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李平有原因会自杀，那可能就是自己的原因，虽然那件事错不在自己，但事情毕竟是发生了。每次想到这里，宋勤都会发疯地摇头说不会的，绝不会的，李平绝不知道这件事，可脑海里有另一种声音在尖厉地响着：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你害死了你丈夫，你还有脸活着？白天的时候，她也老是精神恍惚，总觉得公司的人在背后对她指指点点，她不敢和人多说话，不想上班，不想看见公司的人，但她也不想一个人待在家里，她更怕空荡荡的屋子给她带来的恐惧和孤单。她是多么渴望能有个说话的对象，一个可以让她信任的说话对象，说说自己的感觉，说说自己不敢对同事、不敢对女儿、不敢对警察说的事。
　　对于李平的死，宋勤不是没有怀疑过死因，不过她只是偶尔有这种怀疑，从警察和公司的人嘴里说的情况都是自杀的可能性大，但有的时候她也有点后悔那么早就把李平的尸体火化了，但是她无法去面对警察的盘问和调查，她怕在警察的盘问和调查下，自己会体无完肤，把一切暴露于众人之下。
　　虽然宋勤上班魂不守舍，但公司领导没有去说她，一是因为同情她刚失去了丈夫，二是也没人敢说她。很明显，在李平的葬礼上，李有成的出现说明他是看重这些老部下的，自然谁也不会轻易去得罪宋勤，连宋勤的上司也躲着宋勤，看宋勤工作的状态，自己是说也不好，不说也不好，再说上面也打招呼下来了，要照顾照顾宋勤，所以宋勤现在手里的工作也是很少。
　　也许是见宋勤太孤单了，宋勤突然在公司里发现了一个可以说话的女人。那天她在卫生间上厕所的时候，突然又想起李平来，于是就躲在卫生间的隔间里哭，呜咽着，正哭得伤心的时候，外面有个女人在说话：“老是哭什么呢？人死都死了，活着的还要活，想想还有这个年龄死儿子的呢，那还不要活啦！”
　　宋勤听着这话的口气是在说自己，于是就纳闷起来，最近自己很少和公司的人说话，以前是有些同事来劝自己，后来大概也是劝得无味了，也就没人来劝了，这个人会是谁呢？于是，宋勤就用面纸擦了眼泪从隔间里面出来，只见卫生间里只有一个在打扫卫生的女人，这个女人宋勤当然认识，宋勤在后勤部管的就是卫生什么的，这些清洁工的工作都是由她来分派，这个女人是才招来不久的，是她刚才说的话吗？宋勤有些疑惑。
　　那个清洁工见宋勤出来了，善意地笑了笑，然后说：“唉，老妹子，人是不能这样活的，不是我说你，像你这样伤心下去，迟早会得病的。”宋勤给这个女人说得有些尴尬，她和她并不熟，她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接受她的善意，她也只好微笑一笑，表示一下，然后把手洗一下就出去了。
　　后来的几天，宋勤不禁对这个女清洁工多注意起来，这个清洁工约摸比自己大些，从衣着来看，家里的条件不是太好，那眉目看着倒是挺顺眼，有些慈眉善目的味道，不像一般的乡下人。干的活儿也挺得体的，宋勤觉得她不错，走路遇上了也就微微点个头，打个招呼。看了档案，知道了这个女人叫张带弟，典型的乡下女人的名字，大家都叫她张大姐。
　　这天，宋勤在家里收拾搬家后未清理完的衣物，几件衣物不准备要了，扔了又觉得可惜，心想还是送人吧，可送给谁呢？现在大家条件都好了，送旧衣服给人家那是寒碜人，她突然想到了张大姐这个清洁工，或许这个乡下的女人会需要。
　　当她把张大姐叫到自己办公室里后，拿出衣物给张大姐，这个清洁工脸上露出了欢喜的表情，见自己的一番好心得到了对方的接受，宋勤也很开心。于是两个女人在宋勤的办公室里从衣服的料子聊到彼此的家庭，再聊到子女，一下子，彼此似乎成了无话不谈的姐妹了。
　　有了说话的对象，宋勤觉得上班比前些日子好过多了，渐渐地也就把张大姐当做倾诉的对象了。张大姐也经常劝宋勤，宋勤也能听得进去了。
　　有天，突然下了暴雨，张大姐准备冒雨骑自行车回家，宋勤于是就把张大姐留住了，打个的把她带回自己的家住了一晚。
　　女人之间是容易沟通的，当两个中年女人在一起的时候，不是谈丈夫就是子女。宋勤才死了丈夫，谈丈夫是不适宜的，自然话题就引向了子女，最后宋勤谈到自己不敢告诉女儿父亲已经死了的事，张带弟不禁也陪着落下泪来，两人哭了会儿，张带弟倒是会引开话题，就谈起公司的事情来，一副乡下人对有成集团气派羡慕的口气，说宋勤她们在里面干一个月拿那么多钱，公司李总一定很有钱了。宋勤说，当然是很有钱。张带弟说，我在背后听她们说李总对你不错，没人敢说你。宋勤不愿谈李有成，于是就说，那还不是看在我死鬼男人的面子上，有钱人不是好东西，有两个臭钱就……本来宋勤想骂李有成的，但一想虽然张带弟是清洁工，但毕竟还在有成集团上班，当着她面在背后骂老板，或许不妥，就把话收了回来。张带弟见宋勤不想继续说下去，也就没说什么了，来日方长嘛，于是就说累了，要睡觉了。
　　23
　　有成集团收购清水钢铁厂的事情已经到了关键阶段，好事多磨，市经贸委与有成集团在谈判上遇到了一个问题已经几个回合没有谈拢，那就是有成集团在计划中提到的清水钢铁厂外迁的土地价格问题。经贸委这边坚持要按照市场价格转让1000亩土地给有成集团建厂，土地总价是三千万，优惠条件是土地的位置任有成在位于郊区的开发区里选。李有成毕竟是个生意人，虽然这次收购行为他的本意是一次政治投机，但他也不想贴太多进去，于是开出的条件是征地的费用全部由政府投入。双方各自从自己的利益出发，谁都不愿让步，谈判自然陷入了僵局。
　　谈判僵局的打破并不依赖谈判桌上的人，而是背后的人，因为能够定夺的人在背后。
　　何援朝终于点头愿意见戴斌了，时间定在这个星期日的下午，地点还是在省城。这个信息是李有成传达给戴斌的。接过电话之后，戴斌理解了李有成与何援朝之间不一般的关系，话也就随便了，就在电话里问李有成，说自己以前和何部长联系不是很多，这次去的意义不一般，自己是不是要准备点什么？李有成说，戴市长，您就放心，我来准备，到时候我去接您。
　　星期天下午四点多的时候，李有成把车停在省财政厅家属院的外面等着戴斌。戴斌接过电话以后就出了门，然后上了李有成的车，李有成是自己开的车，这次为了不招摇，他没开自己那部奔驰S600，换了部普通的桑塔纳2000。戴斌上了车之后，李有成把车开上了路后，指指车后座对戴斌说：“戴市长，我替你准备了点小礼物，你看合不合适。”戴斌回头看着后座上放了一个扁扁的纸盒，他拿到手里打开一看，原来里面是件瓷器盘子，他愣了一下。他不太懂瓷器，他知道李有成准备的东西不会太差，他原本以为李有成会准备点别的什么，没想到是件玩物。拿这个送领导是挺合适的，可是他现在却觉得心里没什么底，因为这些东西价格不菲，不知道李有成花了多少钱，如果要上了几万块钱，凭自己和李有成的关系可就不一定合适了。于是他就问李有成这个盘子要多少钱，李有成淡淡地说：“噢，没多少钱，我买了好几年了，记得不太清楚，当时大概也就一万多吧！”听大概一万多块钱，戴斌也就放心了，也不算太多，本来自己要准备礼物的话，大概也要这个数目，凭自己这个市长的身份，让李有成花这么点钱也不算过。于是，戴斌就取出盘子把玩起来，虽然他不懂，但东西的好坏还是有点看头，看了几分钟他也没看出什么门道，想问李有成又怕自己丢了脸面，于是就又把东西装了回去，把盒子放回后座的时候，戴斌就小心多了。
　　还是那家小饭店，看戴斌的表情，他也没来过。李有成与官场的人接触多了也知道点官场的规矩，官场上不是那条线上的人是踏不进那个圈子的，戴斌不知道这家小饭店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没等一会儿，何援朝就来了，戴斌很恭谨地站了起来叫了声：“何部长。”何援朝一边在主位坐下来一边说：“小戴，坐嘛，既然来了，就别见外了。”于是戴斌就坐了下来，这时菜也上来了，三个人于是边吃边聊了起来。都是何援朝在问戴斌在清水工作的情况，戴斌于是就一一汇报起来，中间不免就拍起何援朝的马屁来，说都是何书记在清水给他们打好了基础，扶持起了一批像有成集团这样的利税大户，推动了清水市的经济发展，清水市有今天，何部长是功不可没啊，要请何部长有时间回清水去看看，指导指导清水市的工作。
　　何援朝听得很是高兴，说：“哪里啊，你们这些年轻人有能力，听有成说，你们合作要把清水钢铁厂这个老大难解决掉，你看，我在清水的时候就没解决好，还是你们年轻人思路开阔啊。上次常委们在一起谈起干部问题的时候，我还拿这个事做了例子，省委主要领导也很感兴趣，说我们在困难企业改制工作中不要把眼光光盯着外资，本地企业也可以做，这是一条好路子！”
　　听何援朝说省委主要领导也知道清水市正在着手解决清水钢铁厂的事，特别是他听说何援朝把解决清水钢铁厂的事和他自己联系起来，戴斌自然也十分高兴，赶忙站了起来敬何援朝的酒，站起来的时候突然想起自己光顾着说话把礼物都忘记了，于是就把装着盘子的纸盒拿了出来，对何援朝说：“何部长，这次给您带了件玩物，您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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