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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漠,清泉郡。
关口寒风正盛,零散的士卒借着烈酒暖身,谈论着换值之后回家渡岁,亦或是去县里的花楼好好快活一番。
对于凡俗乡野来说,这道关口宛若一道壁障,将楚国与离国分断开来。
关内是人间烟火,是清泉郡一十八县的百万生民,而关外则是无尽大漠,除却风沙之外便只剩下飞雪。
山坳之间的古道宽阔而悠长,直通关口。
王姝月一双明眸之中异彩连连,她生自西南深山,从未见过关外的飞雪大漠……也没有骑过灵驼。
纤柔的小手整理着玉颈间的绒领,青蓝色的棉袍将女子玲珑身段尽数遮掩,即便是精致的脚踝都束上了雪白裸袜。
她早就做好了准备。
要离开楚国,去大漠,去冰川,去辽国游玩,去七夏吃美食,去长生剑派看晓怡参加血衣考核——自岁末直至入夏。
女子脚步轻盈,赶在最前方……
一向精打细算的小娇妻今日极为大方,她眼睛眯成了月牙,清脆的笑语传出之时,呼出丝丝白气,引得商客与修士不时侧目。
这位明眸皓齿的女子,方才花费了八千灵石,购下了四头灵驼。
八千灵石!
一颗又一颗饱含灵气的中品灵石散落,足足有八十颗。
很难想象这是一个练气女修能拥有的财富……一枚筑基丹也才不到四千灵石。
但事实上,任谁也想不到,这位娇俏女子的储物戒中,灵石足足有数十万之多。
她倚着驼峰侧乘在灵驼上,棉袍之下的玉腿交错在一起,荡悠悠的。
雪白裸袜被寒风揉出褶皱,姝月手中握着四股绳索,一双明眸向身后看去。
顾清欢凤眸轻抬,看向姝月之时露出盈盈笑意,目光交错之后,她便又螓首低垂,默默跟在主人身边。
她穿了一件雪白轻纱,水袖与纱带随风而动……无关冷暖,只是觉得这件纱衣很漂亮。
便如眼前一身红衣的倩影。
纤柔的脚踝上偶有青筋显露,被朱红玉带环绕着,雪足玉趾晶莹剔透,纹带与钉扣点缀其上,在雪地中分外显眼。
细长的玉跟没入雪中,原本清脆的落地声被隐没……但依旧引来了不少目光。
清欢记得这双鞋子,以往仅有晓怡求欢之时,才会踏于其上。
小姨纤手轻拢纱衣,美眸回望各种目光,款款迈步而行。
或许在旁人看来,穿这种尽显玲珑玉足的鞋子,有些不知检点……可她本来也没觉得自己是什么矜持玉女。
司禾说这双鞋子是攻杀灵宝,封印之后也能当做灵器来施展腿法,不过她依旧将其当做了闺中玉器,既然自己男人喜欢,那就穿着便是。
至于赵庆究竟喜不喜欢,她早在紫珠灵舟上时就已经心如明镜了。
“一人一骑,夫君!”姝月侧倚在灵驼上,脆声道。
赵庆笑着接过了手中绳索,递给身边的清欢。
红衣女子轻盈一跃,便如同姝月一般侧乘在灵驼上,纤手微抬梳理着耳畔青丝。
“到了夜里烤制驼峰,咱们便转成两人一骑。”姝月脆生生道。
赵庆:……
两头用来骑,两头用来吃,姝月是懂食材的。
四头灵驼悠闲迈步,踏入了大漠飞雪之中,离开了楚国。
赵庆在心中默念道:“有点儿像出国旅游。”
司禾轻笑:“周游列国应该骑牛……不过小姨的玉足好美啊,你说呢?”
赵庆反咬一口:“你是不是恋足啊?”
司禾没有回应。
只是赵庆脑海中浮现出一副画面,雪地之中少女的白嫩小脚俏皮晃动,一条轻柔的白尾不时扫过,荡起些许碎雪……
·
是夜。
皎月与寒星同映,飞雪如絮。
一望无际的大漠之中,尽是皑皑白雪,映着幽暗的月光,宛若梦境。
天地俱寂,在这片无垠大漠里,就连寒风都失去了声音。
此地距清泉郡六十里,对于万里黄沙来说仅是寸许,但已足够赵庆一家纵情天地之间。
遥望远空天地相接之处,银河落入雪层,划出一道又一道柔和的线条。
此刻,世间似乎仅剩下这一家四口。
遮蔽神识的封尘阵布下,数颗中品灵石堆积在阵盘上,用以供应消耗。
小姨褪下玉鞋收起,赤足迈动之间,以灵气将方圆百丈的雪层尽数消融,露出其下还有些干燥温暖的细沙。
赵庆缓步走到最中心的位置,调动道基之内的凝练灵力……
同时施展神识术诀与灵力秘法。
【离·通幽】
【离·血炼】
【离为火!】
如今他修为大有精进,能够将灵火完全掌控,不至于如同当年那般放火烧山……况且这周围也没有草木。
一团炙热的火光凭空而起,除却最中心的三丈篝火之外,沿着封尘阵的边缘同样也有灵力布下,足以杀伤练气后期的灵火隐而不发。
姝月则是将剑鞘刺入层沙深处,用以固定灵驼的绳索。
而后在三人的注视之下,将其中两头灵驼拉到了阵法边缘……
多年之后,小姨才做出评价——姝月是个仁慈的厨娘。
女子解下了秀颈间的绒领,用纤纤玉手轻柔抚摸灵驼的头颅……温柔亦同残酷。
一道道紫青电光勾连闪烁,两头灵驼瞬息倒地再无声息,走的很安详。
姝月抽出腰间软剑,轻易取下了四枚驼峰,而后催使寒冰符将兽尸冰封,阻挡血水与腥味儿。
业务很是精湛。
她以短匕将食材剥皮,而后丢出一座铜架,连带驼峰一同置入篝火中。
女子回望丈夫与小姨的目光,俏脸微微泛红,小手宽衣解带,换上了一件新的衣裙……之前的绒衣毕竟沾染了些许腥味儿。
翘臀玉腿被轻轻遮掩,姝月似是又想起了什么,自灵戒中取出几种香料丢入铜架之内。
清欢取出了四枚玉碗摆置,而后又取出了在清泉郡买的烈酒。
是凡俗极为常见的烧刀子,整整三大坛。
泥封被清欢接连取下,浓烈刺鼻的味道逸散而出,仅是闻上一闻,便已经醉了三分。
这种烧酒不如灵酒美味,也对修行没有任何裨益,但是却够烧够烈,似能灼伤人心……
灵火升腾,姝月的俏脸被映的通红,她一只手腕撑着精巧秀颌,另一只小手紧握灵剑,翻烤着铜架上的驼峰。
小姨则是躺在火边,仰身翻看着手中的书册,身边还有数十本小册散落。
那是他们此次出行,一路上途径各个国属郡县的县志……
朱红纱衣随意垂落,宝红纹带被灵火侵吞灼断,小姨毫不在意,并将玉足埋入温暖的细沙深处。
她记忆极好,看完一册之后便会将县志丢入火中,不会再看第二遍。
赵庆微微侧目,女子似是有所感应,瞬息放下手中书册美眸凝望对视:“嗯?”
赵庆笑着摇头。
这是晓怡独有的习惯,除了有点洁癖之外,便是每到一个地方,都会提前翻阅各种书册资料。
即便只是凡俗县志,可能对一个修士并没有什么用处。
对这位相府中走出的女子来说,或许能从乡俗县志中看到更多的东西,但她很少提起。
寒夜幽寂,驼峰的血水滴落在铜架上,滋滋作响。
除却小姨方才的一声轻疑,此间再无任何交谈。
姝月静静翻烤食材,灵剑与铜架碰撞传出叮当声响。
小姨手中的书册翻页,被寒风撕扯。
清欢跪倒在主人身边,一双凤眸中秋波流转。
此刻无需言语,又似有无尽言语。
终于,周晓怡将最后一册县志丢入灵火,轻声道:“我在红柠的灵舟上看到了琴架,琴还在吗?”
赵庆点头,取出灵琴放到了小姨身前。
女子轻褪纱衣,除去袖口些许阻碍,纤纤玉指抚过琴弦,发出一连串悦耳的叮咚之响。
她面露思索之色,似是在记忆中选定了一首曲子……而后尾指轻轻勾弹。
铮!
娟秀灵戒在琴弦上擦出婉转哼鸣,如同枝雀引吭高歌。
下一瞬,嗡鸣尽去,悠扬如风雨的琴律回荡在无人大漠之中。
小姨自然是会弹琴的。
虽说算不上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当年与天香楼的秀姑娘交往颇深,又有国公府幼时的耳濡目染,总也算是一位才女。
哗啦啦……
烈酒浇灌,清欢将一盏玉碗置于铜架之上,柔声道:“清欢为主人温酒。”
话音落下,女子笑盈盈起身,褪去靴袜缓步走向火光另一侧。
一抹水袖在寒风中肆意荡漾,清欢玉足踏下,似是踩着眸中独特的韵律,摇曳生姿,曼妙轻灵。
小姨美眸轻抬,渐渐放缓了琴律……
冷月寒星之下,大漠飞雪。
有曼妙女子,清颜白衫,青丝墨染,水袖飘逸,若仙若灵。
天上寒月开宫镜,清欢时而抬腕低眉,时而轻舒云手……
青丝飞荡星宿摇,舞抵花柳莲承步。
姝月捧着俏脸,沉浸在清欢的舞姿内,一时间铜架上的驼峰被烤出半抹焦黑。
赵庆眸光微凝,看着火光后的倩影,更觉得几分朦胧飘逸。
良久过后,耳畔的琴声渐渐消逝。
姝月脆声笑道:“可以吃了,再烤便不够香嫩了。”
顾清欢莲步轻移,笑盈盈的迈步而回,她赤足踏过火光,纤纤玉手端起通红的玉碗,伏跪双手呈递:“主人,小心烫。”
女子动作行云流水,如同起床喝水那般轻松。
但却引得小姨美眸微颤,姝月调皮的吐了吐香舌。
原本飞荡的水袖被灵火灼尽,露出通红的藕臂,十根纤纤玉指被烫出了伤痕,碗中烈酒荡漾。
赵庆感觉到自己的心跳都瞬息停滞,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攥住。
算了,这也不是清欢第一次犯病。
他接过玉碗一饮而尽。
烈酒滚烫入喉,极尽灼感,宛若一道火线直入肺腑深处,浓烈的酒香萦绕鼻尖,女子的玉手上隐现血肉。
她明明可以用神识或是灵气将其取出,亦或是气血外放也能轻易操控……但偏偏选择用肢体。
清欢笑盈盈道:“烫吗?”
赵庆缓缓摇头,端起另一碗烈酒灌入清欢口中。
浑浊的酒液顺着女子玉颈淌下,清欢以藕臂轻抹,笑道:“清欢为主人侍酒。”
赵庆没有说话,将眼前女子揽入怀中,接过姝月切好的驼峰喂给她吃。
脑海中阴华轻轻震荡。
司禾笑道:“清欢在调教你。”
赵庆默默回应:“你发现的太晚了……我早就被她驯服了。”
司禾轻疑道:“你什么时候察觉到的?”
赵庆:……
“很早之前。”
“能怎么办呢?自己女人的小心思罢了,只能默默承受。”
司禾沉默一瞬。
幽幽道:“赵庆你怎么还不死啊?”
“让我夺舍你吧,你别修行了,我替你修!”
赵庆:“那不行,这三个磨人的小妖精手段极为恐怖,还是让我来承受吧。”
……
啪嗒。
啪嗒。
啪嗒。
黑白棋子错落,清欢与姝月坐而对弈。
周晓怡枕在男子臂膀上,只觉得身下的细沙极为温暖。
漫天飞雪荡漾,却又无声无息的从眼前消逝。
她已然结束了千日筑基,只等明年芒种去往长生剑派了……之后不管有没有加入血衣楼,都要晋升筑基之境。
不过以她如今的修为底蕴,又有赵庆可以暗引含光剑帮忙,可以说失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女子亲昵的蹭了蹭赵庆,美眸间流露出些许醉意。
火光升腾,扭曲了四人的身影……
·
寿云山,寒夜飞雪。
白发少女双目无神,感受着赵庆的心念与那大漠中的火光,缓缓低下了螓首。
小巧玉足在雪中轻踏,她看着自己的趾尖,幽幽叹息。
世间没有人知道,她的孤寂从何而来。
幽闭寿云山也不过是三百年,对于一位山海神灵,也算不得太过难熬。
她渴望自由。
但却不是赵庆以为的自由。
相较于寿云山的封印,更让她无法应对的是另一件事。
她身上有时间的枷锁,有世间最残酷的诅咒。
眼前似有火光升腾。
……
一万八千年前。
山海大荒之东,太阿山。
狂风摧折深林,暴雨如注,然而在暴雨中又有升腾的山火混杂着雷霆。
司幽国与白民国的人都说,那是天罚。
是不是天罚她不知道,但她……便生自那一场山火中。
她是天生地养的异兽。
青丘狐族拒绝了她,她额有双角,并非狐类。
鱼龙国的部族驱逐了她,她没有人形。
那些年,懵懂无知的小兽辗转于太阿山周围,最终被司幽部族所捕。
小兽已然能通人言。
她说明来历,自己是太阿山火所生……
但招来的却是囚禁,被当做祭品奉献给神明。
司幽部族的人都说,她是不详之兽,是天罚孽物。
应当绞死之后,以兽血书刻图腾,求天神不再动怒。
然而后来,她却成为了司幽国的大祭司,庇护着整个司幽部族绵延了万年之久。
她想要改变那些痴愚之民,故而留在了司幽。
这个曾经要将她绞杀的部族,如今却是她心心念念之地。
岁月能够改变一切,那些要杀死她的人,怕是枯骨也已经化作了尘埃。
但她却长视久生,依旧注视着太阿之山。
当年的恨意早已遗失在岁月之中。
那些仇视之人,那些交好的山魈,那些俯拜的子民……皆尽烟消云散。
但又有新的山魈诞生,又有新的子民祭拜,又有新的故事填满了她的心念……
修士所求的长生,在她看来,实则是世间最折磨的惩罚。
渐渐的,她失去了欲望。
失去了喜怒,失去了悲欢情欲。
即便是青影将她抓来了寿云山,镇封三百余年,她也不觉得对方是自己的仇敌。
她没有仇敌。
只需要安静等待,所有的一切都会化作过眼云烟。
这便是长寿的代价。
她是时间的囚徒,永世无法挣脱。
有一天,她发现了有趣的小男人,一个与自己一般无二,身负青龙刻印之人。
赵庆应当也是异世行客吧?
果然。
可是又能如何呢?
她尝试捡起自己失去的悲欢,尝试调动自己的情欲,尝试让生命不再那么枯寂。
这是一个新的世界。
寿云山外,司禾一步迈出,便是新的故事。
没有太阿,没有司幽,没有神明,也没有万年枯寂。
可她心中总有些畏惧……
即便是自己将生机渡给那男人,又能如何?
为他延寿千年,延寿三千年,甚至是将自己的生机尽数传渡……
可总有一天他会消逝在岁月中。
而自己……或许依旧孤寂。
江山风雨,岁月山河——她从来都是一位看客。
白发少女黛眉轻蹙,尝试寻找争风吃醋的感觉,但却无法在心中掀起一丝涟漪。
即便是男女之间的爱意情丝,她也感受不到一丝一毫。
可是……
“我很努力了啊。”
少女化作小狐,窝在石院墙角,默默蜷起了雪尾。
自己的阴华传来男子的心念:“为什么觉得有些悲恸?”
她轻笑道:“你的时间都给她们了,陪我太少,生气了。”
“话说姝月的屁股也挺翘的,刚刚才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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