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

    杭子轩清秀的面庞、出色的五官，笑得异常开怀的点头就承认了。

    “我们这些草民，挣扎着活在这个世界上，谁还没个家长里短的时候儿？牙齿和舌头都有咬着的时候吧？

    谁要受了委屈、有了恩怨，自然最渴求的就是有个真正清正的衙门、遇到个真正愿意为我们考虑的官员。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可事实上，我们真的极难遇到。

    草民在听说您的大名后，就想试试您是像陆大人那样的沽名钓誉者、还是真正的为国为民的官员。

    试到了，所以，草民再无遗憾了，随您处置吧。”

    狄映看着这个孩子清清正正、干干净净的眼神，遂放缓了语气，也放松了态度。

    他轻声却认真诚恳地问道：“孩子，是不是你妹妹的失踪、在你们报案后，并没有得到县令、或者是陆大人的重视？你由此就恨上了官府？

    你和你母亲用这样的法子将本官引来，除了试探、是不是还想拜托本官帮你寻找你妹妹和你父亲？”

    听到狄大人这么说，杭子轩的脸上、明显地掠过了一抹诧异。

    然后又是轻叹着、笑着摇头。

    他伸出双手，伸过来，就道：“官府多忙啊，您狄大人多忙啊？失踪案，还是发生了半年的失踪案，失踪的还是一个小小的、年仅五岁的小姑娘……

    这样的案子，真的太多太多了，这样的失踪人口，你们……根本就没空找，也没法找的。我没那么多的奢望，请狄大人还是将我治罪，带回去处理了吧。”

    这语气、这态度、这言词……

    别的人还能强行忍耐着，聂波却第一个受不住。

    他抖了抖满脸的络腮胡子，就要冲着杭子轩吼。

    狄映眼疾手快地制止住了聂波。

    再看向杭子轩，还是那种认真而诚恳的语气再道：“杭子轩，不管别人怎么样，如果你信我，就可以向我说出你们母子的诉求。

    我不敢肯定就能一定找得到你妹妹，但本官保证、一定会竭尽全力地去寻找。

    还有，如果你只是想用这种法子入狱，那么，能告诉本官理由吗？难道只是对外面的生活产生了绝望，所以想到大牢里去呆一呆？”

    杭子轩听到这些话，眼神里闪过了一抹意味不明、相当复杂的情绪。

    他收回手，再次半垂下了脑袋，喃喃地低语道：“狄大人，您知道吗？如果这一次、我是找别的官员报的案，他们此时就已经会将我给打入死牢了。

    您没有，您不仅一眼就看出了这是场假案，还愿意跟草民说这些话。您是好人、也是个好官，草民相信您。”

    说到这儿，杭子轩抬起头来，清亮的眸子里闪动着绝决的光。

    带上了一抹不知道是自嘲还是在讥讽什么的语气再道：“但是，就算是您，也无法保证一定就会找回我的妹妹不是吗？所以，请您将草民带回衙门关起来吧。如果找不到我妹妹，我活在哪儿都无所谓了。起码，牢里还管饭。”

    “你不管你母亲了吗？”

    狄映暗暗地咬了咬牙，语气却淡淡地出声回问。

    杭子轩的面上滑过沉痛，他摇着头道：“我才十五岁啊，背负不起太多的。母亲有她自己的选择，我也有我自己的，就各安其好吧。”

    “你读过书？”

    狄映换了个问题再问。

    杭子轩脸上的痛苦之色愈重。他苦笑着点了点头。

    “有读过几年。妹妹失踪后，父亲走了也没有再回来，我也没法再读得下去了。”

    “那你考过秀才试了吗？还是只考过了童生试？”

    狄映感觉、这孩子一定学得不错，就想问问。

    “只考过了童生试。本来今年要下场考秀才试的，但是……”

    杭子轩遗憾的语气回答，但面上，却着实没有半分遗憾之色。

    想来：在他自己看来、什么试、什么未来也比不上他的妹妹重要。

    狄映理解地轻叹一声，而后就道：“把你妹妹的情况说给本官听。包括她的相貌、身形、失踪前所着衣裤鞋袜的样式、颜色、特征等等，都详详细细地告诉给本官。

    还有你父亲的。

    另外，把你母亲找回来，把家里收拾干净吧。本官不会治你们母子的罪，你俩也先暂时安心地好好活下去。

    我们每个人的人生中、都有得到和失去。无论面对哪一种，首先是要照顾好自己、才能让自己有勇气去接受。

    不要太钻牛角尖了。剩下的事，就交给本官来做。”

    狄映感觉，自己说得很到位了、也解释得相当清楚了。他给了对方安抚、也给了对方希望，还给了对方提点，已经不用说更多了。

    但是。

    杭子轩却出离地愤怒了。

    他冲到院门口，将院子门大大地打开，愤怒像突然喷发的火泉一般熊熊燃烧且发泄了出来。

    “你们走！我不需要你们帮我找妹妹、找父亲、你们走！是我瞎了眼、是我还对官府抱有希望，是我以为你狄大人会是不一样的人，是我太蠢了。你们一样、全都一样！你们只会问问问，最后却束之高阁什么都不做，你们走！”

    狄映走了。

    在阻止侍卫弟兄们对杭子轩有所动作之前、带着他们离开了杭子轩的家、离开了下溪村。

    及至策马离开下溪村一里地之后，狄映才停住，下了马，坐去了道旁的石头上。

    机灵的刘六没有下马。他冲叶三十四和沈三十八打了个眼色，三人就地拨转马头，又奔向了下溪村的方向。

    而聂波个铁憨憨，则去安慰他们家的大人。

    “大人，您就别生气了。杭子轩他还是一个小孩子，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呢分寸呢是吧？您一向大度最能容的，您就别……”

    话说此前，聂波是最生气的一个，气得他都想把杭子轩那臭小子给按在板凳上、打一顿子屁股。

    可出来这一路后又想通了。那就是个小孩子、是个农村长大的小孩子，就算读过了几年书、就算考中了童生试，但到底也是见识少、阅历浅，缺了些个礼数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自己都一把胡子的人了，不该跟个孩子计较才对。

    所以，看见自家大人这样子，知道大人还在生气，就想将自己的想法说一说，也劝导劝导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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