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艺男以又快又稳的速度、让帮助的人、在自己的双臂上、挂上了六个千斤锁。

    而杨佑之呢？

    只挂稳了四个。

    在挂上第五个的时候、忽然就一头往前栽倒了。

    要不是帮忙挂锁的人赶紧给扶着，这一下、杨佑之就能把自己的脸给拍花了去。

    不，是拍扁了去。

    底下围观的一见居然有这么大的反转、杨佑之居然输了，怔了一下后、就大声地喝起了倒彩来。

    号称国朝第一的“力王”啊，栽了啊。

    哇哈哈哈，这简直太令人痛快了。

    尤其打败他的、还是一个最底层的贱民啊。这简直就是翻了天般的畅快和舒臆啊。

    一边就给杨佑之喝倒彩、一边又忙着给卖艺男喝正彩，可把围观的人群给忙碌坏了。

    却不知、此时的杨佑之、已杀心大起。

    他恨得眼眶血红、胸腔都快要爆炸开来。

    他要杀了卖艺的贱民、他要杀光所有看到他输了的人！

    他可不是自己一个人来的。

    而就在他准备下令开屠的时候，却忽听卖艺男对着某个方、某一处位置感谢着。

    “某本是贱民一个、本无出头之日。幸得一位大人所看重，才为某设下这擂台、打出了这名声。某有此刻、当重谢他才是。”

    杨佑之在自己人的搀扶下、艰难地站了起来。

    他能感觉得到：两臂肌肉撕裂般的疼痛。

    在下台前，他也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

    只需要这一眼，他就已经明白：这是武永昌给自己安排的好戏、目的就是为了让自己丢脸。

    因为在这丽华坊内、那个方向上、只有一座府邸最大最豪奢。

    也因为那个方向上、只有武永昌一个人对他杨佑之有报复之心。

    杨佑之恨得全身都在疼。

    可他到底是忍下了这口气，让人将自己给抬回了住处。

    这一次，杨佑之带脑子了。

    如果他下令大屠杀的话，那一定就会中了武永昌的计。

    武永昌肯定就已早早地带人埋伏着、就等他暴躁乱杀人、就会让他再也回不了东宫、再也没了复仇的机会。

    他得先养伤。

    一回东宫，太子听说此事后、就赶紧来嘘寒问暖。

    就连韦氏、都送了养身的金贵药材来。

    而老皇帝在听说后，脸现囧色。

    “身为东宫的太监大总管、居然跑去街头和一个卖艺之人比拼……太子啊太子，你是越活越回去了啊，连个身边的下人都调教不好了啊。”

    苏洪则在一边善意地提醒道：“恐怕是有人故意安排和刺激的。陛下，您要不要考虑一下：提前让永昌大人荣耀返乡？”

    “狗屁的话！”

    老皇帝瞪了苏洪一眼，“小洪子，朕知道你偏心狄怀杰。你见朕一直没有处理武永昌、便想着拉扯上此事再栽赃武永昌一把是吗？行了，你下去吧，换个人到跟前伺候。”

    苏洪抿了抿唇角。深躬一礼后、就那样躬着腰、安静地退了下去。

    没有解释，也没有必要解释。

    当陛下把人给划归到某一阵营之后，对方说什么、做什么、都在陛下眼里成了别有用心。

    是的，老皇帝就是这么觉得的。

    自打苏洪屡次帮狄映说话之后，老皇帝已经觉得苏洪、没有以往那般的贴心了。

    她的身边、绝对不能有站队之人。

    老皇帝眯起了眼睛，在认认真真考虑起了、让苏洪出宫养老的一应事宜。

    但是五天后，老皇帝就被打脸了。

    武永昌在下衙回府的半道儿上、被人袭击，被打成了一块肉饼。

    老皇帝听到奏禀的时候，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直到看见了武永昌面目全非、连人模样儿都没有了的尸体。

    被人用千斤锁、给一锁一锁砸出来的“肉饼”。

    老皇帝只看了一眼、就只觉五脏六腑都在翻涌。她扭开头，示意把“人”给抬出去。

    再道：“小洪子……”

    刚出口，才意识到自己五日都没有见到苏洪了。

    难怪这五日来，感觉哪哪儿都不顺手。

    不是茶太烫了、就是太凉了；不是奏折摆放得不顺手、就是烛烟总熏眼；不是忘了的事情没人提醒、就是自己想说话的时候、找不到可以诉说的人……

    她抬脚就踹了躬立在旁的小桌子一下，斥道：“去请你师傅回来。”

    用的是“回来”、而不是“过来。”，其中的意思分明得很。

    但小桌子却躬身回道：“回陛下的话：奴才的师傅、已经病倒有五日了，迄今仍在昏睡当中。太医说他陈年旧疾发作，日后恐也难行动自由。陛下……”

    话还没说完，陛下已经像阵风一般地、从他的眼皮子跟前掠了过去。

    小桌子，苏洪苏公公的另一个徒弟、却悄悄儿地撇了撇嘴。

    老皇帝急步去看望了苏洪。

    一看之下吓了一跳。

    本是白白胖胖的苏公公、此时已是面黄肌瘦、仿佛毫无生机一般地躺在那里。

    松驰下来的面皮耷拉着、皱皱巴巴地垂在那儿。

    呼吸都几乎听不见了。

    老皇帝差点儿以为是自己眼花看错了人了。

    “宣太医院正。”

    老皇帝艰难地发出声音。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人在老死前、真的就是这么可怕的模样儿吗？

    继而才想到：苏洪真的要死了吗？要死在自己的前头了吗？

    相伴几十年啊……

    一时心下就发酸，只觉鼻子和心口、都堵得十分难受。

    而老院正诊断出来的、却让老皇帝听了只觉更加难受。

    “陛下，苏公公这是自绝了饮食所致，他……已无生志。”

    老皇帝的眼泪掉了下来。

    她坐去床榻边，摒退走所有人后，看着对面屋角的一个老旧花瓶。

    轻声说道：“小洪子，朕来了。朕知道你听得见。

    看见那个花瓶了吗？难为你还一直摆放着、还保存得那么好。

    朕记得：那是你初初来到朕的身边、成为服侍朕的大太监的时候、朕送给你的见面礼。

    那时的你，圆圆润润的，笑得非常非常的讨喜。

    任朕再有烦心的事情，只要看到你的那张笑容，都会觉得即便是天塌了也没有关系。

    感觉一切都好似还在眼前、都只发生在昨日。

    而你现在，居然就这样躺在这里、想抛下朕一个人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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