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壳」……？”

    “载体，懂了吧。”老大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凡承天使之力者，终成天使之幻影」。”

    “「凡承天使之力者，终成天使之幻影」……”林异喃喃地嘀咕了一下，直觉告诉他，这句话肯定有一个“戒谕”版本。

    “不对啊老大，你看到了那个追杀我的暴怒天使？”林异忽然一拍脑袋，惊讶道。

    “你的动静太大了，想不注意到都难。”老大淡然道，“再说了，看到暴怒天使……又不是什么难题。”

    “噢……那那个「壳」是什么意思，难道就跟游戏账号一样，暴怒天使可以上号，老师干掉的只是它的一个‘号’？”

    “‘游戏账号’？”老大疑惑了一下，“那是什么？”

    “呃……”林异一愕，没想到老大竟然完全没碰过游戏，心中不免肃然起敬，“就是它本身很虚无缥缈，在需要的时候就会进入到其他的……人或者别的什么生物的体内，然后那个东西就变成了‘暴怒天使’，是这样吗？”

    老大闻言，点了点头：“这么理解倒是可以的。”

    “天使雕塑各有各的特性，暴怒天使在诞生出来之后，就拥有一个本源，每当它行动时，都会事先将一小部分的本源藏在一个安全的地方，然后再控制假身去动手。”

    “比如说，它留下了三成的本源，那么假身就有七成本源，要是假身被杀死了，它的七成本源也会丢失，但余下的三成本源依旧会让它再生，并且通过一段时间的积累，就可以补足到十成。”

    “像这种光明正大冲进体育馆的暴怒天使，肯定有恃无恐，我估计那个追杀你的暴怒天使假身，蕴含的本源不足其本身的两成，不然不会被老师一下就秒了。”

    “暴怒天使……竟然是这样的。”林异喃喃道，“那要是想要杀掉它，岂不是就需要将它的本源全部干掉了？”

    “没错。”

    “那他要是分个几个本源，各自变成一个暴怒天使，分散行动，岂不是很猛？”

    老大看了他一眼：“总量是不变的，分散容易被逐个击破，况且，总有一些生物可以通过它的部分本源去追踪它其余的部分……总之，这不是你该考虑的事情。”

    “老大，你要不再和我讲讲诡笑天使和异形天使，我毕竟是它们的眼中钉……啊不，眼中食物。”

    “回头再说不迟，先游一会儿吧。”老大拍了拍他扶着泳池岸边的手，“自己去游吧，不用我再丢了吧？”

    林异自觉地松开了手，默默地朝着远处游去。

    “去看他一下，别让他游到深水区去。”老大扫了一眼林异那时不时露出水面的背，隐隐有点犯强迫症，真想给他一脚踩下去。

    “喔好的！”李慧鸢应了一声，灵活地游了过去。

    正在前头游的林异，忽然感觉到身后波澜阵阵，一回头就看到李慧鸢追了上来，并很快悬停在了他身边不远的地方。

    “再往前一段距离就可以返回了，老大说不要去深水区。”

    “深水区？”林异微微一怔，“差点忘了，我好像一直是在浅水区？”

    “你也知道哇！”李慧鸢撇了撇嘴，红温的她现在已经恢复正常了，忍不住道，“你刚才怎么回事啊，还能在浅水区里沉底？还看到深渊……我感觉你有时候很正常，有时候又好像比我昨天还不正常。”

    “你的意思是……我刚才沉到了浅水区的底部？”林异却没在意李慧鸢的吐槽，只听到了“沉底”这个重点。

    李慧鸢道：“是啊，你游着游着突然就熄火了，然后就沉了下去，我看你那个样子，一点动静也没有，寻思着也不像是脚抽筋呀！”

    “然后我就游过来叫你了。”

    “说起来也是离谱，浅水区就那么点深度，你就算是在浅水区里偏靠近深水区的位置，脚尖点地也够把脸露出水面了吧？这么大个人了还能沉下去……”

    林异倒是没有狡辩的意思，出现幻视这种事情……他已经习惯了，而从李慧鸢的反应来看，他也应该只是幻视，而不是掉图层了。

    掉图层的表现方式非常简单，就像之前他第一次来体育馆时，在路上就看到有些人走着走着人就不见了，那就是掉图层，到了那条不存在的路上去。

    掉图层的话，人也是会出现物理空间上的变化的，比如失踪。

    幻视的话，人还在，精神方面出现一些问题，但“本体”还是在原来的地方，比如……变成植物人。

    林异看了一眼深水区的方位。

    深水区和浅水区之间有一条浮标，岸边也有文字标识，再加上泳池底部用上了另一种颜色偏蓝的瓷砖，便将泳池划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片。

    比起白色瓷砖贴地的浅水区，用上蓝色瓷砖的深水区，给人的感觉更像是一片湖泊、一条江河，甚至是……海的一角。

    而且，泳池的浅水区是靠近游泳馆出口的这一部分，而深水区……则是靠近了游泳馆泳池的尽头。

    林异总是忍不住朝着游泳池的尽头望去。

    那边是一堵墙，墙上悬挂着一盏老旧煤油灯，光线昏黄暗淡。

    但在之前好几次出现幻视的时候，他看到的不是墙，而是一个黑漆漆的洞口，或者说那根本不是洞口，而是一片幽暗的环境，似乎墙的后面就是瞭望台前的悬崖，悬崖上有一个提着青灯古盏的守夜人。

    这泳池的水，像流向瀑布一样往尽头流淌。

    他甩了甩头，重新定了定神，只见那墙壁还是墙壁，那光线依旧昏黄，只是那老旧煤油灯却没来由地摇曳了一下火光。

    他再看去，却见深水区那边似乎也有一些人在游泳。

    “深水区那边，和这里有什么区别吗？”他问道。

    李慧鸢微微摇头：“不知道呀……我都是第一次来游泳馆，不过守则上说，只有一阶段的体育生才可以去深水区游泳。”

    “那边对于绿色雾气有着更强的驱逐与转化效果，更纯粹，但会引起的负面效果也更大。”

    “好啦，别过去了，稍微离浮标远一些吧。”李慧鸢叫住了林异，指挥林异往回游。

    “好的，不过我刚才好像看到深水区有人在游泳诶……”

    “喔，有吗？”李慧鸢很明显地愣了一下，下意识地说道，“你眼花了吧，深水区哪有……”

    “呃……好吧，不用管这个了。”

    “喔。”林异应了一声，便开始往回游。

    但就在这时，他的耳边又响起了那断断续续的呼唤声。

    【林异……】

    他回头看了看李慧鸢。

    李慧鸢无语，两只手从水里探出来，对着林异做了一个摊手的动作。

    林异的视线却飘到了她的后方……

    原本他第一眼看到的那几个正在游泳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全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漂浮在水面上的不明生物……

    它们仿佛在那边「啪啪啪」地打水，但那深水区的水却仿佛湍急的激流一样，让它们不进反退，往游泳池的尽头漂流过去。

    游泳池的尽头……此刻又在他的视界里变成了那幽深无光的黑暗洞口，内部仿佛有着猛烈而急促的风声，像一个被掏空了的山壁内部，在风钻进来之后，不断打转发出来的声音。

    「呜呜呜」的像鬼哭狼嚎一样，听得人头皮发麻，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啪！」

    一只手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别看了，赶紧往回游吧！”李慧鸢的声音随之响起。

    他猛地甩了甩头，发现一切又都正常了，只是深水区那边……却没有一个人在游泳。

    「咕噜……」

    他咽了一口唾沫，忽然也是意识到，李慧鸢刚才……似乎是为了让他的认知不要出现冲突，所以才顺着他的话在讲？

    她的原话似乎是……“你眼花了吧，深水区哪有人啊”？

    他暗暗嘶了一口气，然后开始往回游。

    李慧鸢看了一眼林异，然后回头又看了一眼深水区，嘀咕了一声“没人啊”，随后她又看向了林异的背影，眼中多出来了一抹担忧之色。

    “他的幻觉好像变得更严重了……”

    林异保持着自己的节奏向前游着，耳边却时不时地传来一些呼唤声，那些呼唤声极其单调，就是在不停地叫他的名字。

    他感觉有些听腻歪了。

    可就在他继续朝着岸边游去的时候，却发现这泳池的水波不知怎么回事就变得汹涌了起来。

    他发现这泳池还是泳池，游泳的人也还有，但却总觉得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怪怪的味道，就像一道做好的菜，你吃着吃着发现味道变了，可这道菜明明是刚出锅就端上来的。

    「哗……哗……哗……」

    池水一浪一浪的推上岸边，渗透到防滑地胶下的格栅里，留下几个稀碎的气泡。

    「哗……哗……哗……」

    无风起浪，浪越来越大，林异感觉自己仿佛在被水浪推着漂泊。

    渐渐地，他开始感觉到这种水浪变得更大了，整个游泳池像是被吊了起来一样，在半空中像个篮子一样晃动着，篮子里的水，就是他现在所感觉到的水面。

    倾斜感与颠覆感变得越来越强烈，那一浪接着一浪的说话，也变得越来越汹涌。

    【林异——林异——】

    那声音随着无风而起的浪花变得愈加响亮了起来，像暴风雨下某个站在船只甲板上的水手，正在呼喊着掌控桅杆的他。

    他有些迷惑，感觉头有些晕眩。

    正在这时，一个浪花卷过来，将他整个人推翻，一下子掀到了水中。

    “咕噜噜……”

    他吐出几个气泡，但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虽然他有些头晕，但身体却是有掌控力。

    他于是调整了一下节奏，然后开始钻出水面。

    李慧鸢说的没错，一个泳池的浅水区，还能把他给沉了不成？

    然而等他调整好节奏，进入视野的一幕，却险些让他魂飞天外。

    他的确是看到了泳池的底部，但不在他的脚下，那似乎与他的脚掌还有一段非常可观的距离。

    然而这种让他感到恐惧的并不是这段距离，而是他竟然在泳池的底部，看到了……苔藓！！

    「苔、苔藓……？！」

    冰冷的气息仿佛要从四面八方钻入他的体内，然后顺着他的天灵感往外冲，刺骨的寒意仿佛穿透了他的肌体直达他的心灵深处。

    他还发现，这泳池的底部……似乎并没有贴着瓷砖。

    那些青苔似乎是生长在某种木板上……

    「木板……？」

    「怎么会是……木板呢？！」

    难道因为他刚才感觉那种呼唤声像甲板上的水手在喊他，所以他的认知里就出现了……沉船？

    一只沉落了不知道多少岁月的船只，船舱底部的木板都已经腐烂不堪，四周围更是长满了青苔。

    这里的时间仿佛是一个静止点，昏暗的光线透过水面一点点地落下来，水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

    苔藓在昏暗中泛着幽绿的光泽，伴随着的水波的流动，似乎还有一种低沉的吱嘎声，整个世界都充满了一种压抑到让人感到疯狂的氛围。

    在这样的空间里，时间似乎变得模糊，每一秒都像是被拉长，仿佛可以将一切都埋入深海……

    「不，这是泳池。」

    「这是泳池！」

    「别瞎搞！」

    林异的意志无比坚定，他的思维无比清晰，他的……他的……等等！！

    既然他的意志和思维都没问题，那他又怎么会出出现这种问题……？！

    「我的认知……为了拯救我而在展开本能的覆写？」

    「那东西……那东西是我现在的认知所无法接触到的？是我现在完全不可以看到的！」

    「咕噜噜……咕噜噜……咕噜噜……」

    气泡声，在他的耳边响起。

    他往四下里张望着，水面上稀稀落落垂落下来的零碎的光点，使这里看上去越发暗淡与浑浊，他仿佛又听到那铁链摩擦的声音。

    「锵锵锵……锵锵锵……」

    那东西又来了！

    它又来了！

    这次它像是被绑在了这里深处的某个地方，正拖动着这沉重的链条，在水中一点点地搜寻着他的位置，并且拉近着与他之间的距离。

    不，不是它在拉近与他之间的距离。

    而是他拉近了它之间的距离！

    上次的幻视，那东西还在深渊之中，而这次，似乎就在这个木船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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