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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不知道多久,一副药煎好了,我拿个碗装了起来,小心端到周恪己床边,也不看他,转头就端着药罐子去冲水,只有意无意提醒了一句:“这是今天第一副,您等会儿放凉一些喝。”
说完我又觉得有点怪,好像我特地在跟他闹脾气似的:他什么身份,我什么身份,我何德何能跟温贤太子闹脾气?一想到这里,我扭头挤出一个笑容:“今儿中午我给您做个水蛋羹,您可以试着吃点精米了。”
说罢,我就出去洗我的药罐子去了。
一阵风忽然吹过去,吹得殿内枯枝吱呀作响,我被吹得拿手背挡着脸,腾不出手架着官帽。女官的官帽里面要把头发束在顶上,用夹子将官帽牢牢固定在头上。然而日日卯时就要去当值,六监逐渐有了个不成文的规矩,若非节日典礼,日常作业里面官帽只需要束着头发就可以,不用做那些繁琐步骤。
但是这阵怪风一过,我的官帽却被一下吹得飞出去砸在地铺上。吓得我匆忙回头,只见周恪己并没有看我的方向,只是侧头研究着自己的手指落在墙上能摆弄出什么模样。我松了一口气,却见他的倒影不远处,自己的倒影也是披头散发。
他就是看着倒影也应当看到了,不过他没有回头还是让我七分安心,三分失落。
我将药罐子放在地上,跑过去捡起官帽,躲在门后熟练地将头发挽在自己虎口处再将官帽压在头上,确认压实了才松了一口气,复捡起地上的东西,随手扯了一块门口的麻布,就出去了。
六皇子大约忘记打水了,我无奈,只能自己提着桶准备去找一下那口井在哪里。
刚刚从温贤阁出来,还没走多远,一个有些熟悉的男声便落入我耳中,我一愣,下意识顿住脚步。
只听在转角背阴处那男人声音清晰:“本宫使了那么大的力气劝父皇许你去照顾周恪己,父皇怎么可能不许?”
——是太子周恪礼?
我一时察觉不妙,此刻是恰好刚刚午时,宫里大多都在各殿休息,就是六监此刻也会歇一个时辰,此刻太子在这温贤阁不远处做什么?
“回太子殿下,臣女已经和管事姑姑多次提起此事,然而杨姑姑向来不知变通,她居然替我回绝了说温贤阁这边已经有了一个许姑姑,无需这么多人。”
我皱皱眉,总觉得这个女声有些熟悉。
片刻,陌生的回忆却忽然涌上心头:这是前世梅妃的声音!是前世负责照料太子的薛画梅!
(18)
薛画梅,六皇子登基后除皇后任氏外册封的第一位后宫妃嫔,若不是薛画梅出生微寒,六皇子应该打算将她直接册封贵妃。而封妃的诸多制式,也越级按贵妃制式处理。
我在回到现在之前一直以为是薛画梅帮助六皇子周恪法铲除了周恪己,以此消除周恪礼心中大患,由此让周恪法在圣上面前谏言,擢升临淄王为广王,管理海边三省一部。这也让周恪法离开京城,有了自己带兵的条件。正是有了广王的名号和地盘,周恪法才能在周恪礼继位第二年就起兵造反。
我原先都把这事情给忘记了,眼下想起来却觉得处处都透着古怪。
而其中最古怪的当属周恪法登基后,赐薛画梅入住逢春宫,但是却特地给宫殿改名为“白雀殿”,当时看起来是极为吉利的,然而六皇子后来又册封一位妃嫔,居住在另一侧的宫殿,也将宫殿名改为“紫云”。东西两侧一侧是白雀,一侧是紫云,紫云殿居住的是唐家二夫人的女儿,早些时候一直被唐金玉压得死死的唐竹兰,另一侧宫殿里住的就是薛画梅。
唐竹兰我不熟悉,但是我只知道,当年大皇子周恪己死后,唐金玉便嫁给了六皇子又做了太子妃。而在她封后第二年,广王起兵造反,以诛杀温贤太子之名带兵攻下皇宫,唐金玉死于正玄门外,而周恪法则在她死后第二天下旨将其抛尸乱葬岗。
白雀、紫云特地改名相对,不就是想要告诉所有人他能够登基倚仗这两位女子吗?
若按照常理推断,那么大皇子薨逝与薛画梅脱不开干系,而唐家军倒戈则与唐竹兰必然有所联系,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六皇子应该打从一开始就存着让我帮助谋害周恪己的想法,他又怎么会几次三番救周恪己于水火之中呢?倘若他不出手,只凭我的力气周恪己早死了,他何须出手?
“手持双白雀,头上戴紫云”乃是造反之证,这东宫白雀与西宫紫云相对,也就是薛画梅一定出了力气的,但是上一世的周恪己明明据传眼下已经死了,只是等到了一月才发丧。那这薛画梅究竟出了什么力气?为什么仅仅是我与薛画梅之间发生了变化,却仿佛整个皇宫都波谲云诡起来。就仿佛一摊死水又被搅动起来。
“画梅,本宫是极其信任你的。”三皇子的声音极易辨认,他嗓子大约小时候受过伤,有些哑得慌,“周恪己是本宫的兄长,长兄如父,若非万般不得已,本宫何必动他?”
“太子殿下。”
“画梅,你知道你们司药监那个掌药姑姑许氏吗?你知道你跟她差在哪里吗?”三皇子笑了几声,“论胆识,你虽为女子却敢向本宫自荐,你这胆量哪里是那个清河流民能比得上的?论样貌,你肤白胜雪、如冬日落梅?论出生,你乃是京中第一药谱永康堂的千金,除商贾出生外,你与官家小姐有何区别?你缺的,只是运气罢了。”
“这宫里,运气都是自己挣来的,画梅,你看到哪种人眼下照顾着周恪己一天天好起来,万一圣上哪天善心大发,或还能再封周恪己个王做做,那那个许氏可就是王府的人了。你不觉得不公平吗?”
“太子,臣女不敢奢求。”
“但是你是值得得到这一切的,你细想想你与那许氏之间,那万般荣华、绫罗绸缎,你和她之间谁更值得啊?”
薛画梅没有回答,我站在墙背后默默捂着嘴,默不作声地踮起脚,趁着两人发现前赶紧提着衣服跑开,却也不敢去打水了,提着药罐子一路生怕洒着赶紧回了温贤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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