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驱虎吞狼之计,其实就是让上官巳、苗愿二人与张方同归于尽,为洛阳消除两个不稳定因素。
至于为何一定要除掉上官巳,原因也很简单:这厮太过分了!
纵兵烧杀抢掠,高门大户多有波及,虽然这会约束了下,只求财不祸害人了,但还是犯了众怒。
再加上他挟制太子,一副野心勃勃的模样,大家都怕,密谋将其除掉就很正常了。
王衍临走之前,还奉送了几个消息。
北军中候苟晞没敢回洛阳,半路就折向许昌,投奔范阳王司马虓去了——这个消息不知道从哪来的,但应该是真的。
邺城那头,司马颖欲令天子下诏,废皇太子司马覃、皇后羊献容——这個多半是邺府从事中郎王澄私下透露。
裴廓、裴遐二人奔回了河东,观望风色——这个消息肯定是裴遐传出,因为他是王衍的女婿。
因并州司马腾、幽州王浚有所异动,司马颖在犹豫许久后,表匈奴左贤王刘渊为冠军将军,监五部军事,渊子聪为积弩将军,天子从之——王澄透露的。
司马颖获得大胜后,诘问曾劝他投降的东安王司马繇。繇无言以对,被杀。在这件事上,司马颖还不如袁绍宽宏大量,毕竟他是打输了才杀人。
种种消息,来自各方,昭显了琅琊王氏庞大的关系网。
这份能量,令人感叹。
世家大族几代人积累,确实不可小视。
之前看张方的人像杀鸡一样杀世家子,有点过于轻视了。到最后,看似威风凛凛的张方,搞不好要被这些人阴死。
想到此处,邵勋更坚定了白手起家拉部队的决心。
要让军官、士兵们与自己结成利益共同体,即没有这个团体在,大家就要受人欺负,逼迫所有人互相抱团。
只有魔法才能打败魔法。
能对抗世家门阀制度的,就目前而言,见效最快的就是军功入爵制度了,这也是南北朝后来的发展方向,也是门阀制度自东晋达到顶峰后,开始慢慢衰落的重要因素之一。
到隋唐那会,所谓的世家大族,已经没多少庄园、土地、部曲了,慢慢成了依附于皇权的装饰品。若是让魏晋的世家前辈们一看,怕是要笑掉大牙,你这也配叫世家大族?
“司马。”陈有根入内,行礼道。
“给教导队的儿郎们知会一声,这几天别练得太狠,让将士们多留点体力。”邵勋一边擦拭环首刀,一边说道。
“要打仗了?”陈有根一怔,问道。
“嗯。”邵勋点了点头,又对陈有根这种心腹额外解释了一番:“王夷甫欲诛上官巳,令其出城与张方厮杀。不管胜败,咱们都会动手,上官巳、苗愿这回死定了。”
陈有根一听,兴头上来了,道:“上官巳那人,我早看他不顺眼了。什么东西?太极殿那会,弃械跪地,乞命求饶,现在却人五人六了,该死!”
“他得罪了所有人,不死何待?”对这类缺乏政治头脑的人,邵勋总是感到很惊奇。
汉末有董卓、李傕、郭汜,这会又有张方、上官巳、苗愿,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
稍稍一分析,都知道自己没能力掌控局面,为何还要强来呢?是被发泄的欲望驱动吗?
汉时又有王允等人哄骗军阀,耍得团团转,此时则有王衍。
王允诛杀董卓之后飘飘然,却不知王衍会怎样了。
下午,邵勋又陪着糜晃、王秉,见了一下何伦。
“都督,何必跟着上官巳出城呢?”何伦有些不满地问道:“我军一什、一伍中,新来之人极多,相互间都不太认识,如何野战拒敌?”
“我军若不派人出城,上官巳恐生疑心。”糜晃也知道这样不是很好,但还是坚持道:“你将新附之人派出去。无需多,一千人足矣。下军亦会出一千人,由你临时统带,出城拒敌。”
说完,糜晃看了一眼王秉。
王秉会意,立刻说道:“届时定拨一千军兵予君。”
两千人足够了。别人根本不知道王国军收容了多少溃兵,上官巳也不会对他们的战斗力寄予多少希望。
邵勋没有说话。
这一千人肯定由他来选。至于会选谁,还用说吗?并非洛阳市人,他们好歹整顿了六七个月了,相对可以信任。
这次派过去的是新编的一千辅兵。关键时刻,信任与否比什么都重要。
见王秉也站了出来,何伦知道无法更改,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很清楚,王秉、邵勋不会舍得把精兵给他。在这场注定要失败的战斗中,他最好仔细想想逃跑路线,免得稀里糊涂丧命,那就太冤枉了。
这个时候,他的心中着实有些愠怒,已经对糜晃、邵勋、王秉生出了嫌隙。
见何伦接受了事实,糜晃稍稍松了一口气。
在王夷甫策划,他们配合的这场阴谋中,没有人是高尚的。
有一个算一个,全是心狠手辣之辈,从头到尾都在算计,甚至包括了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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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武元年(304)九月初五,洛阳城北,天高云淡,和风习习。
一大一小两条驿道上,大队军士汹涌南下。
驿道两侧的农田之中,骑兵纵横驱驰,蹄声如雷。
一万五千步卒、六千骑军,外加沿途收容的溃兵,全军两万七八千人,这便是张方的全部实力。此时抵达的为先头部队,一共三千步卒、五百骑兵,另有骑兵三千,尚留在芒山之中,原地待命。
张方引亲兵率先奔至洛阳城外,远远巡视一圈后,下令在城北扎营。
他打老了仗,一瞬间已在脑海中推演出了好几种情况。
在看到洛阳城头军兵们慌慌张张地走来走去后,冷哼一声,走了。
王衍、上官巳、苗愿、满奋、陈眕、糜晃六人亦登城瞭望。
不知何故,上官巳突然间就有些心惊,道:“去年此时,西兵尚不怎么样。一年过去,精悍严整了许多,何也?”
王衍有些愕然。
在他看来,去年的西兵和今年的西兵,不都一样么?这般大惊小怪所为何事?
糜晃却有几分眼力了,仔细一看,向王衍解释道:“西兵年年打仗,初时或不堪,打久了,总会有所提升。眼前这支西军,旗号严整、军威整肃,并非弱旅。”
王衍恍然大悟,原来是打仗打多了,练出来了。
仔细想想,河间王司马颙确实积极参与洛阳战事,每次都派兵了,少则两万,多至七万,历练相当不少。
听闻秦州皇甫重还在坚守,长安亦派大军参战,西兵打的仗可不少啊。
当然,话又说回来了,洛阳打的仗更多,无奈刚经历了荡阴惨败,军兵们士气低落,不好和人家比。
“传令下去,集结全军,出城拒敌。”上官巳突然下令道。
王衍一听,讶道:“上官将军这是……”
对未来的“亲家”,上官巳还是很有耐心的,解释道:“贼众远道而来,立足未稳,正合击之,挫其锐气。”
话是这么说,心里想的却是:大集兵马,以众凌寡,先击溃敌军先锋,不让他们顺利扎营,挫一挫他们的锐气,提振下己方士气。至于张方主力来后还打不打,他倾向于不打了。
简而言之,后悔了,想依托坚城耗走张方。至于是不是有负对王衍的承诺,却管不了那么多了。
命令很快传达了下去,早就准备好的诸营军兵依次出城。
上官巳下了城头,骑着一匹马,带上了老底子五千中军。
苗愿部三千人、陈眕部千人、满奋部两千人、何伦部两千人次第汇合而来。
全军一万三千,绝大部分是步卒,各部骑兵拼凑了一下,还不满千,有点寒酸。
不过够了,敌军先锋不过三四千步骑罢了。
三倍兵力压过去,以众凌寡,以强击弱,胜之必也。
王衍在城头看了一会,脸色有些纠结。
今天并不是约定好的动手的日子。
张方主力未至,上官巳就全军出击了,打算捡个便宜。这样一来,即便交兵,上官巳多半也不会有太多损失,甚至可能俘虏一批贼众,声势更壮。
如此,还能对他动手吗?
陈眕、满奋等人,会不会临场变卦?
王衍下意识有些不安,脑海中已经在思考,万一情形出现变化,该如何与上官巳进一步虚与委蛇。
唉,失策!意外怎么这么多呢?
处仲常讽我不通军事,如今倒真让他说中了。
隆隆的鼓声惊醒了王衍。
他瞪大眼睛,紧紧盯着城外。
万余人乱哄哄地排列成了一个方阵。
前军三千甲士,左右两翼各三千,后阵两千,余奇三千。他不知道这是曹魏以来标准的方阵,只觉有点像八卦的变种。
阵势排好后,鼓声节奏陡然加快。
全军万余众,在上官巳的指挥下,一往无前,直朝西军扑去。
正在扎营的西军匆匆集结,并派出骑兵袭扰、阻遏,争取时间。
上官巳亦派出骑兵,双方迎头撞上,先于步兵展开了厮杀。
鼓声仍在继续,双方越来越近。
战场上已经响起了密集的箭矢破空声,不断有军士惨叫倒下。
王衍扒在城头,手指微微蜷曲,像是要把城墙抠下一块似的。
片刻之后,双方终于短兵相接。
王衍目不转睛地看着。
原来,上万人的交锋,场面如此之大,过程如此之残酷。
“仆射,我军要赢了。”廷尉周馥靠了过来,神色复杂地说道。
上官巳手底是真的有点实力,怪不得他如此嚣张。
三千中军甲士与敌交兵后,一开始还处于僵持状态,双方都大面积死伤。但随着时间推移,西军渐渐不支,向后退却,到了这会,阵型已然散乱不堪了。
洛阳中军确实厉害!
周馥感慨一声,比徐州世兵强了太多,可惜基本损失殆尽了——或还有不少散兵溃卒,但从建制上来说,中军确实没了。
“杀!”战场上猛然爆发出了热烈的欢呼声。
周馥、王衍二人寻声望去。
“咚咚咚……”鼓声愈发激越,这是追击敌军的信号。
万余众士气大振,朝着敌兵溃逃的方向,成列逐奔,大呼酣战。
“赢了。”周馥面无表情地说道。
王衍没有说话,只皱眉苦思。
敌军越逃越乱,追兵也越追越散,前后脱节严重,阵型松松垮垮,已不复之前的严整模样。
而就在这个时候,芒山之上一片人喊马嘶。
稍顷,一队又一队骑兵缓缓而下。
粗粗整队之后,小步快跑,慢慢提速,朝追兵左右两翼包抄而来。
“完了……”周馥脑袋一片空白。
他没想到张方竟然还有这手准备,此战还有这等意外!
王衍震惊过后,猛然扭头,糜晃竟然已经不在了!
他不敢怠慢,当场唤来数人,令其分头去找糜都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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