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似乎在一瞬间安静了。

    没有任何声音，就像是所有人都被按下了静音键。

    地狱一般的地狱城内，正在啃噬尸体的变异野狗抬起了脑袋，下水道里争抢血肉的巨大耗子蜷缩起了尾巴，城郊闻到了那无双血腥味的癫狂兽停止了奔袭的步伐，就连悲痛的人们都忘记了哭泣。

    “咯——咯——咯——”

    诡异的咕哝声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好像很轻、好像很吵，就那么在每个人的耳边回响，细密、轻微、连绵不绝。

    天空中，昏黄色与暗红色交织，无边无际的阴影从各处赶来。

    突然，巨大的海潮声响起了，人们惊恐地抬起脑袋，就像是有海啸平地而起，就要袭来。

    “那、那是什么？！”

    有人发出了惊骇无比的声音，他指着破损城墙露出的缺口，那儿的地平线上，有什么东西在赶来。

    那东西密密麻麻，身上反射出天空中惨淡的光，将路过的一切全部都侵蚀掉、吞噬掉。

    那是……无边无际的海潮！

    不，那是灰海！

    灰海竟然活了过来，它从帝都的边际奔涌而来，直扑向整个帝都的中心，它太庞大了、太渴切了，也太快了。

    仅仅是几个呼吸之间，巨大的灰海便拱起身子，像是传说中的海怪一样冲来。

    在那消散的能量飓风之中，赤着上身，皮肤上满是被侵蚀痕迹的白有命踉踉跄跄地站起了身子。

    他看着那扑过来的灰海，脑海中只剩下了最后一个想法。

    “邪神……要降临了……”

    为什么……为什么我击败了皇兄，还会发生这种事情……

    天空中，似乎有无数惨死女鬼的声音在发出宏大、尖利的史诗一般的悲鸣声，若是仔细看去，那天空中无数投来注视的眸子里全都带着兴奋与期待之色。

    似乎，有第一个降临的邪神就代表着，祂们也可以在接下来的时间内降临于这个世间。

    这震颤世界的动静让每一个人都明白过来一件事。

    邪神的降临，已经完全无法阻挡。

    “咯……咯……”

    白无咎残破的身子垂落在废墟中，他的无数分身全都被白有命斩杀殆尽，只留下了这一具残破无力的躯体。

    他看着那涌来的灰海，眸子瞪地大极了。

    “一直、一直在夺舍其他躯体的我……竟然被人夺舍了……”他的嗓子眼里，血液的咕哝声不绝于耳。

    “克隆体……哈……”白无咎惨烈地笑了起来。

    白有命已经无暇再去管那个早就不是自己皇兄的人，他愤怒地看向周围。

    “肖恩？！出来！”

    怒喝声充斥周遭，但是，没有任何人回应他。

    白有命出奇地愤怒了起来。

    眼前，邪神的降临已经无法阻挡了。

    地底，那属于肖恩的身体缓缓睁开了眼睛，那面容瞬间扭曲，随即变成了高訽的模样。

    “第一次信守承诺，居然是这种感觉，我要开始改变我的行事风格了。”高訽享受地举起双手，心中的喜悦已经不需要再遮掩了。

    肖恩那小子……竟然没有骗自己！

    祂做了无数准备、下了无数决心，还留下了最重要的后手，无非就是防着肖恩那小子把自己诓骗进去。

    没想到的是，一切都是真的！

    祂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重获身躯的美妙，感受到那脚踏实地的满足感，磅礴的力量已经在渐渐地复苏，熟悉的一切正在回到祂的体内。

    高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满脸都是陶醉之色。

    “重新踏上这个世界的感觉……真是美妙……”

    祂的欣喜已经不需要掩盖，甚至于，祂开始真正地考虑起了那件事。

    完全降临之后，就让肖恩那个小子来当自己的首席主教好了？

    有令人赞叹的脑子、令人侧目的野心、甚至是令人胆寒的癫狂，他来做自己的首席主教，实在是再好不过了，高訽甚至想不到更合适的人选。

    但这个念头只是出现一瞬，高訽便自己将其否定掉了。

    不，还是算了吧。

    肖恩这种人放在自己的身边，实在是危险，太危险了。

    的确，现在的肖恩无法反抗一位完全降临的邪神，但以后呢？

    让其掌握自己在世间的权柄，这是在为其野心提供生根发芽的土壤——若是自己有任何的懈怠，也许，自己就会另一位不知名的邪神取代。

    这种人，不能让他活下去。

    高訽有些可惜地摇了摇头，祂的确非常欣赏肖恩，但死了的肖恩，要比活着的肖恩讨喜地多。

    “罢了，我会给你一个体面的死法，你身边的人，我会给他们皇帝一般的权利，这是我对你最后的尊重，肖恩。”高訽满意地闭上眼睛，享受着这熟悉而久久未感受过的一切。

    不过，一会后祂又睁开了双眼，露出了不悦之色。

    这一次，倒不是针对肖恩，而是针对剥皮使者。

    “我还当着肖恩的面夸你是个天才，没想到，仪式还是不够完整……”高訽的语气里充满了不悦。

    这种美好的时刻停滞下来，打断了祂的自我享受。

    祭品够了，通往本体的世界也已经打开，力量的通道也已然建立，唯独最后一步上出了问题。

    以皇室血脉作为祭品的面具已经献上，应该是那个叫白问的？但是，意识层面上的凭证却不见了。

    “麻烦……”

    高訽不悦地挥了挥手，但这对于祂不算大问题。

    和剥皮使者不同，祂是正儿八经的邪神，而不是自我意识不完整、只能寄生普通人的邪神。准确来说，祂拥有神格和本我意识，而剥皮使者却只是拥有神格而缺乏自我意识。

    档次不同。

    高訽的手指在虚空中跳动了起来，祂要自己构建一个凭证。

    会花费一些代价，但对于降临这件事来说，不值一提。

    而此刻，那挂在废墟中的白无咎发出了干瘪而无力的笑声。

    他的眸子里多了一些可怕的东西。

    因为他察觉到，重塑仪式的关键节点上，竟然还有‘面具’存在！

    消失不见的白思，再一次出现了！

    “肖恩，这是你打的主意吗？不过，你恐怕要失算了……”

    白无咎大笑了起来。

    白有命回头望过来，看到了令他永生难忘的一幕。

    “白有命，和你的哥哥做最后的道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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