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异微微一愣，然后发现不只是老大，体育馆门口还没转身离去的其他人，也都是听到了这样的声音。

    老大眼中浮动着异样的光彩，隐隐察觉到了一些不详的征兆：“老默？”

    「老默？」林异心中一惊，赶紧看了过去。

    黑暗中，一道身影徐徐走出。

    那人披着油光发亮的黑色围兜，穿着一袭脏兮兮的白色厨师服，腰后面别着一把带壳的杀猪刀，正是老默无疑。

    老默扯了扯厨师帽，语气也不似往常那般干涩嘶哑又断断续续，反而是吐字清晰流畅：“许久不见了……老大。”

    老大臻首微颔，目光平静：“自从那一天过后，你就再也没有离开过食堂，怎么……”

    “老板回来了。”老默道，“所以我去处理一些私事。”

    “老板？”老大眼睛一亮，“他竟然回来了？他怎么样了？”

    林异目光闪烁，心想这个“老板”应该就是小卖部老板了吧？

    于是，他赶紧竖起了耳朵，仔细地听着。

    老默道：“你应该猜到了，他的情况并不好……那伤势，比我想象之中的还要严重。”

    “那你还离开食堂？”老大的语气中多了几分质问之色。

    老默叹了一口气：“有些私事，还是需要处理的。”

    “那……这跟林异有什么关系？”老大将林异拉到身后，警惕地询问道。

    老默看了林异一眼：“我跟老板讲了，我要去一趟艺术楼。”

    “你自己的情况你还不清楚，去艺术楼，你想找死？”老大质问道。

    老大的反应在老默的预料之中，他于是回复道：“这一路上，问题会很多……光靠我一个人，机会实在渺茫，所以……我来找他。”

    李慧鸢看向了林异，周围的体育生也是不解地看着林异，仿佛想要看出来个所以然来。

    “他虽然有些特殊之处，但你要做事情，找他又有什么用？”

    老默道：“我的情况你也清楚，离开食堂之后，我的力量会被削弱，并且也无法得到有效的补给，所以我需要一个‘移动补给站’。”

    老默指了指林异：“我观察他很久了，他的体内有着灰烬的残存物质……而且，他有种奇异的特性，最近几天，我都有观察过他在食堂内的行为……”

    “如果我从他的体内抽调超凡力量，那么就可以保证我不会消耗自身的力量……”

    “这样一来，我就可以保留实力，尽可能以巅峰状态抵达艺术楼。”

    “所以，他是我最合适的选择。”

    林异想骂娘，我靠你骂谁充电宝呢？！

    但他的嘴上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这似乎并不是他能够决定的，不过老默说的好像是……要带他去一趟艺术楼？

    「什么情况这是……？」

    如果说可以顺利往返的话，他是乐意去一趟的，毕竟以非艺术生的身份前往艺术楼的机会可不多，遇到了就得好好珍惜。

    但如果有去无回，那他肯定是敬谢不敏了。

    不过，听老默的口吻，似乎他还掌握了一条与众不同的往返路线？

    老大听着老默的话，忍不住思考了起来，老默的确掌握了一种从其他污染者体内抽调超凡力量的特性。

    林异也是沉默了，他当然是知道的，当初老默一个人死守食堂，血都流干了，就开始流夜行种的血，最终自己就那么以「不屈」的姿态，把敌人的血条拉过来接到了自己的血条上，然后边打边补充，最后熬到了小卖部老板归来。

    所以现在，老默是他妈打算把他的蓝条按到自己的蓝条上去……？！

    什么《借你之蓝条与我一搏》吧？

    老默怎么知道他的蓝条可以不断补充的？

    话又说回来了……他在体育馆里经过老大的训练觉醒出来的“超级恢复力”，难道第一次就要交给老默了？！

    老默继续道：“我只需要让他跟我去艺术楼就行，等到了那边办完了事情，我有办法让他回来。”

    老大依旧护着林异，低沉道：“这些话你跟我讲，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况且，他体内的灰烬，已经全部被他吸收了。”

    “这不更好？”老默一听，都快笑出来了，看向林异的目光更加宝贝了。

    “……”老大沉默了一下，“但是，林异不是物品。”

    老默点了点头，看向了林异：“刚才的话，我也是在讲给你听的，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现在就动身，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也可以带着你动身。”

    “我提醒你一句，以我对你的判断，你现在就算离开体育馆，能够顺利回到你的宿舍里的概率也不会很高，甚至我们还是有可能在艺术楼见面的……”

    “真要是以那种方式见面了，你会很懊恼现在没有听从我的意见的。”

    林异听到前半句的时候，心说靠了啊，这说的是什么话啊？怎么有种莫名熟悉的味道，就像是唐三葬的那句——《你是要跟贫僧去西天，还是贫僧送你去西天》呢？

    但听到后半句话的时候，他的心底又是不受控制地突突跳了几下，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我们还是有可能在艺术楼见面的”？

    怎么这老默看着一脸老实样，关键时候也得整一两句谜语呢？

    林异忍不住抽了一口凉气——当然实际上，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田不凡的“探索欲”给渲染到了，他是非常想去一趟艺术楼的，而听到老默说会保他回来的时候，这种欲望就更强烈了。

    他总觉得……从第一次与毛飞扬交换视角开始，艺术楼那边，就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召唤着他。

    那个安插在了螺旋楼梯口的神秘而诡异的路标，又鬼使神差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祭坛、观星台……那几个被红色颜料涂抹掉的路标木牌，像鬼魅的影子一样在他的脑海之中挥之不去。

    那个艺术楼大厅里被校方命名为《向死而生》的世界树样子的艺术品，更让他感到了一种说不上来的悸动感……

    还有艺术楼整体的形象，那种半破败版的沃格霍茨城堡似的建筑群……隔着梦境都让他产生了许多难以轻易描述出来的感觉，如果有机会，他真的想要去艺术楼里看一看。

    而老默这口中所说的“往返”，无疑像机票一样让他心动。

    “我……”林异缓缓开口。

    老大打断道：“你想清楚了，如果你不愿意去，没人可以在我眼皮子底下把你从体育馆带走。”

    老大的语气前所未有的霸气，让老默不禁皱了皱眉头。

    李慧鸢也是扯了扯林异的手，眼中满是担忧之色，似乎想要林异留下来。

    林异于是看向了老默，沉声问道：“那个……老默，你说的那个往返，靠谱不？”

    老默闻言，僵硬的脸上浮现起了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瘆人微笑：“放心吧，去了那边，就算是我死了，也会让你全身而退的。”

    听到老默的这个保证，林异总觉得这句话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有种说不上来的拗口的感觉，但还是点了点头：“那就去吧……”

    见林异做出了决定，老大便也没有再劝什么，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作出了什么选择，就要为这个选择负责。

    “老默。”老大道。

    老默于是看向了老大。

    老大接着道：“你还需要多久动身？”

    “越快越好。”

    “既然如此，那反正林异也不急着回宿舍了，就让我再跟他交代一些东西吧。”

    见老大也松口了，老默自然不会不答应，便点了点头。

    老大于是转而看向了林异，平淡地说道：“离开了体育馆，事情会变得相当复杂，最起码很多地方我都不可能罩着你。”

    林异心头一暖，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继续听着老大的嘱咐。

    “而且，体育馆与其他建筑不一样，有些事情，你在体育馆里可以无所顾忌的做，但到了校区里的其他地方，就需要谨慎些了。”

    “关于体育生守则的内容……你应该已经从慧慧子那边看过了，我给你的实体本，在你脑子胡乱到记不清的时候，也可以拿出来看。”

    “你的身份定位，已经变得很微妙了，抛开身份凭证不讲，你的特性已经无限接近体育生，所以你可以在你认为恰当的时刻，遵循体育生守则而忽略学生守则……”

    “你要记住，所有的守则，都是基于同一种底层的逻辑建立出来的……在这种逻辑之上，基于建筑与身份定位的不同再展开细化，才有了其他的守则。”

    “所以，对于有些人来讲，守则必须要足够细，才可以保证他们不触雷，但是，越是对于我们这样的人来说，守则越不是‘绝对’的，而是‘相对’的。”

    “当你真正懂了守则的时候，你就可以化繁为简，真正掌握守则的逻辑，去做一些……你未来或许想要做到的事情。”

    林异有些发懵，老大的交代怎么突然之间就上升了几个高度，一时间听得他有些犯迷糊了。

    “好了。”老大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跟着老默，这家伙虽然是校区里最不正常的人之一，但也是最靠谱的人之一。”

    林异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谢谢老大。”

    老大清冷地应道：“知道就好了，别忘记了我教过你的那些东西。”

    林异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走吧。”老默看向了林异。

    林异于是从老大的身后走了出来，离开了体育馆。

    就在这时，老大扫了一眼外面昏暗阴沉的天色。

    “老默……”

    “嗯？”

    “需不需要拿一盏灯？”

    「嚓……」

    老默的脚步停顿了一下。

    “不用了，灰雾已至，你们比我更需要它。”

    “我有林异就够了。”

    说罢，一个平淡的转身就朝着体育馆外走去。

    看着老默的背影，林异的嘴角狠狠地抽搐了一下，心说老默这家伙看我的眼神，怎么都不像是在看一个普通的充电宝，更像是在一件神兵利器……

    而且他也不知道，总觉得，老默这家伙把他带走时的画面，颇有一种关二爷感谢曹老板赠送了赤兔的既视感……

    难道我就是传说中的……人中赤兔？！

    ……

    X023年5月9日，20:33，体育馆区域。

    暴雨过后的校区道路被一层迷雾所笼罩着，雾气在空气中氤氲着，悄无声息地弥漫开来，模糊了鹅卵石道路的边界，也模糊了路灯杆的橙光色光辉与黑暗的界限。

    湿漉漉的路面反射着微弱的光线，雨滴积成的小水洼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像是一面破碎的镜子，林异默默地跟在老默的身后，不疾不徐地前进着，空气之中，只剩下了鞋底与路面接触时发出轻微的「啪嗒」声。

    在路灯杆的光芒与黑暗的映衬下，流动的雾气仿佛另类的形式被描摹得格外清晰，黑暗仿佛层层渲染而出，使得远处的绿林带看起来就像是一些扭曲的人影。

    林异可以判断出来这些并不是夜行种，甚至周围都没有夜行种跟着他们，也不知道是不是老默的震慑力比较大。

    那丝丝缕缕的雾气缠绕在树干上，仿佛是大自然给树木披上的白色披风，前方有些模糊的轮廓，但在雾气之中却分不清是山体还是绵延的其他建筑群。

    那些漆黑的影子仿佛是从云端里生长出来的巨兽，只能看到大致的形状，以及一些分不清是路灯还是其他光亮的微弱光芒。

    这个点的鹅卵石道路，看不到任何一个体验生，那些体验生，该离开的已经离开的，不该离开的也都被留在了体育馆，如今这道路冷冷清清，就连光芒都带上了几分瘆人的滤镜。

    老默从体育馆那边离开之后就闭上了嘴巴，沉默地像个哑巴。

    见老默不说话，林异便也没有开口，尽管他有很多信息想从老默的口中得知，但他和老默终究没有那么熟，冒然开口，给人一种充电宝成精的感觉，就有些唐突了。

    于是他就像个学生时代走在回家路上看着前面那个自己所暗恋着的少女的背影一样，踌躇又犹豫要不要找个话题来破个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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