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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樊城最近几天很热闹,不是新皇登基,举国欢庆,也不是仙姿玉貌的靖安王妃马上要过三十二岁生日,一向对她宠爱有加的靖安王要与全城百姓浮白载舞,官民同乐,是青州水师折损近半的消息捂不住了,就像这场往年从没有过的入冬寒潮,由北向南,吹过姥山岛,吹过八百里平湖,吹进庆湖城,又至青州心脏,西楚门户襄樊。
春神湖上一场水战,两艘青龙楼船,四艘黄龙大船,数十条赤马船、白鹞船,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三千水师官兵活下来不到四成。大雕和火麒麟离开姥山岛南侧战场后径向东南,又把停靠在庆湖城外水师码头的六牙巨舰与两艘维护检修的黄龙大船点了,北风引燃码头,水战物资烧了个七七八八,趁秋燥在附近林场引发一场大火,烧毁了与姥山岛净瓶观音隔湖相望的真武观,险些波及庆湖城。
六牙巨舰楼高六层,展帆十几丈,足以容纳三千名官兵,不像青龙楼船只在重点部位裹铁皮,左右船舷和分层排布的女墙外面围满铁具,圆钉密布,甲板立拍杆,置抛车,楼顶战格、垒石、铁斗,作为青州水师的旗舰,是一座不折不扣的水上要塞,整个离阳只有两艘,一艘在东海,一艘在春神湖。
靖安王要青州水师封锁姥山岛,不是进攻姥山岛,赵珣想法再多,也不敢打六牙巨舰的主意,最后这称雄春神湖的庞然巨物一炮未发,便在家中失火趴窝,沦为青州水师百年之耻。
王林泉出卖靖安王,认林青为主,还把最疼爱的小女儿亲手送上他的床,在姥山岛扯旗自立,扬言谋反,青州人一开始是当笑话听的,叫他老糊涂,再三确认过上述消息的真伪后,讲笑话的人和听了笑话当笑话的人,发现自己才是笑话,林青是真有占岛称王的实力,一雕一狗毁了半支青州水师,战力强得可怕,城中人心惶惶,流言四起。
挎竹篮,牵孙女小手的发福妇人站在临近北门的山货摊位前面,望以黄麻绳紧扎灰袍袖口,装扮很土,却很利索的老板说道:“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出摊?没听他们说吗?那个杀人如麻的大魔头已经离开庆湖城,算算日子,今天该到襄樊了。”
山货摊老板下意识瞟过街上店铺,看见有人在收招幌,还有小二坐在门口台阶望风,据说背景深厚,食客络绎不绝的明阳楼也闭门歇业,楼下楼上覆盖窗板,免得因客人臭嘴获罪,像陵州城三冬楼那样,一把火下去烧出个江湖大屠杀纪念馆,林青人不在陵州,还天天打北椋王的脸。
“这城门开着,墙头巡逻的士兵也不见多,哪有一点要打仗的意思,老婶子,你莫要吓我。”
他摸了摸胸襟里面沉甸甸的钱袋,今天街上人少,摊位也少,进项反倒比前几天多了两成,记得那些穿青衫和白衣的士人议论王林泉,用过富贵险中求这个词,那他现在做的事,是不是也应在这个听起来好有道理的词上?
“老婶子,你该不会是想要吓跑我,好占我的摊位吧?”
妇人面敷恼红,往前拉了拉嘴巴沾一圈麦芽糖的小孙女,强辩道:“我占你的摊位?卖什么?卖孩子吗?”
“老婶子别急,我说笑的。”山货摊老板有些尴尬。
妇人缓了颜色,指着摊位东南鲜亮诱人的青头菇说道:“这样,便宜一点,我给你把这些菌子包圆,让你早些回家,莫要给那个大魔头顺手宰了,十文钱,怎么样?”
那老板目瞪口呆,没想到她在这儿等自己,指定前天媳妇上山,为避毒蛇滑下山坡,意外采到的青头菇说道:“老婶子,你看这些菌子,肉质厚实,大小均匀,我还把根儿上沾的泥土搓得干干净净,你给十文就想打包带走?太少了,起码二十文。”
“年轻人,有句话说得好,赚再多钱,也得有命花才行,赶紧收摊回家吧,再不走,等那大魔头杀进城,想走你都没机会了。听我的,十二文,最多了。”
吱嘎吱嘎……
一辆匹配白马,四角垂黄,车辕两端挂铜错银兽首的豪车经北门驶入主道,楚平生掀起苏绣窗帘,看着与山货摊老板杀价的妇人相当无语,绿蚁捂着小嘴在对面笑不停。
“公子,都说恶名能止小儿夜哭,你的更高级,还能拿来砍价。”
楚平生没有回应她的调侃,又往后面看去,另一辆悬挂棉布帘子的普通马车传来架架的喊声,又有赵凤雅吊嗓喊你压到我腿的声音,老徐频频回头,又不好去掀门帘探视,须臾声止,门帘一皱,蓬头散发的离阳公主露出半个脑瓜,才喘了口气,啊地痛呼一声,被扯住后脑勺的头发拉回去。
“林萧!公子让你把她当狗,没让你把我也当狗玩!”
黄瓜由后窗看到另一辆马车上的情况,很庆幸自己没有坐那边。从船上下来,林萧就黏上了前十几年说的话加起来都没这几天说的话多的堂兄,要他教自己咻咻咻雕铁花的法子,探花郎嫌烦,便让她去捉弄徐渭熊,随便怎么玩,不当人就对了,又置办一辆马车给她用,赵凤雅担心在豪车做错事挨罚,自告奋勇过去照顾生死时刻见真心的小丫头,一来二去就成这样了。
王初冬一身白裙缩在车厢角落,屈腿抱膝,像个哑巴。水战结束后,她要求回姥山岛,楚平生不允,多次咒骂后绿蚁把她带去底舱,见了拴在柱子上的徐家二郡主,天下闻名的才女徐渭熊,威胁她再不知足,就让她与徐渭熊作伴,又讲述一遍徐凤年的大丫头红薯,二丫头青鸟的下场,她才知道自己招惹了什么人。
她是才女,徐渭熊也是才女,林青能这样羞辱徐渭熊,也能这样羞辱她,从那以后她变老实了,让吃饭吃饭,让喝水喝水,让睡觉睡觉,像一具听话的行尸走肉。
楚平生右手探出车窗,往中间一握,揉成团的信纸火光一涌,变作细碎灰烬,被马车带起的风扬了。
黄瓜说道:“公子,你不回去看看吗?”
把脸埋在膝盖间的王初冬抬起头,目光隐含期待,关于信的内容主仆二人并未密谈,绿蚁、黄瓜和她都知道信来自姥山岛,王林泉执笔所写,说林家女眷听闻林青一战灭了青州水师三成兵力,大夫人羞愧难当,带头悬梁自尽,只活下来一个没把自己当林家人的表小姐南花。
“看什么?死了好,死了干净。”
楚平生本就不把冯曲烟那群娘们儿当自家长辈,如果他在姥山岛,得知她们有自杀明志,忠君报国的念头,八成会让王林泉扯几匹白绫过去,送那群死心眼儿一程。
绿蚁说道:“那给王林泉的回信怎么写?”
“不用回,他知道该怎么做。”
王初冬眼睛里的光暗下去,本以为冯曲烟自杀身亡,林青会回姥山岛,她便有机会跳出火坑,没想到林青根本不在意林家女眷的死活,果然是个无情无义的大魔王。
车厢静下来,静得压抑,似乎空气有了重量,要用力呼吸才行。
黄瓜没话找话道:“靖安王赵衡明知道公子这两天抵达襄樊,却未加强城防,严加盘查过往车辆,他不怕吗?”
绿蚁敲了她的头一下,换来大大的白眼。
“现在襄樊城里还有人不知道公子除火麒麟外,还驯养了一头天象大雕吗?有飞将军在,城防加固不加固,人手增加不增加,有何区别?公子想隐秘进城,绝不会让赵衡知道,公子想大大方方进城,就这北椋世子的豪车,你当城门官认不出?”
“还是你聪明。”
谈起北椋世子,黄瓜想起昨天车夫老徐的话:“公子,老徐说一直跟着我们的徐凤年的车队里那个独臂剑神李淳罡不见了,你说他会不会和靖安王联手,准备伏击我们?”
“李淳罡去吴家剑冢了。”
绿蚁大吃一惊,自家公子这几天就没离开过她的视线,夜晚住宿也让她陪床侍寝,徐凤年的车队不紧不慢跟在二里外,他是如何掌握李淳罡的行踪的?
“吴家剑冢?他去吴家剑冢做什么?”
楚平生说道:“亡国公主已经拜李淳罡为师,她的天赋有点特殊,修练方式比较怪,吴家剑冢号称葬剑十六万,对她的境界提升很有帮助。当然,老狗也想借机再入剑冢一次,看能不能修回心境,重返陆地神仙。”
黄瓜惊道:“李淳罡还敢去剑冢?”
她和绿蚁曾听主子讲过,吴家剑冢有名剑无数,许多成名剑客觊觎冢内宝剑硬闯剑冢,战败后失去自由,成为吴家剑冢的剑奴。李淳罡年轻时曾力闯吴家剑冢,不仅安然身退,还夺走了吴家剑冢最强四剑之一的木马牛,后来在与武帝城王仙芝的决斗中折断。
再后来,李淳罡与剑九黄的师父隋斜谷互换一臂,境界由陆地神仙跌落天象,十几年未有寸进,这时去吴家剑冢,吴家那位老祖宗,徐凤年的太姥爷能饶过李淳罡?
楚平生没有说话,绿蚁白了黄瓜一眼,后者一眨眼,两眨眼,三眨眼,猛拍小手,吓得王家才女猛打哆嗦,捂了捂小腹。
“他们现在有一个共同的敌人。”
黄瓜定定看着一直找不到机会自荐枕席的主子,徐凤年的姑姑赵玉台是吴家剑冢的剑侍,为探花郎所杀,大凉龙雀沦为战利品,吴家剑冢当代剑冠吴六鼎来春神湖寻仇,被探花郎一杆无头枪戳死,挂到徐凤年座驾的桅杆上,这份羞辱远超李淳罡当年入剑冢夺木马牛。
现在徐家和吴家有一个共同的敌人,吴见肯定不会在这种时候为难上门还尸的李淳罡和姜泥。
绿蚁说道:“我不明白,李淳罡走了,谁来保护徐凤年?就李玉斧和宁峨眉?是不是弱了点?”
“李玉斧不弱,经过李淳罡的调教,如今也有指玄境的修为了,他是以剑入道的武当弟子,比俞兴瑞那群人实力高一截,逊王小屏一筹,而且曹长卿来了。”
“曹长卿?他可是西楚遗臣,怎么可能保护徐凤年?”
黄瓜终于有了可以在绿蚁面前秀智商的机会,眉飞色舞道:“姜泥命他保护徐凤年,他敢说不吗?那可是西楚皇后的超级舔狗。”
这个词是主子下武当山时揶揄曹长卿所用,被她记在心里,偶尔会想总是期盼有朝一日给主子暖被窝的自己也是个舔狗,转念又一想,她又不是天下第三,一个婢女舔主子兼救命恩人不是应该的吗?后车那位天下第一才女徐渭熊,想这样式的舔主子,都没机会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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