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钟鸣本人没有主动寻求调离清水市的途径，那么自然有两个可能，一是省委组织部确实想解决省警察专科学校一直悬而未决的问题，但是有一个明显的不合理之处就是清水市公安局才发生了交通肇事致使两名群众死亡的事件，钟鸣作为市公安局局长，或多或少应该负点领导责任，在这个时候动钟鸣有些不合情理。二是就是刘子寒想动钟鸣，仍然想安排他那条线上的干部当公安局长，说动了何援朝，用这种调离钟鸣的办法腾空公安局长的位置。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自己当时答复省委组织部的意见都过于草率。如果是第一个可能，从党的事业来说，他是愿意推出钟鸣这样的干部走上更高岗位的，但他心里始终是有阴影，就怕是第二种可能。想到这里，他想出了一招“拖”。
　　宋之杰拨通了省公安厅张厅长的电话，一番寒暄之后，宋之杰谈到了钟鸣身上，张厅长表示知道这件事情。省委组织部和他沟通过，公安系统定了几个考察对象，钟鸣是在其中，因为反正人是从公安系统出，不是从教育系统调，这位子最后还是留给了公安，省公安厅自然是赞同的。宋之杰话锋一转，谈到前面那次定公安局长人选的风波，说钟鸣刚当公安局长不久，要是被调走了，又要物色新的公安局长人选，张厅长一听也感兴趣：“要不，我从厅里给你提供一个人选。”宋之杰暗笑，果然上钩了，忙说：“那好啊，不过我可有个要求，假若最后考察结果是钟鸣，要等清水市公安局局长的新人选出来之后才能调离。老张，你也知道，清水市这里定干部事先是要做一些工作的，你推荐的人选我也要先和那几个沟通好啊。”张厅长说：“我当然知道情况，你也别绕弯子，你们那个刘书记就是很反对厅里下去人。”宋之杰笑着说：“呵呵，我就怕钟鸣这边调走，那边指定一个人主持工作，最后你的想法就泡了汤。”张厅长说：“那是，这样我意见和你统一，等新局长人选确定了再调动，组织部那里我们都去说，反正警专那边问题都拖那么长时间了，也不在乎这一时。”两个政坛上的老手各怀各的想法建立了临时的联盟。
　　清水市市委书记和公安厅一把手联合提出先选出清水市公安局长后再调钟鸣的意见，何援朝不能不考虑一下，虽然他是省委常委，但两个单位的一把手提出的意见是需要慎重考虑的，他也不想把这事情闹到分管组织的省委副书记那里去，毕竟他还是有些心虚的。既然宋之杰松了口，调走钟鸣就是迟早的事情，所以何援朝也就同意了。
　　当这个意见反馈到清水市的时候，市委副书记刘子寒立刻开始运作了，很快在省委组织部考察钟鸣的同时，市委组织部拿出了推荐黄江北接任公安局长的意见。虽然这个意见有戴斌的附和，但是省公安厅却提出了不同的人选，市委书记宋之杰于是以此为由让公安局长的人选僵持着。从刘子寒迫不及待地再次推出黄江北，宋之杰更加证明了自己心中的猜测，调走钟鸣是为了让黄江北上位，所以他决定即使留不住钟鸣，也不用黄江北，宁愿从省厅调一个人来。更让他担心的是，一贯喜欢含混其词的戴斌居然明确地支持刘子寒的意见了，难道戴斌为了未来的发展与清水市的地方派系达成了某种默契。
　　到了这个时候，清水市公安系统包括钟鸣本人，都明白钟鸣调到省警察专科学校当常务副校长的事情是迟早的事了。钟鸣本人也有些意兴阑珊，特别是最近的队伍整顿工作也放松了，其他一些工作也尽量回避，推到分管领导那里去决定。明显的，到党委副书记、副局长黄江北那里汇报工作的干部比以前多了不少。
　　64
　　如果没有突然发生的一件事情，钟鸣也许就顺应着组织的安排静候着调动的命令。
　　这件突然的事情缘起于和平路派出所所长王军。由于传闻黄江北很有可能当公安局的一把手，王军很想搭上黄江北的这条线，他听说现在黄江北与有成集团的李有成走得很近，他就想能不能从有成集团那里着手建立一条“感情线”。
　　李有成他是搭不上的，但是他还是搭上了有成集团的总经理助理章拥，通过朋友把章拥约出来吃饭。王军在饭桌上是频频举杯，一口一个兄弟叫着。章拥是个贼精的人，知道王军是有所求的，虽然表面上很客气，一口一个老哥，一口一个领导，但却没多少亲近的意思。王军在公安干了也不少年，自然会察言观色，知道对方是在应付自己，看来要展现一点自己的价值，人家才会重视。于是在酒后洗澡的时候，他故作随意，但又悄悄地说：“章总啊，上次我辖区里面你们公司死掉的那个李平好像有些不太正常啊。”章拥一听，来了精神，因为他也一直怀疑里面有些问题，在李平死后的善后工作上，李有成的关注和所下达的指示让他觉得不太正常，比如阻止李平的尸检，要自己去把李平的计算机硬盘格式化。
　　想到这里，他来兴趣了：“老哥，你别瞎说啊，难道你听说什么啊？”看着章拥一副感兴趣的模样，王军知道引起他的注意了。于是就继续说下去：“那个李平是不是你们公司财务部的啊。”章拥说：“是啊，这有什么可疑的啊？”王军神秘地一笑说：“那就有可能了！”然后就不说话了。
　　看着王军一副待价而沽的样子，章拥也知道对方不是个好鸟，没点好处是套不出什么东西来的。于是就对王军说：“这个李平是我们家李总的亲戚，李平不明不白地自杀了，他也很难过，要是你知道什么，我想李总也会感谢你的。”王军笑着说：“那谈不上，不过按理这些事情我是不能说的，我们是有纪律的，既然我们俩老哥老弟的，我跟你说，你可不能对别人说啊，也不能告诉李总哦。”章拥点点头说：“老哥，我知道，绝对不会向第二个人说的。”
　　于是王军就低声把当时刑警大队大队长贺顺叫他去做见证，去拷贝李平电脑资料的事情说了出来。章拥听了心里一惊，看来当初自己安排何红去格式化电脑硬盘的时间迟了，李平电脑里的内容都已经被警方拷贝了。他虽然不知道李平电脑里到底有什么，但是他自己认为，李有成安排他去干这件事情，绝对没有表面上说得那么简单。虽然有狐疑，章拥并没有表露出来：“就这事情啊，那有什么可疑的，我看电视剧上拍的，不是要收集证据嘛，我看也是正常的，要有什么问题，警方不早就告诉家属了啊。”王军从章拥的眼神里看出有一丝异常，他呵呵笑着说：“我也是猜测吗，当我没说啊。”
　　虽然表面上两个人把这次简短的谈话当酒后戏言一样，但王军发现章拥的态度变了很多，热情多了，他心里笑着，我就知道你对这个感兴趣，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其实他也就知道这么多，虽然对李平的死有一丝怀疑，但抛出这些话给章拥听，也只是故弄玄虚，因为他也认为，如果电脑硬盘里真有什么线索的话，刑警大队那边怎么会到今天也不继续调查呢，所以他心里也没把这番话当做自己是在泄露警务机密。
　　章拥洗完澡回去之后，躺在床上思考了半天，还是给他思考出一些端倪来，估计死鬼李平的电脑里是不是存了一些公司的财务机密，李有成怕泄露出去所以安排自己去格式化硬盘。这也是很正常的，因为现在的一些公司偷漏税的现象很多，做两本账是公开的秘密。他在睡前决定第二天还是把这个消息告诉李有成。
　　第二天，当章拥敲门进入李有成办公室的时候，李有成正在为黄江北成为公安局长人选受阻，而钟鸣迟迟不能调走而心烦。章拥进来的时候，他并没有给他什么太好的脸色，在外面章拥是个总经理助理，看上去风光无限，但在私营企业里，老板不高兴了，说不定明天就给打回原形，发配到哪个分公司去。章拥既然来了他就得汇报啊，不然李有成更不高兴了，你没什么事来打扰我干什么？于是章拥小心翼翼地把和平路派出所所长王军的话汇报给了李有成。李有成一听，心里顿时就有些犯嘀咕，虽然他不能肯定李平会藏什么东西在电脑里面，但落在警察的手里确实让他不放心，本来以为早就毁掉的东西现在又冒出来，他觉得很烦。于是就把章拥给骂了一顿：“这算什么事情啊，神秘兮兮地跑来告诉我，要是李平电脑里真有什么，不早就找公司麻烦了！”
　　章拥被骂着退出了李有成的办公室，他见李有成这种口吻，觉得自己是犯了错误，于是就在心里骂起王军来，害自己想讨好老板却碰了一鼻子灰。
　　骂走章拥之后，李有成冷静下来，他突然觉得有些害怕，他回想着整个细节，也许公安从李平电脑资料里面发现了一些什么，不然怎么会在宣布李平是自杀，尸体被火化后，还阴魂不散地暗地里调查自己。想着想着，他愈发觉得是这么回事，心里不禁紧张起来。
　　65
　　凌晨一点多，刚刚出差回来的城中分局刑警大队大队长贺顺不想回家吵醒自己的妻儿，就和手下一起出差的两个同志在大排档上炒了几个菜分喝了一瓶白酒后回到刑警大队，他不想叫起值班的同志开大门，就让驾驶员开车把那两位同志送回家就不要回队里了。有些醉意的他掏出钥匙打开院门进了队里，他的办公室在楼上，那里有张活动床，平时加班就睡在那里。
　　走过楼下值班室的时候，他看见几个值班的刑警早就睡下了，他笑笑，这几个兔崽子，睡得这么死，哪天被人端了都不知道，估计今天值班的又是那几个小青年，改天要说一说他们，夜里也要注意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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