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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如果有人需要他,他也认为自己需要这个人,那么他就会忽然在这个人面前出现了。
他需要的通常都是别人的珠宝黄金和数目极大的巨额银票。
别人需要他的,通常都是他的绞索飞镖和他永远不离手边的两把刀。
一把长刀,一把短刀。
他用刀割断一个人的咽喉时,就好像农夫用镰刀割草般轻松纯熟。
他用绞索杀人时,就好像一个温柔多情的花花公子,把一条珠链挂上情人的脖子。
他做这种事当然是需要代价的,如果你付出的代价不能让他满意,就算跪下来求他,他也不会为你去踏死一只蚂蚁。
无论谁要他去做这种事,都一定要先付出一笔能够让他满意的代价,只有一个人是例外,因为他一生中只欠这一个人的情。
这个人就是本鸡。
刀环上镶满碧玉的弯刀,已经摆在盛伪的木盘里,刀锋上还留首浓浓的肉汁。
司马超群用一块柔软的丝中把刀锋擦得雪亮,然后才问卓东来:“你没有见过他们,怎么知道他们来了?”
“我知道。”卓东来谈淡的说:“因为我知道,所以我就知道。”
这算是什么回答?这种回答根本就不能算是回答,谁也不会觉得满意的。
司马超群却已经很满意了。
因为这是卓东来说出来的,他相信卓东来的判断力,正如他相信木盘里这把刀是可以割肉的一样。
但是他眼睛里却忽然露出种很奇怪的表情,忽然说出句很奇怪的话。
“错了!”他说,“这次朱猛错了!”
“为什么?”
司马超群自问:“现在韩章和木鸡是不是已经来到这里?”
“是的。”
“他们还能不能活着回去?”
“不能。”
“他们对朱猛是不是很有用?”
“是的。”
“让两个对自己这么有用的人去送死,这种事我会下会做?”司马问卓东来:“你会不会做?”
“不会!”
司马大笑:“所以朱猛错了,他很少错,可是这次错了。”
卓东来没有笑,等司马笑完了,才慢慢的说:“朱猛没有错!”
“哦?”
“他要他们到这里来,并不是要他们来送死的。”卓东来说。
“他要他们来干什么?”
“来做幌子。”卓东来说:“韩章和木鸡都只不过是个幌子而已。”
“为什么?”
“因为真正要出手刺杀杨坚的并不是他们,而是另外一个人。”卓东来说:“如果我们单只防备他们,第三个人出手时就容易了。”
“这个人是谁?”
“是个年轻人,穿一身粗布衫,带着一口剑,住在一家最便宜的小客栈里,每顿只吃一碗用白菜煮的清汤面。”卓东来说:“他已经来了三天,可是除了出来吃面的时候外,从来没有出过房门。”
“他把自己关在那幢除了臭虫外,什么部没有的小屋子里干什么?”
“我不知道。”
“他从哪里来的?”
“我不知道。”
“他学的是什么剑法?剑法高不高?”
“我不知道。”
司马超群的瞳孔忽然收缩。
他和卓东来相交已有二十年,从贫穷困苦的泥淖中爬到今天的地位,没有人比卓东来更了解他,也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卓东来。
他从未想到“不知道”这三个字也会从卓东来嘴里说出来。
卓东来如果要调查一个人,最多只要用三、五个时辰,就可以把这个人的出身家世背景习惯嗜好武功门派,自何处来,往何处去,全部调查出来。
做这一类的事,他不但极有经验,而且有方法,很多种特别的方法。每一种都绝对有效。
这些方法司马超群也知道。
“他住的是便宜客栈,穿的是粗布衣裳,吃的是白菜煮面。”司马超群说:“从这几件事上,你至少已经应该看出来他绝不会是个很成功的人,出身一定也不太好。”
“本来应该是这样子的。”卓东来说:“这个少年却是例外。”
“为什么?”
“因为他的气度。”卓东来说:“我看见他的时候,他虽然是在一家挤满了苦力车夫的小饭捕里吃白菜煮面,可是他的样子看起来却好像是位新科状元坐在太华殿里吃琼林宴,虽然只穿着那件粗布衣裳,却好像是件价值千金的貂裘。”
“也许他是在故意装腔作态。”
“这种事是装不出来的,只有一个对自己绝对有信心的人才会有这种气度。”卓东来说:“我从未见过像他那么有自信的人。”
司马超群眼睛里发出了光,对这个少年也渐渐有兴趣了。
他从未见过卓东来这么样看重一个人。
卓东来说:“他在那家客栈里用的名字叫李辉成,只不过这个名字一定是假的。”
“你怎么知道一定是假的?”
“因为我看见过他在柜台上留的名字,是他自己写的,字写得不错。却写得很生硬。”
卓东来说:“一个会写字的人绝不会把自己的名字写得那么呆板生硬。”
“他说话是什么口音?”
“我没有听过他说话,可是我问过那家客栈的掌柜。”
“他怎么说?”
“他以前是家镖局里的趟子手,走过很多地方,会说七八个省份的话。”卓东来道:“可是他也听不出这位姓李的客人是哪里的人。”
“为什么?”
“因为这位李先生也会说七八个省份的话,每一种都说得比他好。”
“他穿的衣裳呢?”
从一个人穿的衣服上,也可以看出很多事。
衣服料子不同,同样是粗布,也有很多种,每个地方染织的方法都不一样,棉纱的产地也不一样。
鉴别这一类的事,卓东来也是专家。
“我相信你一定看过他的衣服,”司马超群问:“你看出了什么?”
“我什么都看不出。”卓东来道:“我从来没有看过那种粗布,甚至连他缝衣服用的那种线我都从来没有见过。”
卓东来说:“我相信一定是他自己纺的纱,自己织的布,自己缝的衣服,连棉花都是他自己在一个很特别的地方种出来的。”他说:“那个地方你我大概都没有去过。”
他们同时出道,闯遍天下。
司马超群昔笑:“连我们都没有去过的地方,去过的人大概也不会大多了。”
“我也没有看到他的剑。”
卓东来道:“他的剑始终用布包着,始终带在身边。”
“他用来包剑的布是不是也跟他做衣服的布一样?”
“完全一样。”
司马超群忽然又笑了:“看起来这位李先生倒真的是个怪人,如果他真是来杀我的,那么今天晚上就很好玩了。”
三黄昏。
小饭铺里充满了猪油炒菜的香气、苦力车夫身上的汗臭,和烈酒辣椒大葱大蒜混合成的一种难以形容的奇怪味道。
小高喜欢这种味道。
他喜欢高山上那种飘浮在自云和冷风中的木叶清香,可是他也喜欢这种味道。
他喜欢高贵优雅的高人名士,可是他也喜欢这些流着汗用大饼卷大葱就着蒜头吃肥肉喝劣酒的人。
他喜欢人。
因为他已孤独了太久,除了青山白云流水古松外,他一直都很少见到人。
直到三个月前,他才回到人的世界里来,三个月他已经杀了四个人。
四个声名显赫雄霸一方的人,四个本来虽然该死却不会死的人。
他喜欢人,可是他要杀人。
他并不喜欢杀人,可是他要杀人。
世界上有很多事都是这样子的,使你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长安,古老的长安,雄伟的城堞,充满了悠久历史和无数传奇故事的动人风情。
小高却不是为了这些事来的。
小高是为了一个人来的——永远不败的英雄司马超群。
他带着他的剑来,他的剑就在他的手边,永远都在他的手边。
一柄用粗布紧紧包住的剑。
很少有人能看到这柄剑,从这柄剑出炉以来,就很少有人能看到。
这柄剑不是给人看的。
小高知道已经有人在注意他了。
到这里来的第二天,他就发现有个人在注意他,一个身材很瘦小,衣着很华贵,一双冷冷淡淡好像永远不会有什么表情的眼睛,看起来仿佛是灰色的。
他看见过这种眼睛。
十一岁的时候,他几乎死在一头豹子的利爪下,这个人的眼睛就跟那头豹子一样。
这个人一出现,小饭铺里很多人好像连呼吸都停顿了。
后来他才知道这个人就是“总管北道三十九路大镖局”的大龙头司马超群身边最得力的帮手——卓东来。
小高慢慢的吃着一碗用白菜煮的清汤面,心里觉得很愉快。
因为他知道卓东来和司马超群一定会怀疑他、谈论他,猜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相信他们一定不会知道他是什么人的。
他这个人就和他的剑一样,至今还很少有人看见过。
四天色已经渐渐暗了,屋子里虽然没有点灯,外面的灯火却越来越辉煌明亮。
寒风从窗缝里吹进来,已经隐约可以听见前面大院里传来的人声和笑声。
司马超群知道他请来观礼的佳宾和他没有请的人都已经来了不少。
他也知道每个人都在等着他露面,等着看他。
但是他却坐在椅子上,连动都没有动,甚至连他的妻子进来时他都没有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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