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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但积极博取其他妃嫔的好感,甚至对于宫中的那些宫女、宦官们也态度谦逊,施恩布惠。
当然,对于最大的对手阴皇后,她更是表现得无可挑剔。邓绥一反原先竞争对手的姿态,以极度谦卑的态度来表示自己的退让。当宫中举行宴会时,所有后妃全部打扮得艳丽无比,邓绥总是衣着朴素,不加修饰地企图把自己藏到人堆中去;在阴皇后出现的场合中,邓绥总是要让自己蹲下一点,免得显得比阴皇后高;凡是阴皇后在,她一定会让皇后先开口,就算刘肇指定问答,她也总是先怯怯地看阴皇后的眼色才敢开口;凡是她的衣饰颜色式样偶尔与阴皇后相同,她都立即更换,表示谦卑。
邓绥的种种表现,让刘肇惊叹自己心目中的完美女郎终于出现了之外,更是犹如一台打字机,在邓绥的脸上打出“受虐”两字,也在阴皇后的脸上“啪啪”地打出“悍妇”两字。
人总是对得不到的东西更看重,邓绥越躲着刘肇,刘肇就越发地对邓绥迷恋。刘肇看邓绥的眼神越来越热情,对阴皇后的眼神却越来越冰冷嫌恶。当邓绥在后宫的人缘越来越好的时候,也是阴皇后的人缘越来越坏的时候。
阴皇后心中郁闷到要内伤了,发现自己什么都没做,怎么就一夜之间变成了一个大恶妇了。邓绥那种委屈的态度,每一次都能够成功地激起她的怒火来,而每当她情绪失控时说出的话、做出的事,总会这么凑巧地被人撞见成为证供。
也许我们只消把时间往上推几十年,就可以看到同样的历史曾经也上演过。当晋升为汉光武帝刘秀妃子的阴氏家族祖姑奶奶阴丽华,就是同样以退为进地用最谦卑的态度,反衬出当时身为皇后的郭圣通一副悍妇样子,从而成功的踢下郭圣通,使自己成为皇后。几十年后的阴皇后似乎已经忘记了这茬事儿,反而被邓绥用心地学习记住,并重新演绎了。
当邓绥越来越得宠,而阴皇后则几乎彻底失宠的时候,忽然间和帝刘肇生了一场大病,病到险些驾崩。邓绥服侍病榻前,寸步不离,表现出一派贤妻风范。而阴皇后眼看自己想见刘肇一面都被嫌弃,愤怒之下冲口而出:“有朝一日我若得志,必叫邓氏家族一个不剩!”
东汉邓绥以退为进(4)
现在已经无可考证阴皇后这句话是在被刺激时说出,还是被激将中说出,还是被设套时说出,或是存心说出,总之,这句话很快地传到了邓绥的耳中,而且是在一个人数较多的场合中。邓绥立即对这句话做出了表态,她当众拿起毒药表示要自杀。据说一个人真正想自杀,她会选择夜深人静、无人发现的时候,免得被人所阻止,死不成。显然邓绥的当众自杀行为被阻止,但却是谁也劝不住她,邓绥凄惨地哭诉说:“我平时敬奉皇后,小心翼翼,唯恐有半点不周,谁想到就连这样也不能见容,更连累家族。与其将来像戚夫人一样受‘人彘’的下场,倒不如现在就一死了之,也可以上报帝恩,中免族祸了。”
邓绥“执意”寻死,居然在场这么多人没办法阻止她,直到宫人谎报说皇帝的病已经好了,这才暂时阻止了她的自杀举动。
当然,这时候刘肇是否已经病到无可救药,恐怕一直在刘肇身边的邓绥会比阴皇后更清楚,我们只知道在这件事不久,刘肇的病情渐渐好转,也有人很勤快地把在他病重时发生在阴皇后和邓绥之间的事情向皇帝报告过了。
这一年刘肇才二十岁,虽然经过一场大病,却还正是血气方刚、热爱生命的年纪,听说阴皇后居然已经当他是个死定了的人,而且摩拳擦掌地要对他心爱的女人下毒手,而邓绥哭诉的“人彘”令他仿佛看到了吕雉的前例。除了残忍之外,吕雉大杀刘氏宗族,险些毁了汉室江山,更是令他心胆俱碎。而形成对比是的邓绥忠心耿耿地不但服侍周到,而且还打算以身相殉,相比之下,邓绥和阴氏简直一个是天使,一个是恶魔。
这时候,压垮骆驼背上的最后一根稻草出现了,宫中有人告发阴皇后和其外祖母邓朱私为巫蛊,诅咒皇帝。刘肇想到自己前不久生的那一场大病,生病时阴皇后计划要对邓绥下手的事情,立刻认定了阴皇后的罪行,下令严厉追查,决不手软。
追查的过程极为残酷,阴氏家族在酷吏的严刑拷打下,邓朱的儿子邓奉、邓毅,阴皇后的弟弟阴辅都被活活受刑至死,终于得到了一份令皇帝满意的供状,招认了阴皇后的确内外勾结,诅咒皇帝。
刘肇立刻废了阴氏皇后之位,将她幽禁在桐宫17之中,不久阴皇后便“忧惧而死”。自此阴氏家族死的死,流放的流放,一撅不振,接下来就应该商量邓绥做皇后的事情了。
然而在这个似乎应该是弹冠相庆、得意万分的时候,邓绥却病倒了。
阴、马、窦、梁、邓是东汉开国以来的五大豪族,数十年来,五大家族既政治上相互对抗又在家族间连络有亲,形成一张关系错综复杂的网络。邓绥的母亲出自阴氏家族,而阴皇后的祖母邓朱又出自邓氏家族,这一次阴皇后连同阴氏家族一起倒台,邓绥及其邓氏家族虽然大获全胜,然而在邓绥的心中却很不是滋味。那些被严刑拷打致死的、自杀流放的阴氏家族中人,有不少也曾经是她的亲人。
邓绥表面谦和,其实内心十分高傲,也因此是一个自我道德感非常强烈的人。她毕竟还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女孩子,当对手倒地时,面对成功她第一个念头不是得意,而是惶恐。
当初要对付阴皇后的时候,她绝对是目标明确、心无旁骛,直到对手倒下的那一刻,她才真正看清自己到底做出了些什么事。“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这样的念头缠绕于邓绥的心中,她虽然可以用种种理由来为自己分辩,毕竟整个争斗是阴皇后所挑起的,也是阴皇后先动的杀机,如果今日邓绥落败,邓氏家族和她本人,也许会比阴氏家族和阴皇后下场更惨。但面对这种宫庭斗争的血腥和残忍,成为了邓绥对自己心灵的一种拷问。
所以当阴皇后被废已成定局时,她顶着刘肇的雷霆之怒为阴皇后求情;当人人登门道贺时,她闭门不出,惶恐不安;当朝中上下都在议论她将要做皇后时,她反而大病一场;当刘肇提出要让她做皇后时,她反而再三推辞。甚至于在她自己最后手握大权时,她仍然念念不忘赦免阴氏家族回京,并赐以金帛以安养。
东汉邓绥以退为进(5)
邓绥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临战而怯,也许她做着这些善后的事情,也只不过是为了缓解一下自己内心的压力。她毕竟还很年轻,她还并没有老奸巨滑到面不改色、趾高气扬地接受这一顶带着血腥的皇后之冠。
每个人的成长过程中都要经历这一关,从无所顾忌到自我反省,从开始的自我中心而不择手段,到后来的前后衡量、小心误伤。邓绥在她的成长过程中,必须要经过自己内心的“天人交战”这一关。
邓绥之所以能够在宫廷这种环境中奢侈地让一切停摆,任由自己沉湎于天人交战,还是因为这一时刻,她已经扫清了所有的对手。如果这时候出现一个劲敌,可以肯定,邓绥会立刻消失她那伤春悲秋的心理,转眼就爬起来穿上各式铠甲,又成宫廷斗士了。
邓绥仍在犹豫,仍在彷徨。对于刘肇来说,他看到完美女郎的完美面具裂了一条缝,暴露出了她的彷徨犹豫、柔弱无措,这反而更令他心动了。邓绥的完美姿态固然符合了他的审美情趣,当她不再坚持完美,当她让他分担了她的负面情绪时,却是更能够令他动心。
过了三个多月,当邓绥终于走出了她的心理阴影时,也正是水到渠成,朝中上下都已经默认她为唯一皇后人选的时候,和帝刘肇的册后诏书终于下达:“皇后之尊,与朕同体,承宗庙,母天下,岂易哉!唯邓贵人德冠后庭,乃可当之。”五年之后,邓绥终于戴上了那顶迟来的后冠。
这一次的自我心理斗争对邓绥极其重要,她走出了心理底谷,也确定了对自己的心理定位,在此之后发生的无数件类似政治风波中,我们再也没有看到邓绥有犹豫彷徨的时候,她胸藏城府、冷静从容,做出清晰明确的决定。
当上皇后的邓绥,仍然以前代贤后为榜样,做刘肇的《女诫》标兵,同时对于按惯例大封皇后外戚的情况加以阻止,取消进贡珍玩的陋习,行使种种贤德的行为,深得宫中内外的好评,做了数年刘肇的好妻子,大家眼中的好皇后。
但是好景不长,邓绥封后之后不到五年,元兴元年(105年),汉和帝刘肇旧病复发,死于章德前殿,享年仅二十七岁。
二十四岁的邓绥成了寡妇,也同时由皇后升位为太后。面对一个江山,这位以忍让温和、小心谨慎出名,在刘肇活着时从未接触过政务的“善人皇后”,如何才能在文武百官各怀心机的眼光中,坐稳位置?她会是一个家族的傀儡,还是权臣手中的工具,还是被高高挂起的壁画?
在群臣们看好戏的心态下,邓绥表现出的强悍和能力,立刻让大家面面相觑,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当时刘肇还活着的儿子有两个,一个是八岁的刘胜,一个是刚满百日的刘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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