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随着心脏的重启与认知的确立，那种浑身骨骼都被碾碎的“既定事实”也被他覆写，他完好无损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快速地寻找起了老默的身影。

    「我在画廊里！我在老默的身边！我在画廊里，老默在我身边！」

    「我在画廊里！我在画廊里……」

    他牢记老默对他的嘱咐，没有用身份锚去定位自己，只用了最基本的一种锚定方式——用老默的位置来锚定自己。

    这本是一种极其不合理的锚定方式，因为越是脱离现实的图层，想要锚定回去就越是困难，所需要的条件也就越是多，只用“画廊”和“老默”根本不现实。

    可如果老默本身也在接引他呢？

    双向的锚定，犹如铁链一般牢不可摧。

    林异很快就在前方不远处的灰雾里看到了老默的影子。

    “老默……”他艰难地呼唤道。

    「呼——」

    老默的身影，穿破灰雾来到了林异的面前。

    “别担心，我在。”

    干枯而沙哑的声音，却仿佛定海神针般令人感到心安。

    他将手伸向了蹒跚的林异，那样子给人以一种白胡子的恍惚感，真怕他下一句话就是“做我儿子吧”。

    林异被老默拉起来稳住了身形，连忙道：“老默，我……”

    “我知道。”老默似乎对此十分忌惮，连忙开口打断道，“别逗留，先离开。”

    林异自然知道问题有多严重，便赶紧跟着老默向画廊的深处继续前进着，只是在他离开时，却发现那小女孩早已经消失不见。

    可尽管如此，他的耳边却还依稀的传来那八音盒的音符跳动声，以及小女孩唱着的那首黑色童谣。

    「叮咚叮叮……」

    【小朋友，捉迷藏……】

    「咚叮咚……叮叮咚咚……」

    【……妹妹小腰酸呀酸……】

    「叮叮咚咚……」

    【哥哥哥哥你真坏~笑话妹妹锯子钝~】

    【……】

    他捋了捋手臂，加快脚步离开了这里。

    而就在那画廊的黑暗角落里，一个打开了盖子的八音盒缓缓地运行着，灰雾卷动，将它彻底掩埋了起来。

    ……

    X023年5月10日，0:16，艺术楼画廊。

    「笃笃笃……」

    画廊的深处几乎没有光明，只剩下一连串鞋子踩在木质地板上发出来的沉闷的脚步声，以及那种时不时响起「吱嘎吱嘎」的声响。

    通过画廊时，林异又看到了一幅巨大的画作，画面上是一片荒芜的墓地，墓碑歪斜，天空被乌云遮得严严实实，在那画作前，雾气更加浓重，形成了一个人形的轮廓，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当林异走近时，那轮廓却又突然消失，只留下无尽的黑暗和寒冷，让人心惊胆战。

    不知道跑了多久，林异迷迷糊糊中感觉到空气里多出来了一些水汽，而灰雾也没那么浓郁了，仿佛被这种水汽给冲散了一些。

    「哐哐哐！」

    「哐哐哐！！！」

    画廊尽头，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暴力叩门。

    老默冲过去打开了门。

    「哐！」

    巨大的风暴推开了那扇古朴而锈迹斑斑的铁门，磅礴的水雾伴随着剧烈的风暴猛地灌入画廊里来。

    画廊尽头摇摇欲坠，像一艘被怪物顶起来的渔船，水汽整个儿倒灌了进来，差点把林异都冲走。

    「呼呼呼——」

    「哗啦啦啦——」

    风管效应在这里被推送到了极致，海浪冲击在暗礁上的动静犹如山洪一般猛烈。

    无数只带着尖锐指甲的手掌在那个瞬间钻了进来，狠狠地朝着老默和林异的身上抓去。

    老默低吼一声，杀猪刀劈砍出去。

    不知道老默做了什么，无数碎肢便带着腥臭的淤泥状物质，像是倾倒垃圾一样劈头盖脸砸到了林异的身上，那恶心的味道令人反胃，像是在碎肉里和大块的血肉共舞。

    忽然一阵轰雷撕裂夜空，整个世界变得一片惨白，而林异也是看到了令他头皮发麻的一幕。

    那些碎肉与他猜测的一样，的确就是夜行种被剁碎之后的样子，它们随着狂风暴雨被冲刷在了他的身上，像沾了泔水的烂鸡蛋和臭菜叶一样令人作呕。

    唯一还说得过去的，就是这些碎块正在以一种极快的速度石化成雕塑碎片，哪怕是林异身上沾着的，也很快变成了风干的碎末。

    雷鸣不断，林异眼前的画面就在昏暗的黑色与纯粹的白色之间来回切换，而他钻出了画廊的瞬间，正好有一道粗壮的雷电撕裂了漆黑的夜空，展现出了艺术楼如今极其恐怖的一幕。

    只见艺术楼的外墙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夜行种，那密集的数量就像是沙滩上成群入海的红蟹，那一个个头颅不停地攒动着，就像是桑葚上的每一粒果肉般分明，它们的肢体也在跟着摆动，一边摆动还在一边扭曲，并像是螃蟹那样发出一些类似于吐泡泡的声音。

    可它们的数量实在是太多太密了，根本分不清哪颗头颅属于谁，哪条手臂属于谁——就连它们自己也分不清。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

    它们彼此推搡积压，不断地寻找着任何一个艺术楼墙壁上的孔洞或是裂隙，然后疯狂地朝里面钻着，见到他们这边打开了一扇门，附近的夜行种们便一窝蜂地涌了过来。

    老默发出低沉的咆哮，一边撑开领域，不断地榨干涌过来的所有夜行种，一边又挥动杀猪刀像割韭菜一般地将那些挤压到了领域之中来的夜行种们劈碎。

    “小子！关门！！关门！！！”

    老默腾不出手来，林异赶紧顶着夜行种的碎块去拉那厚重的铁门的。

    在风管效应的作用下，本就厚重的铁门像是被焊死在了开启状态下，任凭林异怎么动都拉不过来。

    “关上了吗？！”

    “在关了——！”林异咆哮着，天蓝色气息像蒸汽一样从他的体内蒸腾出来，他双臂上的肌肉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隆起，转眼之间就超过了美臀队长……

    「吱吱吱吱——」

    厚铁门发出刺耳的声音，像是在和林异拔河，林异咬紧牙关，咬得后槽牙都要碎了，这才将铁门重重地扯上来关闭。

    说来也古怪的过分，当这铁门被关上的瞬间，整个门户与墙壁都仿佛融为了一体，给人以一种固若金汤的感觉，明明门就在那边但是任何人都没办法开启的感觉。

    在关上门的瞬间，后坐力传递了上来，将林异蹦飞出去了一些。

    林异短暂的失去了重心，贴着地面滚了几圈，当他爬起来时，刚好透过这一股恐怖的风暴，依稀看到了这艺术楼外墙之外原来是通往了一座残破的瞭望台！

    瞭望台的尽头就是悬崖！

    而悬崖的尽头是——

    「守夜人」！！

    悬崖尽头，暴风之下，那一尊黑色铁塔般的身影，手提青灯古盏，好似天堑一般屹立在那边。

    “那是……海啸？！”在守夜人的面前，赫然有着一片一望无际的、几乎遮蔽了天空的海啸。

    只不过如今的海啸，却像是被时光凝固了一般静止在了那边。

    那海啸的庞大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就像是将整个海洋倾覆了一般，从地平线的一头掀起，向着艺术楼盖了过来！

    光是那掀起来的浪涛高度，就要比这剑锋般高耸入云的艺术楼加上悬崖都要高！

    原来那种海上渔船的既视感不是错觉，整个海洋都被掀起来了，艺术楼渺小的犹如浮萍！

    而在那海啸之中，还有着无穷无尽的夜行种，那些夜行种像是泛滥的蝗虫、回流的鱼群一样众多，与海啸融为一体，以一种近乎灭世的姿态降临在了海岸线上！

    而在海啸的深处，夜行种的后方，似乎还有着某个巨大的黑影，那身黑影不知道有多长，光是模糊的轮廓就足以让那些有着深海恐惧症的人们晕厥过去。

    “那……那里面的是什么？！”林异失声震撼，灵魂都仿佛要被海啸给吸引了过去。

    「沙沙沙——沙沙沙——」

    在林异被海啸所吸引，精神恍惚的瞬间，大量的夜行种像食人鱼嗅到了血腥味似的朝着林异涌了过去。

    然而还没等它们到来，老默的领域就落下来了。

    「轰——」

    夜行种们被领域的波动轰得四散，被笼罩在了其中的夜行种，更是当场枯萎。

    “海啸只是一种‘认知’！你所见到的，已经是经过了图层过滤之后的形态了！别管它，那不是我们能够应对的东西！”

    老默用吼声唤醒了林异，风暴与雷霆几乎淹没了他们的声音，哪怕是放声大喊，也仅仅只能够做到有效沟通。

    老默使劲将杀猪刀劈向了空气，气浪形成的弧光将暴风雨劈出了一道裂口，就在林异还不解的时候，他的吼声盖过了雷鸣。

    “大金毛——”

    话音未落，一束巨大的探照灯，犹如利剑一般穿透风暴，精准地将他们笼罩在了里面。

    「啵！」

    在风暴之下另一座被风雨笼罩的瞭望台边，艺术老师「大金毛」扶着巨大的探照灯，看着被撕裂了一个口子之后马上就恢复的雨幕，呲牙痞笑：“风雨太大，没点信号还真难找……我得帮一下老默，背后就暂时交给你们了。”

    “抓紧时间！不要因小失大！”

    话音刚才落下，他的身边就出现了几道身影，原来这瞭望台上并不止他一个艺术老师，只是他们似乎各司其职，在这暴风雨里彼此互补。

    若是仔细看去，就会发现瞭望台的四周围环绕着数十只类似于诡笑天使的神秘生物。

    之所以说类似，便是因为它们只有一部分诡笑天使的特征，更多的则是一些非人类的特征，比如说那希玛纯的裙摆下方并不是双腿，而是犹如神灯精灵般的气状尾巴……

    它们徘徊在瞭望台的周围，时不时地向艺术老师们发起一次冲击，似乎想要将瞭望台破坏。

    艺术老师「大金毛」不再关注这些诡笑天使，而是全神贯注地操作探照灯，引导那光束的落点沿着艺术楼的外墙徐徐移动。

    随着探照灯的移动，盘踞在艺术楼外墙上的夜行种们纷纷发出惊恐的尖叫声，朝着四周散开了一些，似乎非常害怕被这光束给扫到。

    随着灯光的照射，艺术楼的外墙像是被施了魔法一般活了过来，墙体表面发生了一些奇异的变化，像是掀起了一道道的波纹，而这一切的波纹变化，最终全部都向着某个位置集中了过去——外墙上的另一扇厚重铁门。

    最后，灯光不再移动，仿佛被死死地吸住，老默顿时心领神会，带着林异冲了过去。

    开门，进入，关门。

    一气呵成。

    看着老默消失在铁门背后的身影，艺术老师「大金毛」默默地收回了探照灯的光束。

    “加油吧老默……”

    “希望还有再见到你的那一天……”

    ……

    X023年5月10，0:25，艺术楼区域，某条通道内。

    老默背靠着通道的铁门，慢慢地恢复着力气，尽管他的周围的满是趁着铁门开启的瞬间涌进来夜行种，但他却是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样子。

    他的领域缓缓地释放着，直到周围所有的夜行种都变成了粉末，这才将之撤销。

    “稍微安全一些了。”老默捡起一块石化的夜行种碎片，趁它还没彻底湮灭的时候，把它当成抹布擦拭着杀猪刀，“既然是大金毛指引的路，应该就不会错了，顺着这条路走，我们很快就可以到钟楼了。”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老默又补充道：“别担心，后面的诡笑天使很多，我肯定会帮你搞定一只提着灯的的。”

    林异倒是没想到老默还不忘提醒他这个事情，便苦笑道：“我其实倒不是在担心那个……”

    他现在担心的事情太多了，比如那条画廊，以他的实力，一个人真的可以走的完吗？

    刚开始老默那轻描淡写的一句“原路返回”，在经历了这些事情再体会，忽然感觉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老默微微一愣：“那……难道你是被刚才那个‘海啸’给吓傻了？”

    在被他唤醒之前，林异的确是第一眼看到海啸以及海啸之内的那个神秘黑影，灵魂就不受控制地颤栗了起来，仿佛要被它直接吸引过去。

    如今被老默一提醒，林异就又仿佛回到了被它所震撼到的那个情绪之中去：“那个海啸……难道就是「根源」？！”

    老默说海啸只是一种“认知”上的形态，那东西在未经图层的过滤之前有着更为恐怖的真是形态，因此林异才有这种推测。

    “那怎么会是「根源」呢？”老默摇了摇头，“你不是一直很好奇「天使」吗？那其实才是「天使」。”

    “或者说，那是「我认知之中的‘天使’」……”

    “你现在明白了，为什么我说校区里没有「天使」了吧？”

    “那种东西一旦降临，以S市大学的体量根本无法承载它，更别提‘收容’了。”

    “什么……？！”林异的瞳孔狠狠地收缩了一下，可一想到守夜人站在那边与之对抗，就下意识地认为那是有机会抵抗的，“那种东西……真的能够以‘人力’抗衡吗？那守夜人在那边做什么？”

    老默道：“我说过了……那东西一旦降临，目前为止，整个校区只有「校长」有能力与之抗衡。不过，我并没有机会面对对校长，关于校长的认知，都是小卖部老板和我说的。”

    “但我想，以‘人’的能力所能够做到的极限，恐怕也就是那样了。”

    “那种层面上的博弈，与‘数量’这个概念没有任何的关系……你看过修仙吧，圣人之下皆为蝼蚁，就是那个意思，你只要不到那个层次，哪怕只是差头发丝那么点的距离，也都是生命层次上无法逾越的一段鸿沟。”

    “至于你所谓的守夜人与之抗衡……”

    “那只是你肉眼所‘见’到的。”

    “守夜人……仅仅只是阻止它对图层的渗透罢了，正是这样，它才是静止的。”

    老默一边说着，一边坐到了地上，然后将背包扯过来，开始给林异递番茄。

    林异看着老默手中的番茄，愣了一下。

    “你吃番茄，我吃你的超凡力量……补充一下消耗。”

    “这是最后一个可以补充力量的地方了，一旦到了钟楼，就是生死决战了……牧大贤那个家伙，应该还没死透。”

    “呃……‘死透’？”林异又是一愣。

    老默扬了扬番茄。

    他赶紧接过来，放到嘴边啃了一口。

    直到这时林异才有心思回想之前的画面，然后他就发现，这一路过来，老默利用领域抽干了无数夜行种体内的超凡力量，却没有吸收任何一点来补充自己的消耗。

    林异想到了老默之前的话，那些超凡力量，太过于驳杂，是不能够吸收的。

    所以老默能够吸收的，就是他的超凡力量，而他……

    “不对啊老默，你不能够吸收这里的超凡力量，为什么我可以？”林异一边啃番茄，一边问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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