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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凉:“……会感恩不尽、恨不能以死报之。”
狄映颔首。
感慨道:“这就是用人之道啊。所以,只要我还是个有用、可用之人,陛下就不会杀我。
且我一直处在她的底线上反复横跳,却并没有跳出太远。
武家坐大、肆意无忌。有些人,陛下未必就不想除掉。只是她不能,她怕世人笑话她。
就像她要除掉李家人,就得用来旺财一样。
明面儿上,她得什么都不沾,她得为自己的历史留名存顾忌。
我却不能因此就认为:她是对我另眼相待格外开恩。
而我所做的,又处处站着理儿。这让看重国律的陛下、也找不出个杀我的理由。
若她不管不顾地杀了我,就会寒了有志之士、世人的心。那将对她把控朝局不利。”
狄映还没说的是:他对陛下那最与众不同的平等态度,可能才是关键。
世人对陛下的天子身份,要么是畏惧、要么是臣服、要么带着索取之意、要么就是鄙薄不屑。但内里,多多少少都带着点儿性别区分。
狄映没有。
在狄映的眼里,那就是位帝王。当朝的帝王。
没有性别自然就没了鄙薄;没有畏惧,自然就敢“胡说八道”。
当然也没有臣服,更没有索取。
有的,就是一种承认。
这也是陛下所稀罕的。
就像是流动的河水上、飘着根木头。你划着船、想拿到那根木头。
就不仅得注意河水的流向、还得注意河底的暗樵、还得注意风向和别的想拿木头的人、以及鱼群的动向等等。
然后……
算是一种君臣相得、为国为民的双向奔赴吧。
彭凉听懂了。
“所以大人您……”
剩余的话咽回去了。
狄映帮他接了出来。
“所以我反破帝王心术、因着对她的了解,借机上位和保命是吧?呵呵,没办法啊。
权利是个好东西啊,我也想要。只有我的权利足够大,我才能做更多我想做的事情。
否则,我傻乎乎地、一股恼儿地把查到的、恶人的罪证交给陛下,全让她去处理,那我还干嘛领这份俸禄?
我还不如回家种地去得了。”
狄映说着,扭了扭酸痛不已的腰背,感觉彭凉已经帮自己缠裹好了,便一咬牙,慢慢坐起身来。
“走吧,该赶路了。下一站商州,间距较长,让弟兄们多准备干粮和水囊。多带空马。”
彭凉闷闷地答应了一声。
但刚出襄州,他们就遭遇到了袭杀,没完没了的袭杀,一波接一波儿的。
……
这一日。大都城、皇宫内。
经过银针、太医和试毒太监的测试后,太平公主端着一碗汤,来到了陛下面前。
“阿娘,尝尝我给您新炖的养容汤吧?”
正靠在楹塌上养神的老皇帝闻言,睁开眼睛,露出了愉悦的笑容。
“太平,那张氏兄弟敬献的美容秘方非常的好。你看朕这整个人、是不是像恢复到了十八岁时的样子?”
“是呢,”
太平公主笑应着,点头道:“您现在瞧着都不像是我的母亲、倒像是我的女儿了。水灵灵的跟朵儿鲜花似的呢。
所以我就赶紧奉了这后续汤来,才能保您长久维持住这种状态呢,永远的十八岁。”
老皇帝仰天大笑。
笑着坐靠起了身子,接过了太平手里的汤。
看着里面仿佛鲜血一般的色泽,老皇帝忍不住皱了皱眉。
不过在抬起另一手、摸了摸自己娇嫩的面颊后,老皇帝还是端起了碗、闭上了眼睛、摒住了呼吸、张开了嘴。
“陛下!!!”
寝殿外,突然传来一声杀猪般的惨嚎。
惊得老皇帝的手就是狠狠地一个哆嗦。
汤碗掉在铺了厚厚毛毯的地面上。
毛毯是淡金色的,鲜红如血的液体泼洒在上面,刺得人眼睛有些生疼。
老皇帝挪开视线,心里却是有点儿在心疼。
她知道这碗汤里面的原材料有多不容易、是太平花费了多少心思、多少心血才找到并熬煮出来的。
多么难得的、自己才恢复了青春美貌,那可是任何一个人女人、穷极一生的梦想啊。
她还想尽量多维持一些年、最好能永远维持着。
结果,就被这么一嗓子给打破了。
心疼完药汤的老皇帝,怒不可遏。
“嚎什么嚎?朕还没死哪!”
“陛下啊,”
宋文扑在寝殿门前,惨嚎道:“狄映死了啊,被人半路拦截给杀死了啊。”
老皇帝听到这句话,先是心内悚然一惊。
而后就是……
没有一个字相信。
她站起身,等苏洪给自己披上外袍,然后负着手,在宋文不间歇的哭嚎声中,慢慢地踱了出去。
踱到殿门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宋文。
“宋卿,你要说你死了、下一刻就要死了,朕都信。可你说狄映狄怀杰死了?”
老皇帝说着冷笑两声,“呵、呵,你觉得,朕还会上你们的当是吗?就他那样儿、粘上毛比猴儿还精的家伙,会死?会被人给截杀死?
宋卿,换个笑话儿来讲吧。今日你若逗不笑朕,朕必将你抽筋扒皮、千刀万剐!”
“陛下啊……”
老皇帝这话,非但没能吓住宋文,反而让宋文哭得更加惨烈。
“谁还不是爹生娘养的血肉之躯啊?微臣是人、武家人是人,他狄映也同样是个人啊。
狄映他在歙州、查到了谋逆大案,事涉陛下您的安危性命!
陛下、陛下啊……千里迢迢,狄大人星夜兼程,只为了救您一命啊。
如此塌天大事,歹人岂会不群起而攻之?他、他身边,也只带了四十名侍卫而已啊。
陛下若再不信,狄映狄大人的尸首……此时就在皇门之外,您、您就见见吧……”
老皇帝:“……”
她怔怔地盯着宋文,脑袋里忽然“嗡嗡”声一片。
她想杀狄映很久了。
之所以下不去手,就是因为她能清楚地认识到:即使狄映每次把她气了个半死,可那就是个一心为国的治世之才。
她重律,因为律乃国之根基。
她尊律,是因为她能让律法变成她手中管控的武器。
她知道李家人在想什么、也清楚武家人在做什么。更明白自己想要成为千古女帝,律法当推首重。
所以天降狄映之后,她给予了其最大的宽宏和包容。
她甚至都有种非常明晰的感觉:就是自己若错过了狄映、将是她此生最大的憾事。
所以处处占理、却坑得她憋屈郁闷的狄映,她可以整、可以贬、可以羞辱,就是不能杀。
而这个连她自己都不能杀的人,怎么、怎么就死了呢?
还、还是为着自己而死?
谋逆大案?自己的性命安危?歙州?武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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