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啊，”狄映毫无精气神地摇头，再摊了摊手道：“讲道理，这案子想要破解、绝非一日之功。您总不想、真凶没抓到、先把办案的人给饿死了吧？”

    老皇帝：“……你不是最讲究案子的黄金破解时间？怎么到了朕这儿了、就得想法子拖上一拖了？你是在想法子敷衍朕？”

    狄映掀了掀眼帘，看了陛下一眼，又重新耷拉了下去。

    叹着气道：“微臣已经勘查过了现场、也已经对死者的尸体进行过初检。剩下的，就不急了。尸体跑不了、凶手不会跑、微臣总还得先顾着自己活下去吧。”

    “你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老皇帝逮到了重点，有些吃惊地问道。

    狄映摇头，很肯定地摇头：“不知道。但有本事在皇宫里杀人的、不会跑、也不会怕。”

    老皇帝沉默了。

    几息后，指着门口候着的一个小太监道：“带狄大人去东侧殿，一应吃食、皆给他呈上。”

    说完，见狄映张了嘴，老皇帝打断他：“知道你不是自己吃。带着你的人一块儿去吃吧，随便吃，吃饱为止。还可以再睡一觉。朕等得起。”

    “谢陛下宽宏。”

    狄映痛快地拱手弯腰、利落地转身就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老皇帝靠进龙椅里、手指轻轻敲击着龙椅的扶手，口中轻轻地问向苏洪道：“狄映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对吗？”

    苏洪垂头不语。

    就听陛下继续道：“他在拖延时间。不是为他自己拖的，而是在为朕拖的。他是在给朕时间考虑、考虑要不要让他继续查下去了，对吧？”

    苏洪的腰躬得更深了些。

    殿内安静了好一会儿，陛下的声音才又响起：“又是武家人吧？”

    苏洪的脚下、微不可察地向后挪了挪。

    偌大的御书房内、空气再次安静了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洪才听到陛下有些不确定的语气说道：“查吧，等结果出来再说吧……”

    苏洪听得出来，陛下这话的意思就是：看最后涉及到的是哪个武家人。只要不是太平、武承伺、武穷思之类的……如果只是他们的后辈、或者是不那么重要的人，就可以处理。如果反过来……到时再斟酌着定吧，毕竟那几人、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杀、不能杀了的。

    苏洪的心里，忽然就为狄大人不忿了起来。

    狄大人、风尘仆仆赶回来、陛下没问候一声；

    狄大人、家都没回就进了宫、陛下没看到其满身满脸的疲惫；

    狄大人、已不知道多久没有好好吃顿饭、没有好好睡过一觉了，陛下也完全没有想到。

    苏洪是真的相信、狄大人是饿了。还应该是很饿很饿了。那嘴皮都干裂出了血、快像是干枯的老树皮一样了。

    却连水都没有顾得上喝一口，就想逃离大都，又被召了回来、又查案到了现在。

    陛下也是不闻不问。

    要不是狄大人自己厚着脸皮要求，只怕要等到案子结束、才有得……

    不、也没有。案子一结束，狄大人就得奔赴陇右道了……吧？

    想到这一点，苏洪又有些不确定了。

    他不敢想下去了。

    便轻轻地出声提醒道：“陛下，无论是谁、在宫中就敢对您的人下手的人……会对您有威胁的。”

    “小洪子，其实你想说的是、这次再要不明确痛快的处理、怕是会再次伤害到狄映了吧？”

    老皇帝听出了苏洪话中的弦外之音，起身走到殿门口，望向了东宫的方向。

    再道：“朕，其实挺羡慕狄怀杰所追求的黑白分明的。他可以当斩则斩、当断则断。但朕不行。朕在面对很多人、很多事的时候，都必须得权衡。

    还记得怀杰他举过的事例吧？朕呢，就是水中那块人人都想要得到的木头。朕要注意的事情就会有很多。

    暗礁、船、水流、风向、鱼群、漩涡、激流……等等，还得拼命向前、不能让那些存在将朕给弄沉。

    怀杰他，也差不多是这样的处境。可他敢停下来、想办法去反冲那些，而朕，想的办法就是怎么去平衡。

    朝堂上的事，没法非黑即白。其实大家都是灰的。只有他狄怀杰……

    他啊，白得太刺眼了、刺眼得朕都没法把他留在大都城。算了，让他查吧，你去跟他说：只能朕一个人知道查察出来的结果。”

    老皇帝说完，转身进了殿内。

    苏洪心里长长地叹着气，脚下磨磨蹭蹭地去往了东侧殿。

    那速度……比蚂蚁爬还要慢着一点儿。

    苏洪是真的不想搅扰狄映吃饭，他是真的觉得：这些话、那个方向……他要转达了的话，狄映会吃不下去了。

    狄映听到，却只是咀嚼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就继续吃。只是速度慢了一些。

    他早猜到老皇帝会是这个路数了。

    拖不拖时间、都会是这个结果。

    算了，不吃了，快刀斩乱麻吧。

    很想表现得毫不在意的狄映、到底还是放下碗、站起了身，招呼弟兄们继续吃，然后自己跟着苏公公，回去了御书房。

    有听到苏公公小声的提醒、陛下当时望着的方向。

    狄映谢过苏公公后，沉默不语。

    十指却越攥越紧。

    见到陛下时，御书房内只剩下了陛下一人。显然，陛下是在等他“秘密陈案”。

    苏公公也乖觉，一见此情状，便立在了殿门外、没有跟进来。

    狄映笑了。

    笑着走到珍宝架前，然后一把将一个非常精致、贵重、宝贝的白玉瓶、给掀翻在了地上。

    “咔嚓！”

    碎一地。

    老皇帝：“……”

    她阴沉了脸，双眼微眯，气势散发：“狄映，你想造反？”

    狄映笑，笑眯眯地用衣袖拂了拂袍摆，再避开那些碎片，走前几步。

    笑眯眯摇头道：“微臣对您那位置没兴趣。微臣这辈子是注定白晃晃了。要是微臣坐到了您的那把椅子里，这满国朝的官员们、几乎就得被全换完了。

    水至清则无鱼嘛，那把椅子不适合微臣，微臣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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