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映就道：“大娘，周围的邻居都搬走了，就您孤零零地住在这里、也不安全不是？对了，我看您这墙上挂得还有熏好的腊肉，这是要给您读书的儿子带去吃的？”

    “不是……”

    老太太本能的顺话接口，刚说了两个字，就顿住了。然后又点头道：“是，是给他留的。”

    说完就耷拉下了脑袋，眼睛闭起，一副兴致缺缺、不想再跟人说话了的样子。又像是年老犯困、精力不济了一般。

    狄映看了老人家一眼，却依旧继续出声、打断老太太的“梦游。”

    “听说您的小儿子、学识还挺不错的。这次秋闱的时候、能考中秀才吧？到时啊，你家也去置些田、毕竟等他考上了，那些就都是免税了的，日子就能好过起来了。不过要提前准备一些铜钱喔，到时候不管是报喜的人、还是来贺喜的街坊，都是要给一点儿的。”

    老太太一听这话，并不像寻常的母亲那般笑逐颜开，而是豁然起身、生气了。

    生气的就下了逐客令。

    “老婆子身体不好、精神不济，再答不了官老爷的任何问题。请你们走吧。莫要再来了。”

    说完，气哼哼地回屋了，还把堂屋的门、关得山响。

    狄映看了那屋门一眼，然后收好纸笔，就在胡家各处转了一圈儿，再看了看灶屋里挂着的一长串腊肉、挨个儿地摸了摸。

    闻闻手、嗯……还挺香。

    之后，就离开了。

    出来后，许四难得的多话问道：“大人，您为什么不把这老太太带走？只要她在您的手里、不相信那胡沙敢不下山。”

    狄映闻问，看着远处的地面，轻轻摇着头道：“所有的人都是这么想的吧？不过我不会那么做的。

    倒不是同情胡母。而是我始终相信：孩子们长歪了，父母是要担有一大半的责任的。

    所以我大夏朝的国律中、才会动不动就满门抄斩。就是一人有罪、全家受株连。

    我曾记得、为此曾被一个姑娘质问。

    她问我：凭什么？

    她的父亲，因违律、被判了斩首。不过是她父亲瞒着家里人、单独犯下的事情，而且是我在处理、所以，我只判了其父斩首、而放过了她们一家。

    你们也知道、我不太喜欢用满门抄斩去处治人犯。

    其实有的时候、我也并不知道这是对还是错。我只坚持着、不要以偏概全、也不要一成不变。根据情况处理就可以。

    毕竟：法理才是出罪的依据。

    但那姑娘后来拦住了我、就问了我一些话。

    她的父亲被斩首后、她的全家人都受到了无数的非议。走到哪儿、都会遭遇到嘲讽、白眼、甚至欺凌。

    她呢，她也是个很有想法的姑娘，她扛下了这一切。然后呢？就想去参加官府的绣娘选拔。她觉得她能行的、甚至还非常有信心、自己能做到个女官之位。

    朝廷可是有女官的。陛下对女子们的地位提升、一直是不遗余力的。

    那姑娘就想凭借自己的本领、试一试。

    但主考官一看到她的户籍档记、就将她给拒之了门外，连考核都不让她参加。

    原因就是：她有一个违了律还被斩了的父亲。

    这姑娘就拦住了处置她父亲案子的我，想要讨个说法。

    她说：她父亲是她父亲的错、她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她只想好好活着、努力地活着，连这样的机会都不肯给吗？她父亲已经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了代价、为什么还要牵累活下来的家人们？

    她觉得这很不公平、非常不公平。

    我就回问了她道：如果一个人违律、就只处置了那一个人，你觉得、违律的人是会越来越多、还是会越来越少？

    她沉默了。

    我就再告诉她：株连法，其实就是想让每一位想伸不该伸的手时、能多多考虑一下自己的家人。因为那后果并不单单只是惩罚了他一个人而已。

    律令的存在、是为了给人们画出一条底线。惩罚、从来不是最终目的。

    大部分违律之人、为的是什么呢？都是为着自己的家人安危、和能让家人过上好日子。

    包括你的父亲。他被贫穷给逼急了、当你想要一条漂亮的衣裙时、他就去杀了人、劫了财。

    我问她：你还记得、你当时埋怨你父亲的是什么吗？

    你说他蠢、你说他太鲁莽太冲动。你说你只是顺嘴提了一句、因为你穿着破旧而被嘲笑的事情，你说你压根儿就没想要什么新衣裙、你说你只想让一家人都好好的。

    你觉得：他不懂你。

    你却忘了他的初心。他这么做的源头：是因为他想好好地疼爱你。因着这份心、他才有了鲁莽、冲动、和犯错的勇气。

    你还记得你在刑场上埋怨他时、他没有任何争辩、一直笑看着你的模样儿吗？

    没有忘记吧？可你永远也不会懂、他都丢命了、他还在笑什么？！

    那姑娘，被我问得更加沉默了。

    我最后对她道：源头是你们、是他犯错的根由，所以，这代价、也不应该由他一个人去背负。

    既享受了不该得到的、就应该付出相应的代价。与年龄无关。

    所以每一个想犯错的人、就应该多想想自己的家人、想想他们要为此承受和付出的代价。

    那姑娘听完就走了。不过在走远后，还是嘀咕了一句。

    她在埋怨、埋怨我当初为什么不把她家也给满门抄斩算了。

    我叹息摇头。那时很想告诉她、如果不是她的父亲被抓到的速度快、如果她的父亲把抢来的银钱花给到了家人们的身上……那我就很有可能会让她如愿了。”

    “大人，您是不会这么说的。”许四沉甸甸地回了这么一句。

    钱五则接着道：“没有人去打断她的生活，她不做女官、也完全可以去做别的，只要她能珍惜机会、有认真好好生活下去的态度，她能过好的。”

    “其实我觉得吧……”

    刘六抓着额角，纠结着道：“满门抄斩挺好的。毕竟上梁不正下梁歪嘛。再说了，上梁如果都被砍了、下梁受到了太多攻诘的话、也会承受不住长歪的嘛。这种案例不是多了海了去了？恩恩怨怨的，特别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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