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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政十六年一月八日。
食时(7:00)。
内衬五层丝绸里衣,中穿皮底铜钉重铠,外罩双层虎皮披风,燕王喜双手捧着铜手炉走出王帐。
扑面而来的冷空气激的燕王喜眉头一皱,两名宦官便赶忙又取来一件虎皮披风。
燕王喜微微摇头,目光看向旁侧一名宦官,那宦官便赶忙拎着手持式铜火炉上前,将始终架在火炉上的鱼汤奉上。
单手接过鱼汤,燕王喜小口啜吸着奶白色的鱼汤。
“嘶溜~”
“噗噗噗~”
“呼~~~”
吐掉没过滤干净的鱼肉,将温热醇厚的鱼汤灌入腹中,燕王喜吐出一口满足的白雾。
宦官知机的接过汤碗,又与其他同僚一同钻进大帐,将燕王喜吃剩的炖羊肉、酱鹿肉等朝食尽数搬出,便听到了燕王喜的慨叹。
“在外征战的日子,着实辛劳啊!”
“齐王可遣太子出征,秦王可遣王弟出征,便是代王亦可遣前朝老臣出征。”
“独独寡人虽已脾肉复生却还要纵马沙场,何其苦也!”
一众宦官尽皆眼观鼻鼻观心,假装什么都没听到,继续捧着餐食往外走。
燕国有能力出征的前朝老臣们被燕王喜气走一批,挥霍一批,现在已无人可用。
燕国有能力出征的王室子弟们更是尽数死在了燕王喜手里。
这话题,谁搭茬谁死!
好在燕王喜本也没指望这些宦官卫兵说些什么,随口吩咐道:“备马。”
“随寡人巡查军营!”
燕王喜算不上名将,但也算得上是一员合格的将领。
驱策战马在燕军军营之中来回走动,燕王喜认真确认着中高层将领们是否遵照他的意志好生布置了营防,时不时还会停下脚步亲切问候一番底层小卒,顺带给低级和基层将士们留下一个温和慈爱的笑容以巩固自己在将士们心中的形象。
但当燕王喜巡查至燕军营地边缘时,眉头却不自觉的一皱:“诸位爱卿可曾看到联军巡营将士?”
燕安等一众将领闻言微怔,而后齐齐面露愕然。
自从郑安期等一众仙人被俘,李牧就实行了严格的军营管控条例,而当联军退守督亢地西北角、布防范围骤减之后,李牧对军营的管控力度更上了一个台阶。
两万余代军精锐被编为巡营队,昼夜于各个军营之外巡查,凡是未得李牧将令而擅离本部军营者。
皆斩,立决!
燕王喜对此颇为不满,但念及李牧终究是此次联军的主帅,令出一门更便于联军取得胜利,燕王喜便也带头维护起了李牧的管控条例——绝不是因为燕国遭逢两次大败、燕王喜的错误指挥导致骑咆等数万燕军精锐战死、私下克扣代齐二国转运的粮草被李牧发觉等其他原因!
平日里,燕军将士们时常对巡营的代军将士怒目而视,以为他们是拿着鸡毛当令箭。
可现在,巡营的代军将士呢?
燕安上前一步低声道:“启禀大王,末将今日尚未发现联军巡营将士!”
“且仔细想想,末将昨日似是也未曾发现联军巡营将士!”
燕王喜坐直了身子,眼中涌出几分沉凝:“战局有变!联盟亦有变!”
“都尉安,率汝本部兵马出营打探!”
无论李牧是出于怎样的考虑才撤走了巡营士卒,都理应告知身为盟国的燕王喜一声。
可直至现在,燕王喜都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这足以让燕王喜的警惕心直接拉满!
燕安不由得面露难色,低声道:“大王,代军巡营士卒皆是豕脑狼心之辈。”
“前些日子我军一员二五百主出营巡查,竟是被代军巡营士卒不问是非的当场处斩。”
“末将等因此去与代武安君理论,反倒是被代武安君严词怒斥了一番。”
“末将不惧死,只是惧堕了我大燕威严啊!”
代军对李牧将令的执行力和疯狂度让燕军所有将领都无法理解。
那可是一员二五百主!
代军巡营士卒连上禀都不曾上禀,说杀就杀了。
更重要的是,事后李牧非但没有给予燕军任何补偿,反倒是重重嘉奖了巡营士卒。
谁知道那些疯狂的巡营士卒会不会因为燕安未得李牧将令离营而对燕安拔剑啊!
燕王喜怒目圆瞪:“爱卿乃是我大燕重臣,代军士卒焉敢害爱卿!”
“倘若代军果真胆敢对爱卿不利,寡人便是拼着联盟破裂,也定会为爱卿复仇!”
“寡人只是为伐秦大业而选择信任代武安君的治军之能,却非是允代武安君胡作非为!”
“爱卿即刻持寡人手书前往联军中军大营。”
“代寡人质问代武安君为何做出军略调整却不告知我军。”
“同时派遣麾下家兵暗中打探消息,确认当下战局!”
燕王喜话锋转的飞快,一时间竟是让人听不出燕王喜藏在义正言辞之下的从心之举。
燕安的腰杆子硬了几分,轰然拱手道:“唯!”
迅速写下一卷手书,交由燕安送往联军中军大营后,燕王喜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沉声吩咐道:“寡人欲与齐太子商议燕齐商贸之事。”
“诸位爱卿随寡人同往!”
尘封已久的燕军营门被推开。
燕王喜一马当先的闯出营门,燕柳等一众将领率家兵随行左右。
一路上,燕王喜的眉头越皱越深。
只因燕王喜竟是连一名巡营士卒都没有看到,与前些日子的境况产生了鲜明的对比!
而当燕王喜抵近齐军大营附近时,燕王喜不皱眉了,面部皮肤还变得格外舒展。
只因燕王喜的嘴已不自觉的张开,双眼更是瞪的溜圆。
“齐军呢?”
燕王喜无意识的夹着马腹,驱策战马缓步上前,溜圆的双眼左右转动,瞳孔之中充斥着不敢置信和无法理解。
“那么多齐军呢?”
“足足六十万齐军,何在?!”
六十万大军!
那可是六十万大军啊!
就在三天前,燕王喜还曾亲至此地与齐国太子田升商谈燕、齐两国的合作事宜。
彼时呈现在燕王喜眼前的军营可谓是接天连地!
但今日,呈现在燕王喜面前的却只有一片白雪覆盖的雪原!
燕王喜用力揉了揉双眼,回首看向身后众将,手指雪原发问:“诸位爱卿可曾看到齐军?!”
巨大的反差之下,燕王喜甚至已经开始怀疑自己年迈眼花了!
然而燕柳等一众燕将的表情都不比燕王喜好到哪儿去。
燕柳声音颤颤的答道:“末将,亦未能看到齐军。”
“末将以为,应是代武安君对齐军有新的命令,代武安君在未曾告知我军的情况下便已将齐军调往别处!”
这是一个非常合理的解释,但这个解释却无法解释所有的不合理。
燕王喜松了半口气,余下半口气还是拽着心脏浮于嗓子眼,脸上更是浮现出浓浓怒色:“今燕、代、齐三国合盟联军。”
“代武安君固然为联军主帅,可寡人不只是盟国之一,更是大燕之王!”
“如此大规模的军事行动,代武安君竟是未曾告知寡人哪怕只言片语!”
“代武安君视寡人如无物乎?”
“倘若代武安君如此轻视我大燕,寡人必将率我大燕将士们退出联军!”
“摆驾,联军大营!”
以愤怒压着心慌,燕王喜一勒战马,策马向联军军营方向狂奔而去。
但才刚跑到半路,燕王喜便见燕安正率其家兵疾驰而来。
“大王!”
远远看到燕王喜,燕安便发出一声高呼,再不吝马力的全速冲锋!
燕王喜心头不安更盛,主动迎向燕安,沉声发问:“可是那代武安君为难了爱卿?”
“爱卿皆可坦言!”
“寡人必为爱卿讨回公道!”
燕安连呼哧带喘的于燕王喜身前十丈勒马减速,听闻这话却是苦涩摇头:“末将倒是真希望代武安君能为难末将。”
肃然拱手,燕安焦声道:“末将遵王令前往联军大帐,却发觉联军大帐已消失无踪,代军驻扎之地再无一名将士,就连营帐也无!”
一股浓浓的荒谬感笼罩了燕王喜的心头。
齐军消失不见也就罢了,代军也不见了?!
就在三天前,逎城周边还陈兵近百万。
但现在,此地周边却仅剩十余万燕军?!
盟军呢?
寡人那么多盟军呢!
燕王喜惊慌失措的怒声喝问:“可曾探得代军踪迹,亦或是发现代武安君留下的手书?”
燕安苦涩摇头道:“末将未曾在代军驻扎之地发现任何竹简缣帛。”
“联军大帐所在之地的地灶其柴冰冷刺骨,可见代军已走至少半日!”
“末将又派麾下家兵于联军大帐周边查探,未能发觉任何代军将士,甚至就连代军撤走的脚印都已被飞雪掩盖!”
“末将无能,未能发觉代军踪迹!”
几片飞雪自天空坠落,一如燕王喜的内心一般冰冷刺骨。
齐军不见了也就罢了,寡人就当代武安君对齐军另有安排。
代军不见了也就罢了,寡人就当代军也另有安排。
但现在,代武安君自己也不见了,甚至连手书都没留下一封!
燕王喜甚至开始怀疑前几个月的联军伐秦会不会只是他的一场梦!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何事!”
燕王喜心头浮现出一个无比恐怖的猜想:“难道,代、齐两军皆背我大燕之盟。”
“甚至是欲趁寡人并我大燕兵马不在国中之机,盟而攻我大燕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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