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完门后，就立在门边、看看门外的几十个人、再看看进来了的几个人、眼神里充满了戒备。

    只是对蔚修益的态度、要稍微缓和一些。

    蔚修益也停在院门口，和男孩子、也就是罗淮的儿子、罗风说话。

    狄映在扫视过了院中环境之后，小心地避开一地的物什，去到了堂屋的侧卧间内。

    床榻上、躺着个几乎皮包骨头了一般的男子、罗淮。

    正值青春年少啊，26啊，石匠啊，现在却像一用力、就会折断骨头似的虚弱了。

    闭着双眼、呼吸轻浅。

    脸色黄黑、干皱起皮。

    那双曾经十分有力的大手、如今却像是变成了鸡爪一般，让上面的不少条伤疤、都显得十分狰狞。

    狄映轻步上前、为其搭在被上的双手、把了把脉。

    显示其：肝气郁结、忧苦入肠。

    但别的毛病、没有。

    狄映轻轻地叹了口气，扫视了一眼屋内。

    屋内同样是乱得几乎都没有能让人下脚的地方。

    倒不是垃圾。而是一些木头、石块、凿石板花所用的器具等等。

    桌上，摆放着一个针线筐，内里、还有绣了一大半的、一件小女孩的衣裙。

    衣裙上没有沾灰，也没有被清洗过的迹象，针脚处、还扎着一根带线的绣花针。

    狄映错开视线，看向了屋角堆叠在箱笼上的男子衣物。

    就这么打眼一瞧、都能看到有不少的破口，还有几个补丁。但看得出来，那些补丁的痕迹、也有段时间了……

    为什么说狄映特别痛恨人拐子呢？

    人拐子，毁掉的，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家。

    那十个人、对罗冰做下的事情、就是摧毁了整个罗家。

    狄映再次轻轻叹口气，转身出了堂屋，站去了院中。

    问向被蔚修益带到院中木墩上坐着的罗风。

    “孩子，你能不能告诉我……”

    狄映问出了声、却有些卡住了。

    重提旧事、等于是一次次地揭开他人的伤疤。

    有些人、就总以此为乐。

    狄映虽然出于破案、不得不如此做，但对着这个瘦弱的男孩子，还是有些张不开口。

    罗风自己主动回答了。

    “我听蔚大人说了、您是狄大人。他说您是个好官、是位青天大老爷。那我就信。

    您是想问我姐姐出事那日的事情吧？其实当时、我父亲、母亲，都有跟蔚大人说起过。

    不过如果您还要问的话，我也可以说。反正我父母、现在也没法回答您的问话了。”

    罗风小大人似的、一张嘴也是井井有条的。

    倒让狄映觉得有几分新奇。便问道：“你读过书？”

    罗风摇头。笑得瘦瘦的面颊上、小小的年纪里、都有了干皱纹路的脸，只让人从其中看到了满满的心酸。

    “大人您也看到了，我家并不富裕，读不起书的。只是我爹娘、在慈幼司里时、识得几个字、懂得一些道理，便教会了我们姐弟。”

    蔚修益听到罗风说起这事儿，便轻声对着狄大人、有些艰难地道：“正是因为……罗淮和丁氏明理，才没有因为下官抓不到真凶而为难下官……他们说、说下官尽力了，他们知道这一点的。罗风也没有因此讨厌和憎恨下官……”

    还没等狄映说什么。

    耳朵很尖的罗风、就听到了蔚修益的话，便又笑出了一堆褶皱地道：“怪您做什么？爹娘说了、这世上、不是所有的坏人都能被绳之以法的。

    也不是所有好人的冤屈、都能得以伸张的。谁都是在忍耐着、努力地活着罢了。

    他们还说您已经尽力了，这就可以了。您是咱们邢州城的好人、好官。咱们与其抱怨、不如坚持做好自己就可以了。”

    这话，给蔚修益听得几乎就想要掩面而去。

    羞愧难言。

    狄大人没有因为、没有发现刺青图案而怪他。但那是无声的、很有力的一个耳光，蔚修益感觉得到的。

    是，验尸都是仵作的事情。仵作没有发现、没有报上来，他蔚修益不知道本也不是错。

    可跟挖土、刨坑、一根根、一具具、一遍遍验过那些尸骸的狄大人相比，蔚修益就知道自己错得太离谱了。

    罗家人对他的这份褒赞和宽容、让他抬不起头来。

    狄映没有去看蔚修益那黑里透红的面色。

    而是直接蹲到罗风小朋友的面前，很认真地问道：“给我说说你姐姐吧？”

    “好。”

    罗风答应了一声，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不见。他端端正正地坐着、双手放在膝盖上，说的却不是他们姐弟相处、他们罗家人如何其乐融融的事情。

    而就是他之前答应过要说出来的、事发当日的情形。

    “那日黄昏时分，我爹他出了城、去石砖作坊做工还没有回来。我姐就坐在院门的门槛上，抻着脖子盼。

    她平日里也那样。不过那日要比平日更早一些。因为那日是我爹的生辰，母亲做了几个好菜，还特意温了一壶酒、等着我爹他回来喝。

    那些肉、也把我馋得很。可我坐不住、就跑去街头找小伙伴儿玩堆石子。直到听见我爹喊我，我才高兴地从小伙伴的院里跑出来。

    我爹一把将我举起来、让我坐去他的肩头，我们父子俩就乐呵呵地回家。

    回家时，没有看见我姐。我爹把我放下后，还奇怪地问了我娘一句：冰儿呢？

    我娘在灶房里忙活，闻问就回了一句：在院子里坐着呢？

    我爹看了一圈儿、没有看见，就各屋找了找，还是没有找着。再问我娘，我娘一听哪哪儿都没有，还笑着说了句：许是到街头等你去了吧？

    我爹听着也是好笑，摇头笑着说：这丫头。

    便牵着我的手，拉着我一起去找我姐姐。

    可街都走到头了、日头都彻底看不见了、也没有见到我姐姐的身影。

    我爹就说：许是我姐也像我一样、去邻居家玩耍了。天都黑了，可能已经回家了。

    我们父子俩就又往回走。

    我姐她一向懂事、听话，从来都不会跑远，也不会让爹娘操心，比我懂事多了。

    虽然我觉得我爹说的不太靠谱、因为我姐就不是、在这种时候还会去别人家玩耍的人，可我信我爹的话。

    再加上肚子也好饿了，就跟着我爹往回去。

    走了没多远，就见侧巷内、嘻嘻哈哈地跑出了十个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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