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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气氛沉浸了半响,贾琮仍然一声不吭。
在沙地上勾勾圈圈,画着一些奇怪的图画儿。
众人不禁有些不耐烦,这贾琮到底想干什么?
一旁陪衬的吏房书办汪精卫似有所悟,不过又哪有他说话的份儿?
没看人家县太爷都在排队呢!
秦业也纳闷:“贾琮平日那么聪明、能说会道的一个人。
怎今儿在总督大人面前如此不堪?放弃了为人赏识的好机会?
莫不是被总督大人吓坏了?终究还是孩子啊.......”
陈东生眉头紧皱。
正当于朦胧不悦之际,准备遣退贾琮的当口。
冯禄觉得机会来了,进言道:“督台,卑职认为贾琮是在考虑如何搭架台。”
“正是。”
贾琮起身上前,不卑不亢道:“总督大人,在下认为唯有搭台一法。”
陈东生出声提醒:“对面便是河道,这么远的距离。
用什么法子搭?用什么材料搭?”
意思是提醒他放弃这一策,另寻别法。
若是能用,匠官们早就实施了。
贾琮沉吟道:“巡按大人,当年努尔哈赤、皇太极的女真军队。
作战勇猛,大人可知女真人有一种木楯?”
陈东生博览群书,经他一提醒,恍然道:“你是说木板和牛皮?”
“那两方的立柱点呢?”于朦胧也忍不住问。
“一边可设在缕堤,另一边是用船。”
贾琮解释道:“船可借水之浮力,抛锚固定,因此比缕堤还坚固。
而使用牛皮、木板串联之,非红衣大炮不能破。
此法,在下谓之厢船。”
“彩!”
于朦胧登时喜笑颜开,即刻令冯知县派人去办。
他朝众人笑道:“治河乃本省要务,是以本督亲力亲为。
贾琮于此可谓奇才,秦郎中、陈御史可谓伯乐也。
昔日曹操有子曹冲,以船称象,贾景之当得比拟。”
秦业闻言大喜,这回贾琮不想出名都难了。
贾琮自然要谦虚几句。
于朦胧摆手道:“就先这样吧,冯知县亲自监视,方便随时汇报于我。
永清那边自有董府台在,陈御史,风闻奏折可要细心一些。
以本督来看,治河非一日之功,你也该前往霸州、涿州等地转一转了。”
“下官理会得。”陈东生不置可否。
其他地区的总督、巡抚有权管治知县、知府。
却唯独顺天府例外,顺天府尹掌银印,地位等同督抚。
然而顺天府、直隶的地域有重合的,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大楚朝廷规制,府尹、总督共商处理,谁也管不了谁。
因为顺天府是京畿重地,牌匾都是皇帝御赐,挂在京城里面呢。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且说固安县衙的办事效率还真高,有三位大人监督着。
他们想偷懒都偷不成,船只、木板、牛皮早有准备。
是的,封建社会不允许平民私自杀牛,但牛总会病死、老死吧?
这对于县衙来说完全不是事儿,一声令下。
他们就能把老百姓的地皮刮掉三层,区区牛皮还在话下么。
短短两天时间“厢船”便制作好了。
有总督大人允许、巡按大人提携、郎中大人的学生。
冯知县、汪精卫自是对他有说有笑,愈发亲近。
汪精卫领着贾琮踏上甲板,船只全无晃荡。
他平视眼前的木板路,河工艰难来往而行。
或扛花柳土木、或挖开泥沙。
挥汗如雨,层层管制,有条不紊。
贾琮心中感慨道:“太不容易了,秦可卿可怜陈静雯的男人苦。
其实不只有苦,还有更累、更苦!
平民、灶户、军队、匠户、冶铁炼铜的。
谁会体量他们的辛苦,谁会管他们的死活.......”
他所吸取的治河理论,资料来源众多。
明朝的潘季驯,刑部尚书,还是免不了政敌打击。
清朝靳辅,被人攻击得险些没命。
还有一个幕僚陈潢,可以说没有陈潢。
就没有靳辅保住黄河的辉煌。
陈潢冤死狱中:兔死狗烹,鸟尽弓藏。
无论什么时代,都会有那些挺身而出,为国家和人民奉献自己一切的人。
他们如同繁星,点亮了历史的长河。
这是一段真实的历史,这是一个值得纪念的人。
陈潢,康熙年间浙江钱塘人,河道总督靳辅的幕僚。
留有《河防述言》。
........
诚如于朦胧所说,治河是一个非常漫长且艰难的过程,无法一蹴而就。
从大局上说,遥堤、减水坝还只是为了防范。
根治莫过于建造水库、植树造林......但,这个更漫长。
远水解不了近渴!
贾琮亦不是想要倾尽所有搭在上面,此番不过力所能及。
主要任务还是学习制艺的,这时趁空得便。
他上船亲身示范“束水攻沙”的做法。
县衙胥吏、河工领事、里甲农民、工部匠户,皆有接触。
这些广泛的接触与深入的交流,将成为他入仕经验和宝贵资料。
夜幕,坝下的柴火燃烧得明亮如昼。
总督大人自有行辕。
汪精卫很会来事,连连劝酒:“固安父老乡亲感念郎中大人与贾公子,来来,公子再饮了这杯。”
贾琮推辞不过,几轮下来喝得已是半醉半醒。
借口出恭,脱离了席间出来,就着河水洗了把脸。
然后悄悄返回秦业处,舱内。
秦业郑重其事道:“陈御史和于总督起了争执。”
“什么原因?”贾琮微怔。
“功劳!”
秦业微微一叹,告诫道:“陈东生是巡按御史,他先上了奏折,并不居功自傲。
把你的治河方案全盘拖出,送进京师。
于总督听闻,极度愤怒,两人因此互相口舌争执.......
这事儿虽有你的影子,却不干你的事。
你最好装作毫不知情,不,你就是不知道。”
“先生放心,学生明白轻重,知道什么时候该出风头,什么时候不能出风头。”
贾琮喝几杯醒茶,酒意已醒:这种级别的斗争,他现在只能作为吃瓜群众来听。
“为师正是不放心你啊,你连夜回去,做完五十篇八股文再说。”
秦业苦笑道:“你也别怨我,欲得真学问,须下苦功夫。
为师还不是那么过来的,还有,少年人,少饮点酒。”
贾琮硬着头皮应下,他要说一点不头疼是不可能的。
今天八股文,明天八股文,天天八股文。
换谁来也是一样,现在一看到八股文,就想吐了。
秦海、铁牛、曹达华牵来马车,护送他回城。
罗奇才并未走远,心里憋着气,不到黄河心不死,本来想看笑话的。
但听家奴说贾琮几乎成了中心,一时间更是气得不像话。
不远处的小镇中。
徐彪冷笑道:“我就说,他没有好果子吃的。”
“那个贾琮能赢吗?我们怎么回禀圣上?”褚校尉怀疑道。
“万岁爷那里,自然如实回禀,这位贾公子聪明绝顶,还是有胜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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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琮进了城东院子厢房,倒头便闷头大睡。
此刻还尚未到就寝之时。
秦可卿还醒着,进来招呼,急道:“怎么这么重的酒味?你们也不劝劝。”
铁牛、曹达华委屈的垮着个脸,大气不敢反驳。
他们很清楚,眼前这位秦姑娘,日后很有可能成为主母的人。
见他二人低着头,不吭声。
秦可卿也不好再责诉,不满道:“罢了,你们快离了吧,我来照看他。”
贾琮迷迷糊糊睡去,恍惚中,隐约间听到了秦可卿的声音。
但他今天实在过于疲惫,没多久彻底进入梦中会见周公了。
秦可卿先是拿温水浸湿丝帕,拧干。
给小师弟拂去脸上的灰尘与汗渍,看到他小脸红扑扑的。
秦可卿方才唇角勾起一抹满意地弧度。
然后脱掉他缎靴,袜子留着,脚是没法子洗了。
瞧了半晌,放下帘帐,步履无声地退出去。
贾琮做了几个稀里糊涂的梦,他梦见县试放榜。
铁牛拼命挤进人群,榜上却没有他的名字。
狰狞的罗奇才抢走了秦可卿。
又梦见绣衣卫徐彪,灌毒、铁刷、枷锁、沙包......
各种恐怖的刑法,给他来了一遍,痛不欲生。
而后贾赦勃然大怒,对他实行家法。
王熙凤等人在一旁冷眼旁观的嘲笑.......
等到噩梦惊醒。
贾琮已然出了一身冷汗,一下子还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冷静许久才苦笑道:“我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看来自己,终究是个凡人呐.......”
吃饭睡觉、洗漱锻炼、做八股,几日无话。
家中信件半个月一封,银钱倒也够用。
要知道,贾氏宗族排场奢华,里面生活和外面生活完全不一样。
贾琮节俭一点,吃到明年都不是问题,最费粮的要属是曹达华了。
但这家伙力气大,搬运、使唤也得心,凡事相辅相成,值得。
每当看到曹达华同志两米多的身高。
双臂几百斤的力道,贾琮的安全感油然而生.......
出来虽然已有小几月光景,不过想家这种情绪,倒是没有。
荣国府没给他家的感觉,他前世也是四海为家。
但是,连日坚持锻炼的效果也体现出来了。
一身超脱同龄人的免疫力,小疼小病都很难有,与半年前不可同日而语。
当然这种锻炼面对土匪、强盗还是无法自保的。
贾琮很清楚绣衣卫在锻炼上就很有法子,也是他们身体结构好。
他们身手厉害,自然是吃了不少苦的。
就像前世的人民子弟兵一样,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
另外便是与秦钟、秦可卿姐弟俩的相处愈发融洽。
秦钟在很多事上像一张白纸,害羞腼腆。
相处久了,知道他性子是不坏的,甚至是软、柔了点。
秦可卿的行事自然令人舒服,一切都来得自然而然、悄无声息。
他(她)们未来会怎样,贾琮无法为其规划,不过力所能及地消除危机。
人都是活在当下,反正这段日子活得挺开心的。
他偶尔也会跑出去,跟秦业一起查勘河道。
.......
.......
陈东生的仆人寻到院子天井,正巧碰上贾琮正与曹达华主仆两在扎马步。
心里不由好生奇怪一阵,回话道:“贾公子,我家老爷不日便要往霸州去了。
估计明年才能回京主考院试,老爷托小的送一封信过来。”
“麻烦了。”
贾琮摸了摸袖带,想打赏他银子。
谁曾想那仆人竟不要,也无趾高气扬,规规矩矩地躬身退出去。
贾琮到书房拆开信封来看,大意是学习时文、科场一战之类。
还提到贾琮的治河策论被他献给了一位大人物。
那位大人物赞赏有加,至于是谁,陈东生并点明。
贾琮掩卷思忖,之前弹劾贾珍、解救秦可卿的事情上。
可以说,陈东东是帮了他大忙的,无论他有什么政治目的。
都是一个大人情,那么,现在的治河策划。
足以回报他、更让他刮目相看。
两人的联系也因此才紧密了些,所以,才会有这封留信。
而陈东生、于朦胧的互相攻击,贾琮对此有了大致判断。
陈东生至少是秉公处理,没有冒名顶替他这个治河策划的原版作者。
于朦胧则无耻、不要脸一些,所有切功劳都想归于他自己。
“景之兄,今日重阳登高,兄弟不趁此游山玩水一遭?”
汪精卫熟门熟路,这位吏房书办,几日下来与贾琮兄弟相称。
就差歃血为盟,桃园三结义了。
对于他这个奇葩名字,贾琮一直是有些抵触的。
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名字和人本身天隔异世,有些情绪不能强加于无关人。
“汪兄今日不办公了?”贾琮出门招待。
“不了,我托人在国子监捐了个监生。
买个官身试试前途,在衙门里待着没甚意思。”
汪精卫身姿修长,目光往书房里随意打量。
他这人心思细腻、狡猾,能做到县衙六房之首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捐官?胥吏也能捐官么?”
贾琮话音落下,忽而又改口:“不是看不起你,只是据闻朝廷有规制在。
胥吏不得入仕途、科举,老兄是怎么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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