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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正是他情绪最激动、最容易造成疏忽和错误的时候。
可是卓东来居然连一点举动都没有。
这种机会就像是一片正好从你面前飞过去的浮云,稍纵即逝,永不再来。
卓东来的呼吸忽然停顿,瞳孔再次收缩。
他终于看见这个人了,这个天下最神秘最可怕的人。
萧泪血居然转过身,面对卓东来。
他的脸是一张很平凡的脸,可是他的眼睛却像是一把刚出鞘的宝刀。
“如果有人要杀我,则才就是最好的机会了。”萧泪血说:“像那样的机会永远不会再有。”
“我看得出。”
“刚才你为什么不出手?”
“因为我并不想杀你。”卓东来说得很诚恳:“这一类的事我从来没有去想过。”
“你应该想一想的。”萧泪血说,“你应该知道我一定会杀你。”
“一定会杀我?”卓东来的眼光始终没有离开过这个人的脸:“你好像一向都不肯免费杀人的。”
“这一次却是例外。”
“为什么?”
“因为你杀了他。”
卓东来的目光终于移向亭中的老人:“你说我杀了他?你认为他会死任我手里?”
“本来你当然动不了他,连他的一根毫发都动不了,”萧泪血说:“你的武功虽不差,可是他举手间就可以将你置之于死地。”
“也许他只要用一根手指就足够。”
“可是现在的情况已不同。”萧泪血说:“他还没有死之前,就已经是个废人。”
“你看得出他的真气内力都早就被人废了?”
“我看得出。”
“你是不是刚才看出来的?”
“他纵横天下,行迹一向飘忽,如果不是因为功力已失,怎么肯躲到这里来,寄居在一个他绝对不会看得起的人的屋檐下?”
“他当然不会看得起我这样一个人,但他却还是到我这里来。”卓东来说:“因为他知道我这个人至少有一点好处。”
“什么好处?”
“我很可靠,非常可靠。”卓东来说:“不但人可靠,嘴也可靠。”
“哦?”
“江湖中从来没有人知道他的功力已失,也没有人知道他隐居在这里,因为我一直守口如瓶。”
这一点萧泪血也不能否认。
“江湖中想要他这条命的人很不少,如果我要出卖他,他早已死在别人手里。”卓东来说:“就算我要亲手杀他,也不必等到现在。”
这一点无疑也是事实。
“而且他还救过我一命,所以才会在最危险的时候来找我。”卓东来说:“你想我会不会害死我唯一的恩人?”
“你会!”
“是。”
“但是我早已知道。”卓东来说:“多年前我就已知道。”
“哦?”
“他来的时候,功力就已被人废了。所以才会隐居在这里,这一点你也应该想象得到。”
萧泪血承认。
二十年前,老人还未老,那时候江湖已经没有几个人是他的对手。
萧泪血声音冰冷:“别人不会;可是你会。”
“他的动力虽失,头脑仍在。”萧泪血说:“他的头脑就像是个永远挖不尽的宝藏,里面埋藏着的思想智慧和秘密,远比世上任何珠宝都珍贵。”
他冷冷的看着卓东来:“你一直不杀池,只因为他对你还有用。”
卓东来沉默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长长叹了口气。
“是的!”卓东来居然承认了:“是我杀了他。”
萧泪血的手握紧,提着箱子的手,瞬息间就可以杀人的箱子。
“其买他一直到现在对我都还是有用的。”卓东来叹息:“只可惜现在已经到了非杀他不可的时候了。”
他看着萧泪血手里的箱子:“现在你是不是已经准备出手了?”
“是。”
“在你出手之前,能不能告诉残一件事?”
“什么事?”
“你要杀我真的是因为你要为他复仇,”
卓东来不等萧泪血回答这问题,就已经先否定了这一点。
“不是的。”他说:“你绝不会为他复仇,因为我看得出你恨他,远比世上所有的人都恨他,如果他还活着,你也会杀了他。”
“是的。”萧泪血居然也立刻承认:“如果他不死,我也会杀了他的。”
他的声音又因痛苦而嘶哑:“可是在我出手之前,我也会问他一件事。”萧泪血说:“一件只有他才能告诉我的事,一件只有他才能解答的秘密。”
“什么秘密?”
“你不知道我要问什么?”
卓东来反问:“如果我知道又怎么样?你会不会放过我,”
萧泪血冷冷的看着他,没有再说一个字,萧泪血又长长叹息。
“可惜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那实在很可惜。”
萧泪血要问的是什么事?
无论那是什么事,现在都已不重要了。
因为现在老人已死,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人能解答这个秘密。
卓东来已经死了,无论谁都应该可以看出他已经死定了。
萧泪血已经打开了他的箱子。
——天下最可怕的武器是什么?
——是一口箱子。
箱子可怕,提着箱子的这个人更可怕。
卓东来的瞳孔又开始收缩。
他的眼睛在看着这个人,他的脸上在流着冷汗,他全身肌肉部在颤抖跳动。
“崩”的一响,箱子开了,开了一线。
就像是媚眼如丝的情人之眼,那么样的一条线。
六无论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只要这口箱子打开这么样一条线,这个地方就会有一个人会被提着箱子的这个人像牛羊般审判。
这个地方也就会像是个屠场。
第十四章 谁是牛羊
一
二月廿四,午时。
关洛道上。
司马超群鞭马、放缰、飞驰。
驰向长安。
他的马仍在飞奔,仍然冲劲十足,因为他已经在途中换过了四次马。
他换的都是好马、快马,因为他识马,也肯出高价买马。
他急着要赶回长安。
换四次马,被换下的马都已倒下。
司马超群的人也一样,一样精疲力竭,一样将要倒下。
因为他一定要急着赶回长女。
他心里忽然有了种凶恶不祥的预兆,好像已感觉到有一个和他极亲近的人将要像牛羊般被杀。
二同日,同时。
长安。
依旧是长安,长安依旧,人也依旧。
提着箱子等着杀人的人,没有提箱子等着被杀的人都依旧。
无雪,也无阳光。
惨惨淡淡的天色就像是一双已经哭得大久的少女眼睛一样,已经失去了它的妖媚明艳和光亮。
在这么样一双眼睛下看来,这口箱子也依旧是那么平凡,那么陈旧,那么笨拙,那么丑陋。
可是糟子已经开了。
箱子里那些平凡陈旧笨拙丑陋的铁件,已将在瞬息间变为一种不可招架闪避抗拒抵御的武器,将卓东来格杀于同一刹那间。
卓东来少年时是用刀的,直到壮年时仍用刀。
他用过很多种刀,从他十三岁时用一柄从屠夫肉案上窃来的屠刀,把当地鱼肉市井的恶霸“杀猪老大”刺杀于肉案上之后,他已不知换过多少柄刀。
十四岁时他用拆铁单刀,十五岁时他用纯钢朴刀,十六岁时他用鬼头刀,十八岁时他则换单刀为双刀,用一对极灵便轻巧的鸳鸯蝴蝶刀,二十岁时他又换双刀为单刀,换了柄份量极重、极有气派的金背砍山刀。
廿三岁时,他用的就是武林中最有气派的鱼鳞紫金刀了。
可是廿六岁以后,他用的刀又从华丽变为平凡了。
他又用过拆铁刀、雁翎刀,甚至还用过方外人用的戒刀。
从一个人用刀的转变和过程间,是不是也可以看出他刀法和心情的转变?
不管怎么样,对于“刀”与“刀法”的了解和认识,武林中大概已经没有几个人能比得上他了。
所以他壮年后就已不再用刀。
因为他已经能把有形的刀换为无形的刀,已经能以“无刀”胜“有刀”。
可是他仍有刀。
他的靴筒里还是藏着把锋利沉重削铁如泥的短刀,一把能轻易将人双腿刺断如切豆腐一样的短刀。
——蝶舞的腿,多么轻盈,多么灵巧,多么美。
鲜血鲜花般溅出,蝶舞不舞,也不能再舞了。
于是朱猛奔,小高走。
于是短刀又被卓东来拾起,带着血淋淋的舞者之魂,被藏于冷冰冰的人之靴筒。
这柄刀无疑是刀中之刀,是卓东来经过无数次惨痛教训、经过无数次挫败和无数次胜利之后,才蜕变出的一把刀。
这一刀如果出刀,无疑也是他无数次蜕变中的精萃。
萧泪血要用什么法子才能拼成一种武器来克制住这把刀?
他当然有法子的。
他杀人从未失手过。
三同日,午后。
长安城外的官道。
长安已近了,司马超群的心情却更烦躁,那种不祥的预感也更强烈。
他仿佛已经可以看到他有一个最亲近的人正倒在血泊中挣扎呼喊。
但是他看不出这个人是谁。
这一次必将死在长安的人,是高渐飞和朱猛,他算准他们必死无疑。
但是他对这两个人的死活并不关心。他们既不是他的亲人,也不是他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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