形的空腔，空腔与江水的边界是薄薄的一层膜，氧气透过膜渗进来。

    虽然自己不能水下呼吸，但凭借七宗罪的力量，路明非依旧可以自由行动。

    回忆了一下白帝城的位置，他驾驭着七宗罪的领域所形成的空腔，朝着深不见底的江水潜进去。

    ……

    与此同时，苏晓樯房间中。

    零帮苏晓樯盖上被子，转身离开，顺手帮她把房门反锁。

    听着“咔嗒”的锁门声，安静“睡着”的苏晓樯突然在被子里睁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

    她盯着那扇刚刚才关上的门，捏着被角，沉默了许久，方才抿了抿嘴唇，喃喃自语：“对不起，零……”

    “我好像……有点喜欢上路明非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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