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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证据,我会秉公处理。”
贾母看了贾琮一眼,又道:“琮哥儿,你近来伶俐了许多。
可晓得,假使是你无端诬陷亲嫂子,我也定是不饶的!”
贾母说完动了下身子,斜靠在软榻引枕上,瞪眼直视,语气增添了几分严厉。
贾琮从容不破道:“孙儿知道!我这里自有确凿的人证、物证——但不知琏二嫂子可敢当堂对证?”
言罢,不等王熙凤作反应。
贾琮冲贾母拱了拱手,继续说道:“老太太,孙儿近来不时便去书铺买书,却无意中发现有三人常在府外门口徘徊,孙儿上前几番交谈。
得知此三人是因琏二嫂子的印子钱所逼,倾家荡产妻离子散,然惮于王家的权势,求告无门。
孙儿今儿来求冤,不仅是忿于琏二嫂子的挪用、克扣,更是为我们府上的清誉。”
话就是得这么说,不管贾府内里怎么明争暗斗,怎么扒灰偷小叔子。
在外人面前、在族人面前,都是要脸的,就是所谓的“清誉”。
贾母亦是最顾及面子的人。
好一番冠冕堂皇的话!
王熙凤丹凤眼中闪过一丝厉色,煞气荡漾至眼睑,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
一副开玩笑似的口吻说:“身正不怕影子斜,脚正不怕鞋儿歪,为此老祖宗才叫我来帮婶子管家。
琮兄弟如此言说,岂不是也再说老祖宗没眼光,选了我这般不知礼数的人?”
凤姐巧言令色,立刻搬贾母出来做挡箭牌,将话题的中心点引开。
王熙凤这张能说会道的嘴儿,确实非比寻常.......
贾琮心底暗自摇头,这些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哈哈哈!”
老太太正是喜爱凤丫头这张讨她欢心的嘴儿、胁肩谗笑了。
贾母心情也回转了一些,道:“好,你既然明白后果,又坚持有证据。
偏凤丫头也说自己行得正、坐得端,那你便对证给我瞧瞧,今儿个我也好来一回包公断案。”
王夫人抿了抿唇想要说什么,又止住了口,手捏檀木佛珠。
邢夫人看准了时机也趁此插话说了几句:“琮哥儿若是无端诬陷,我会好好管教的”。
贾母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把一切尽收眼底,没有说话。
贾琮心有成竹早有准备,只待贾母一点头,便返身到门外。
喊铁牛把高富全、金喜财、田有福的文契带过来。
那三人在荣国府后门外踌躇,不敢跟着进来。
贾琮双手拖起三份文书交予上首座的贾母。
贾母眉头微皱,一双苍老眼眸顺着视线观去。
只见文书后面的署名果然有“来旺”二字,还附有画押手印。
这一下。
老太太脸色顿时拉了下来:“凤丫头,琮哥儿说得不假,文契写明三分利。
却利滚利数千两银,究竟收几分亦未可知.......上面还有坊正做中保。”
邢夫人冷笑。
王夫人转动檀木佛珠的手停滞了。
贾琮目光平静,安安静静地看下一出戏。
他很清楚王熙凤的秉性,即便此刻证据在前,她也绝对不会承认的。
不出意外,这凤辣子又要玩过河拆桥的戏码,拿来旺夫妇做背锅侠。
在场的所有人,恐怕都没有比他更了解这位八面玲珑,笑里藏刀的亲亲嫂子。
不过没关系,他有无数后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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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利贷这种东西,九出十三归,最是缺德不过,害人不浅。
虽说借贷是你情我愿的事,没人逼破你。
但放贷的利息一旦超出合法规定,影响的不仅是经济流通。
白花花的银子被豪门束之高阁,甚至会影响到社会稳定。
只要朝廷不愚蠢,都会对“放贷”设有严厉法规法定、明文限制。
然而封建朝代的很多律法,实际上束缚力、贯彻落实程度非常低。
王熙凤借着叔叔“王子腾”的权势,就算在文书上写明三分利。
私底下去逼迫高富全三人交八分利银,他们敢去告官么?
不敢!
红楼梦中“王熙凤”借王子腾的名义包揽诉讼,黑心缺德的事并不少干。
她与水月庵老尼姑私下合谋,一封书信传到长安县。
逼死某守备之子,王熙凤轻而易举的到手数千两银!
王熙凤唆使张华鸣鼓告状,借王子腾的名义,递上一封书信并银子传到都察院,那堂官自然会按照她的意愿办事。
利用完张华,王熙凤翻脸不认人,转手便赶尽杀绝。
何其无辜?!何罪之有?!
薛蟠在金陵打死冯渊,依旧逍遥法外,倚仗四大家族官官相护的势力。
时任应天府知府的贾雨村更是为官不正、真小人一个。
目无王法、徇私枉法、草菅人命!
指的就是王熙凤→贾雨村→薛蟠,这类毒妇、贪官、恶少。
但凡能少一个,世间就可多出一分安宁和正义。
纵观王熙凤这一生只做过两件善事:
其一是善待刘姥姥。
其二是善待邢岫烟。
她身上黑是黑,白既是白,没必要去洗。
是黑的抹不掉,是白的也没必要抹黑。
总得来说,王熙凤作恶远远多过于行善,黑远远多过于白。
按理说别人如何,都和贾琮没半分关系,毕竟世间恶人除之不尽。
但当下的根本情况是,这女人欺负到他头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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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熙凤一双丹凤眼隐现精明凌厉之芒,一直瞅着那三张文契。
待贾母这般说,心下惊忧一瞬,心念电转,立刻便有了分辩、推卸的对策。
她这种暗地里收的八分利银,即是放贷出去一两银子,每月收借贷者利息八钱。
等第二个月一两八钱又变成本金,按十分之八来收取......本金越大,时间越长,赚得越多。
如果是合理合法的撅取财富,贾母并不会多说什么,往大了说那个大户人家不会倚仗权力敛财?
府里管家/管事的奴仆,平日里办事多少都会私下昧些闲散银,更别说其他。
但王熙凤这事却大有不同,贾府向来就注重面子。
倘若挪用公中银子、八分利银害人的事情坐实。
王熙凤的管家权力便会动摇了,贾母再偏袒也不会老糊涂。
有些事是红线,碰不得。
王熙凤此时对这个小叔子已是恨意滔滔、咬牙切齿。
迎着贾母以及王夫人审视的目光。
凤姐紧咬着红唇,忽然盈盈下跪,一副泪眼婆娑的委屈模样:“老太太,文契上的署名、画押皆是来旺的,此乃其一。
其二:来旺家的一直跟我办事,难免会有打着我旗号作恶之举,琮兄弟如何便一口断定我是当事人?嫂嫂不知哪里得罪了琮兄弟,何苦来如此陷害我!
其三:府里下人神神鬼鬼的,老太太和二太太比我清楚,就如那东府的焦大,仗着当初救过太爷一回,连主子也敢骂。
且不说还有西府的下人,守门的、巡夜的、管库房的、厨房的.......林林总总几百人,必有些偷钻空子、管不过来的。
他们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要么和这个主子,要么跟那个主子有关系,因此总有我疏漏的地方。
还请老祖宗明鉴,如这类事焉能不是来旺夫妇自作主张——私下所为?”
王熙凤不愧是天生好莱坞的演技,她这番悲戚戚、真情流露的解释。
果真令贾母、王夫人轻信了大半,都相继松了口气。
王熙凤不仅是贾母所宠爱的,也是她最信任看重,钦点的大管家。
贾母看向贾琮,内心稍有不悦道:“琮哥儿看看,原是你误会你嫂子了,还不快快赔罪领罚?
印子钱不是个光彩事儿,横竖把来旺夫妇撵出去也就是了,这件事就此打住。
说起来,琮哥儿也是为了府上清誉,你跟凤丫头认个错,我也不会重罚你的。”
呵呵,就知道王熙凤会耍这么一招,可惜......撵走来旺夫妇不是他的目的。
贾琮目的是彻底撤掉王熙凤的大管家权力,老太太究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真分不清?
无论如何。
贾琮也不会就此息事宁人,否则王熙凤又会给他暗地里使绊子。
他道:“老祖宗,孙儿认为此举有失公允,要知那来旺夫妇可是琏二嫂子的心腹。
而且嫂子如今也不过是片面之词,岂非妄下结论?”
贾琮言辞凿凿的话音落下,贾母陷入了沉默。
确实如此。
即便王熙凤说得入情入理,可也不能断定真假与否。
沉吟了片刻,贾母道:“那依你,觉得如何才算公断?”
“回老太太,那来旺家的是琏二嫂子亲信阖府里人尽皆知,嫂子手段狠厉,让他们上堂对证岂不是有互通之嫌?
琏二嫂子对他们一瞪眼,恐怕就吓得再也不敢说真话,担心害怕事后受处罚,老太太想看真相,孙儿倒是有个巧儿。
只需私底下随意叫几个丫头/婆子、小厮一问,切记只能暗中询问。
如此一来,他们也就不必担心被报复,琏二嫂子是否挪用了公中银子,岂不一清二楚?”
贾琮语气平静,侃侃而道一字一句地说完,再度退到一边默立,极是沉稳。
邢夫人眸子一转,眼见时机到了,便插话笑道:“赵姨娘是个敢说真话的,老太太何不唤她过来问问?
倘若赵姨娘也胡闹了些,不是尚有周姨娘在么?她们以及众丫头的月例银子都是归凤丫头管。
假使凤丫头真的挪用了官中银,坐实不法之事,老太太,我这个做婆婆的也有不可推卸的失责之处。”
在邢夫人的神级补刀之下,王夫人、王熙凤勃然变色!
贾母看了一眼贾琮,转而又看向邢夫人,一时举棋不定。
贾母还算是比较开明的老人,让三春一块相处/一起学习可见端倪。
但她对大脸宝地过分溺爱,导致贾宝玉性格软弱,不思进取/懦弱无能。
进而言之。
贾母是一个典型的享乐主义,她的孙儿成了银棍、赌徒、只要他们不来打扰她清福享乐,她是不会干涉的。
抛开宝黛二人不谈,贾琏和王熙凤也是最受她满意的。
这个时代门当户对是主流观念,哪怕今人也不乏其例,贾母是史家侯门的嫡出小姐。
史家祖上官至保龄侯“尚书令”,保龄侯是爵位。
尚书令,相当于文官一把手的宰相,唐朝李世民曾任此职。
目前史家虽未有人在朝为官,但一门双侯爵,一个保龄侯,一个忠靖侯依旧显赫。
故此贾母是大家闺秀出身,打心底里对奴婢所生的贾琮/贾环是抱有一定的歧视与排斥的。
对王熙凤自然也就有了包庇之意,只不过是嘴上不说罢了。
可即便如此,贾琮步步为营,今日所言所语,合情合理。
贾母早已不能继续装聋作哑,置身事外,必须拿出一个公断来。
而这种境地情景,竟是这个十一岁的庶子少年营造出来的。
贾母当下犹豫不决、举棋不定的复杂心绪可想而知。
然而她亦是从管家媳妇一步一步走过来的人。
压下心中不悦,特命鸳鸯去传赵姨娘和周姨娘过来对证。
这二位都是贾政的偏房小妾,赵姨娘荒唐胡闹,没有脑子,周姨娘本本分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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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
赵姨娘衣着鲜艳款款而来,一身兰花底色碎叶襦裙,云鬓间带着一朵桃红色花钿。
她的脸蛋白净艳美,芳姿颇有几分丽色,难看出是一个已生过两个孩子的妇人。
赵姨娘掀帘子进来请安,便长跪不起,拿帕子抹泪哭诉:“老太太,我能作证,琏二奶奶当真威风得不得了。
不但私自延迟月例银子的下发日子,而且还挪用公中银子,在外边放印子钱,老太太若是不信,大可问问其他的人。”
周姨娘瞥见王熙凤不时递过来的眼神,心下立时生畏,只得低声说:“有没有挪用我不清楚。
不过每个月月例银子下发的时间,有所延迟倒是真的。”
赵姨娘的显卡明显不够烧,原著里被大观园的老婆子当枪使还不自知。
贾母、王夫人、王熙凤,都对她极度厌恶,贾琮对赵姨娘本没抱多少希望。
不过是火上一把浇油而已,愚蠢无脑的赵姨娘不满周姨娘怯弱胆小的性子。
自顾自张着个大嘴巴子,在哪唾沫横飞,口无遮拦地乱说一通。
谁想,却被王夫人立马呵斥退下,周姨娘抿着唇也跟着默然退出去了。
贾母有些疲累的摆了摆手:“好了,这件事总是推推诿诿也不行。
该有个定局,琮哥儿你也放心,我不会偏袒谁去。”
“谢老祖宗开恩,老祖宗明鉴。”
王熙凤眸光一亮,接着娉婷福了一礼,裣衽转过身,把对贾琮的轻蔑和不屑隐藏在心底。
笑靥如花:“老祖宗,我也不怨琮兄弟,只求一个公断便是了。”
呵,就想这么敷衍完事?
那我今儿岂不是竹篮打水?
贾琮嘴角噙着冷笑,直接转移话题道:“还请老太太明鉴,不过.......那三个借印子钱的人。
怕是与别家不同,他们宁愿死拼,也要写一张状纸,去衙门状告琏二嫂子........”
“什么?”
王熙凤笑容一凝,明媚脸蛋终于有了几分忧色。
若是被人状告,贾家一直辛苦维持的名声被玷污,她还有什么颜面管家?
贾母脸色一变道:“准备告到哪里?”
“顺天府!”
贾琮睨了一眼王熙凤,淡淡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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