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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云山顶。
一片桃柳宫苑深处,楼阁伫立于嶙峋陡峭的崖壁之上,眼前是湍急的飞瀑,如同滔滔大江倒悬天地之间,落入玉潭之中溅出雪白的水花。
声如奔雷,澎湃咆哮,激揣翻腾,水气蒙蒙。
这处宫苑出自朝廷名匠之手,而那如同珠帘一般的飞瀑,则是阵法使然了。
当年司禾为了给涟阳镇灌田,购下了数之不尽的涌泉阵,如今将残余的阵盘置于悬壁之顶,再辅以陆青留下的四阶聚灵阵……浓郁的灵气飞瀑几乎不会断绝。
朝霞映着激昂的水花,玉潭之中倒映着红桃绿柳。
清冽的晨风轻抚女子的白发,扫在脸上有些发痒。
王姝月静静站在司禾身边,身后背着一柄偌大的玄铁阔剑……
司禾在观望仙气缥缈的桃柳云瀑,姝月在观望风华绝代的山海妖神。
耳边传来慵倦清冷的言语:“洛纤凝带来的御剑神通,对你来说还很是晦涩,日后再教你吧。”
娇俏女子轻盈点头,相较天倾剑与御剑神通,她反倒是对司禾这幅高傲冷冽的姿容更感兴趣。
晓怡私下里可是说了。
司禾就是一个色厉内荏的小蹄子,虽然凶一些的时候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但骨子里顽劣欢脱,内心又很渴望被她欺辱……
此刻,白发仙子烟眉轻蹙,清冷的言语极尽轻挑:“月儿在看什么?”
姝月:……
她明眸含笑,轻柔道:“你这幅姿容,身段比之前的体型丰润太多了。”
听了姝月的夸赞,司禾心中暗喜,但面色却渐渐阴沉。
一双寒眸审视女子,清冷言语:“习剑之时不允分心。”
“好……”
姝月乖巧点头,内心不以为意。
事实上,司禾如今在他们一家的心中,几乎已经没有了任何威慑力,甚至仅有的尊严都被小姨拆了个一干二净。
但大家还是很自觉的帮她保全颜面。
司禾藕臂轻轻挥动,姝月背后的阔剑瞬时消失,于两人身前轻扫而过……晨风荡漾,垂柳摇曳,对岸的飞瀑骤然停滞,于崖壁之间断流!
更诡异的是,嶙峋陡峭的山崖依旧古朴苍劲,并没有留下丝毫剑痕。
与其说是剑意斩断了飞瀑,反倒更像有一双巧手轻轻托起了湍急的珠帘。
王姝月明眸震颤,她白皙手腕被司禾握紧,天倾剑倒卷而回落入手中。
“看好了。”
女子随意提醒,引着她的小手轻轻一挑,无锋阔剑震颤不止发出沉重的嗡鸣之声。
随着这毫不起眼的一挑,瀑下玉潭中的倒影消逝,化作丝丝点点的水珠飞掠崖巅。
宛若世间的雨水回归天穹,又像是时光倒流,江河自眼前涌退,飞瀑呼啸着直返山巅……
见此情形,姝月不由瞪大了眸子,俏脸上满是难以置信之色。
这等神异手段对修士来说并不算什么,或许晓怡以水灵根驱使也有可能做到,但司禾……却并未动用灵力。
隐约之间,她感受到了一股难以言明的力量,在飞瀑玉潭之中巧妙流转。
“天倾剑,应是沉势之剑。”
“与其使用灵力神识牵引剑气,倒不如静心体悟这股独特的剑势。”
剑势?
姝月双眸微凝,盯着远处倒流的飞瀑沉默不语。
她之前看过一册剑客话本,其中便提到——剑势本有次序,活步而运力,运力则知势,知势则通法……
但很显然,凡俗臆造的巧妙法门,与真正的修行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王姝月屏息静气,轻柔询问:“如何体悟天倾剑势?”
司禾稍稍回眸,揽过女子香肩陪自己倚在楼台之上,而后拂动她的双眸使其闭眼,又以浩瀚元神禁封了她的灵力与神识。
“这段时间便不急修行了,先用心体悟天地间的势。”
“道生,物形,势成。”
“激水之疾,至于漂石者,势也。”
“登高而能眺远,此为山岳无声之势,鹏鸟驾驭青天,此为长风呼啸之势。”
姝月双眸紧闭,听着耳畔的缓缓讲述,自然也收起了玩味心思,她知道司禾这是真的想教自己本事。
此刻她思绪发散,轻疑道:“刀剑伤人为金铁锋锐之势?山沼泥泞为大泽绵柔之势?”
司禾美眸扑闪,认真凝望小姝月弯弯的睫毛。
“你自行感悟便好。”
“为你布下课业如何?”
姝月轻轻点头,表示自己会用心完成课业。
很快的,司禾便给她安排了满满当当的任务。
每天清晨要来山顶听风,而后前往飞瀑之下静坐,傍晚要用天倾剑伐木,夜里还要宁心抄书……
直到书墨之时,能引动绵柔毫尾力破青岩,才算得上入门。
“修为境界固然重要,但体悟天地为己用,才是修行真妙所在。”
……
姐妹两人一番口传心授之后,姝月被安排的明明白白,乖巧的迈步走到了飞瀑之下淋水——还不被允许使用灵气神识阻挡。
湍急飞瀑如大江汹涌,女子如墨青丝紧紧贴在鹅蛋俏脸上,眯着眼抿着唇娇躯挺拔。
溅落的水花如同碎石,打在额顶生疼不说,衣衫被浸湿之后贴在身上更是难受……况且她本就怕冷。
司禾负手而立,玩味轻笑道:“飞瀑与清泉有何区别?”
听着轰隆水声之中的模糊言语,女子娇躯打了个激灵,咬牙大喊:“又凉又疼!”
瀑布之外再也没有传来回应,王姝月微微眯眼寻索,那道白发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
狭小丹室之中,薄被下的娇躯轻轻震颤,顾清欢蓦的睁开双眸醒来,像是做了一个噩梦。
她轻轻喘息,环视周围景象。
这已然不是昨夜成婚之时的八十号丹室了。
丹台之上,白玉杯中的清茶已经不再温热,凌乱的被褥堆积在墙角——空无一人。
女子深深呼吸,习惯性的浅饮清茶润唇。
她注意到,平时搭在门后的朱红纱衣消失不见了。
晓怡出门了,醒来主人也不在身边……已经走了吗?
赵庆并没有言说什么时候前往冥殇,只是说这些日子想多陪陪清欢。
此刻,顾清欢环顾冷清狭小的丹室,一时间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她穿着单薄亵衣走到了屋外……
艳阳高照,桃柳交映成画。
暮春的青草依旧葱郁,山下司幽城的城墙黝暗而庄严。
为什么要不告而别?
女子缓缓蹲靠在墙边,她知道司禾和姝月还在山上,只是自己没有神识,一时半会儿也寻找不见。
望着眼前熟悉的景象,前两天还和晓怡一起陪着司禾品茶……跟主人一起玩牌……
春风轻抚,吹落一滴滴晶莹。
顾清欢粉唇微抿,清丽容颜上满是笑意,但眼中的世界却被泪水晕染的渐渐模糊。
从交萍县的山洪之中捡回一条性命,直至如今。
自己有了可以相互托付生命的男人,有了事事都想着自己的姐妹,即便是没了修为……但柳盼和姐姐就在不远处的山腰居住。
山下的弟子们忙忙碌碌,男女说说笑笑,一代新人又在寿云山下开始了新的故事。
顾清欢远眺蔓延不知尽处的城墙,环绕着寿云山……坚定而牢固。
像是昨夜主人温暖有力的怀抱。
她抬手抹去眼泪,低头打量纤柔足底,其上隐约还能见到丝丝血痕。
昨夜主人就这么把她抱在怀里,帮她揉了一夜小足……
顾清欢感觉这辈子真的值了,莫说做药奴,哪怕为他死上一万次……也值得。
耳畔传来簌簌动静,一只通体雪白的小兽飞掠而来,撞入了女子怀中。
……
衰草连横向晚晴,
半山柳色半城影。
人面不知何处去,
桃花依旧……笑春风。
·
屈云州。
一艘浩无边际的飞舟隐现于云雾之间,其上承载了数千修士。
这是幻雨阁的飞舟,主要负责迎送修士们往返永宁之地,当然……是收费的。
寻常修士出门在外,若无宗族好友相随,一般都会选择这种飞舟赶路。
至少安全有保障,不会被各种突发情况影响了行程。
此种程度的飞舟已然属于灵宝,非元婴修士不能驾驭……
按赵庆的话来说,就一牛逼轰轰的公交车,他自己也有一艘,比幻雨阁的更精致华美。
而且还被司禾注入了磅礴灵力,能够激活一次。
飞舟之上不仅有琼楼玉宇,还有山石草木,活像是一个能够随意移动的宗门。
价格也极其昂贵,以孔阳翠鸳弟子的身份,都不能带他们一行人白嫖。
筑基修士一人三万灵石,金丹修士一人八万灵石,童叟无欺。
这让赵庆肉疼不已,果然……元婴大佬不会平白无故的给人当司机。
这趟他们五个筑基,两位金丹,刚一出门路费就花了三十多万灵石。
好在没带周云丰和杜书堂,不然还得再添十六万。
原本按照小姨的计划,是要带上这两位楚国供奉的,但如今有了刘子敬跟随……也就没什么必要了。
有了更好的选择之后,那两位反倒显得累赘。
以刘子敬的实力,寻常的元婴修士都能扛得住,更不用说人家吃过上次的亏,这次出门直接带着奶辅。
单单是白婉秋自己的实力都不弱。
他们俩一位血衣一位天香,出门在外丝毫不惧任何元婴修士。
再反观楚国的两位供奉,如若遇上有些底蕴的金丹修士,他俩很有可能绑一起都扛不住揍。
差距……太大了。
宽敞的书房之中,赵庆倚在窗边,如此感慨着。
这些老牌玉京弟子的底蕴,可以说是深不可测。
皇室供奉见了陈长生,都战战兢兢唯唯诺诺,一境之差宛若天地鸿沟。
而刘子敬白婉秋这些人,不说是对陈长生呼来喝去吧,反正也平等论交,没什么敬畏感。
此刻,小姨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玉简。
思索着轻声开口:“飞舟玉简上有言明,三日之后抵达千幻州。”
“千幻州是云海弟子云集之地,咱们可以在那边寻索……看看能否换购一些遮掩容貌神识之物。”
“如若是术法灵诀则更好,你用得上。”
赵庆微微颔首,这应当不难。
毕竟千幻州也有血衣楼,过去找找不费什么事。
云海一脉主修幻术,如果能搞点边角料法门,有天道残片多肝一肝,之后也能派上不小的用场。
此刻,他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缓步走到小姨身边,将其轻拥入怀。
“等此间事了,再带你去无涯峰……咱们家一起去。”
无涯峰?
周晓怡美眸震颤,嗔怪的看了赵庆一眼,娇躯缓缓相倚,含笑道:“都多少年了,我都以为你忘干净了。”
赵庆:……
说实话,我也是刚想起来。
他捏了捏晓怡琼鼻,轻声道:“怎么能忘?这可是你的聘礼。”
十二年前,晓怡在紫珠灵舟上和他私定终身时,曾有过要求。
要他日后带自己遍游天下——修远州万里雪川,千幻州无涯峰云海日出,骨州无尽熔岩火浆之畔的夕阳……
岁月一晃,无涯峰近在眼前。
但却还得等到下一次……
女子弯弯的睫毛扑闪扑闪,似是在审视着赵庆心诚与否。
对视良久之后,她微微倾身贪婪吮舐男人唇瓣,纤柔藕臂紧紧环抱,像是要将自己融进他的胸膛。
足足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周晓怡面色涨红,才轻喘着抿动红唇,一双美眸之中满是迷离神色。
她咬耳低笑:“女儿还有一处想去。”
赵庆凝望眼前痴迷美眸,心神荡漾不止。
“夏皇界?”
“嗯……有生之年,想随爹爹去夏皇界看看。”
对此,赵庆自然是欣然应允。
不光小姨想看,他自己也想搞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提及千幻云海一脉,他免不了又想起了那位名叫姬梦的云海行走。
总的来说,永宁州还是太小了。
如同幻术云海一脉,巫蛊白玉一脉,符修南仙一脉,都没有在这里留下道统。
至于禅道菩提……也只有道信一个人,在贺阳山上发癔症而已。
周晓怡查看着纤指上的灵戒,轻轻叹息:“筑基修士乘坐飞舟要三万灵石,确实有些昂贵了。”
这趟出门她身上带了八百万灵石,一点点路费也只是毛毛雨。
但寻常的筑基丹,总也不过五千灵石,相比之下便显得这幻雨阁的飞舟价格高昂。
赵庆深以为然,拥着晓怡站在窗边,观望着远去的山河与飞舟上的飞泉奇景。
能乘坐飞舟离开永宁州的修士,一般都有些家底……
否则也没那么高的心气想去外面闯一闯。
赵庆思绪发散着,脸上显露出一抹笑意。
幻雨阁是翠鸳楼的势力,这翠鸳一脉除了搞搞情报,卖卖传讯玉,建建信号塔……竟然还有公交车业务。
他缓声笑道:“元婴修士驾驭飞舟。”
“即便飞舟上数千修士都是筑基修为,这一月也有数千万灵石的进账。”
小姨美眸轻撇,笑道:“这数千万灵石,大多都得上交幻雨阁,而后还要上交翠鸳一脉,驾驭灵舟的元婴前辈拿不到太多的。”
赵庆心说我自然明白,但……
他取出了一枚白玉小舟在手中把玩。
“陆青为什么手里会有一件飞舟灵宝?”
不能是抽空兼职公交车司机吧!?
小姨狠狠剜了赵庆一眼,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但也还是调笑着跟他一起编排陆青。
“嗯……神刀屿远在海外,无尽汪洋上总有迷途散修,说不定还能接一些活计赚取灵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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