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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九月已至。
中土东海八千里外的一处小岛之上,有个孩子发出她来到这个人世间的第一道声音,是个女孩儿。
杏林之中的雅客早就离开了,此刻只有母女二人。
母亲抱着她的孩子,看清是个女孩子后,还是微微一声叹息。
她不是觉得儿子比女儿要好,只是觉得,若是个男孩儿,将来长大了,更容易掌控自己的命运些。
虞晓雪看着怀里孩子,看着看着就皱起了眉头,没忍住嘀咕一声:“我刚出生时,也是这么丑?皱巴巴的。”
她也只能安慰自己,长着长着就张开了。
名字早已定下,就叫刘虞。
虱子岛杏林,树叶很快就落光了,某一日的清晨霜气折杀门前杂草,虞晓雪就知道自己该走了。
赵玄青望着熟睡中的孩子,又看了一眼虞晓雪,呢喃道:“准备去哪里?”
以前不饮酒的虞晓雪,如今手持刘赤亭的酒葫芦,也偶尔喝上两口。
抿了一口酒后,虞晓雪轻声道:“去一趟虞渊,我娘留了东西在那里,拿到之后就得回玉京门了。小鱼……就麻烦赵前辈了。”
赵玄青闻言,轻轻摇了摇小床,笑着说道:“小鱼,以后太师伯照顾你喽。”
这声太师伯,算是回答了虞晓雪。
后者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呢喃道:“对不住啊小鱼,娘……不能陪你长大了。”
她拿出一枚乾坤玉递给赵玄青,强忍着泪水,呢喃道:“前辈,里面的东西足够她修行到五境了,有朝一日,我一定会来带走她的。已经没爹了,我不能让她没有娘。”
赵玄青接过了乾坤玉,略微沉默,却还是说了句:“我还是觉得,刘赤亭活着。”
虞晓雪苦涩一笑:“那是最好,他若活着,以后也会来虱子岛的。”
说罢,她最后望向孩子,满眼的不舍。
望了片刻,她转身跨上白鹿,向西疾行。
或许年幼之时,她的娘离开时也是这般不舍。从前想不到,现如今却深有体会。
…………
虱子岛共三十六座,以中土为中心,东南西北各有九处。南海虱子岛现如今多了一位实际掌控的副岛主,名为咕唠。
咕唠,自然就是古慕言的化名了。
清醒之后他一直没有返乡,这还是第一次,却是以虱子岛主的身份,与古家谈生意。
生意没谈成,他也不在乎,却在古城住了一夜。
这天夜里,他走在熟悉的宅邸之中,兜兜转转到了一处靠在小池边的屋子外。
只是屋子里的姑娘却瞧不见他。
不喜欢练剑的胡潇潇此刻在蕴养剑意,流霞在屋中充斥。
现如今胡潇潇有散人谷为靠山,古老二不敢过分,但半个古家,实际还是掌控在古老二手中的。
幸好,胡潇潇有足够的底气,不必受人排挤。
看过自家闺女过后,古慕言长叹一声,折返了客栈。
屋中早有人等候,待古慕言进门,便恭恭敬敬抱拳:“家主。”
古慕言点了点头,给自己倒下一杯茶,然后问道:“查明白了吗?当年月儿最后去的地方,是哪里?”
那人沉声道:“查清楚了,是长洲紫府宫,夫人去见了那位曾经的紫府宫老祖。”
紫府宫老祖……本体是元婴修为的九尾狐,现在已经死了。
但那人又道:“还有另外一件事,御鬼一门,家主可还有印象?”
古慕言眉头一皱,“什么意思?”
那人深吸一口气,沉声道:“紫府宫老祖生前,多半是与所谓的洞主接触过。夫人生前神魂受损,恐怕与此脱不了干系。”
古慕言沉默良久,面色越发的阴沉。
“知道了,照顾好小姐。”
御鬼?洞主?
看来还是得去一趟散人谷了。
而此时,一处名为夹马营的地方,陈暖暖与范山人并肩而行。
正是大雪,一开口眼前便是一团雾气。
“我已经提点过陆玄许多次,希望那小子能明白我的言外之意吧。都快穷死的人,守着一座金山却不能动,年深日久,能没有怨气吗?”
陈暖暖叹息不已,自小长在玉京门,对那座昆仑墟的感情当然很重很重,但……穿着一身白,总是遮不住心里的脏。
范山人抽了一口老旱烟,吐出的雾气便越发的浓郁了。
他呢喃道:“千年前星宫陷落,是三位祖师的手笔,老祖根本就没出手,用不上。流放之地是天下之根基,要开仙门得用上中土气运,但十二宫环伺中土,星宫不灭,中土气运是得不到的。”
顿了顿,他又道:“当年,应该是这样的。秦王一统天下时,玉京门便来了人,先是教唆其焚毁修行书籍,驱逐修士出海。当时有那星宫叛徒相助,一切进展得很顺利。但事实上,玉京门也被那位始皇帝耍了。他不知受了何人点拨,竟然北修长城,中土史书都说是在抵御匈奴,实则是抵御自北境南下侵蚀中土气运。后来假派人出海访仙,却带走了最重要的一样东西,藏在了碧海之中。”
陈暖暖摇了摇头,呢喃道:“师叔,不对。”
范山人一愣,疑惑道:“这是我与掌门师兄花费许多年光阴才得到的答案,不对吗?”
陈暖暖深吸一口气,点头道:“那位始皇帝只是就坡下驴,他该是很早就知道了老祖谋划,便顺着玉京门的意思,借助那个蛮人驱逐中土修士,焚烧修行书籍,这样一来中土就没了能左右王朝更迭的势力。修筑长城,更是一举两得。一来是抵御了无形之中的气运吞噬,二来是,为后世王朝起了个好头儿。至于派遣徐福东渡,说是带走了中土之根本,实际上什么都没带,那只是个……诱饵,将觊觎中土的目光转嫁去瀛洲的诱饵。”
顿了顿,陈暖暖又道:“我想他要做却没做的还很多,可惜死得过于蹊跷了。星宫要稳固中土气运,便暗中扶持了后来的汉,玉京门也想插手,可中土凡人执拗,况且有星宫保护,他们想插手也做不到。”
范山人猛的顿足,“故而,只能设计覆灭星宫?”
陈暖暖点了点头,“可他们也没想到,星宫还是笼罩中土的大阵,星宫覆灭之后,大阵自然破碎,天地之气日渐散去,中土也就成了末法之地!”
听到此处,范山人也总算想明白了一些事。
“把中土变成流放之地,说是犯下罪行的修士皆要被流放至此,其实……其实是为了传法?”
李稚元身怀唐国气运、季长命有西蜀国运、马希晴是楚国、李景芝是吴国。蜀国还有个出海的莫嘲人,吴国有个陆玄……冥冥之中,这些中土走出的天骄,将中土四分五裂!
除却盛唐有近二百年的空档,在此之前,汉之后,中土几乎就没有长治久安的一统。汉末天下三分,到魏晋再到后来北境胡人入侵,看似是王朝国运短暂,实际上……真要往古时去看,好像每一国都出过一个走出中土且闯出一番名声的修士。
背后推手,便是山人书铺!
陈暖暖呢喃道:“想必师父早就发觉了,故而师叔兵解之后才让师叔转生中土,操控山人书铺逐渐脱离玉京门掌控。”
范山人沉声道:“我说呢,当年看后来事,自黄巢王仙芝而起后,中土将分裂长达三百年!只不过,我当时以明瞳望后世,不似当下如此,相对是要安稳极多的。”
陈暖暖苦笑一声:“原来……嘴上说着替天行道却行倒反天罡之事的,还真是咱们啊。”
范山人一样苦笑,刚要开口,却瞧见有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在雪地奔跑,嘴里喊着:“香孩儿,你上哪儿去了啊?”
小女孩儿现身之时,两人的目光便齐齐转去。
陈暖暖金丹巅峰,想要破境的话随时能入元婴,人之根骨,当然一眼能看透。
见小姑娘自面前走了过去,陈暖暖双眼之中,惊骇神色难掩。
“这丫头……不行,我得收徒。”
说罢,转身便追了上去。
“丫头,你找什么呢?”
问了一句,小姑娘这才转头:“我找我弟弟,这位大叔见过他吗?”
陈暖暖心念一动而已,便瞧见远处躲在草堆里与人玩儿骰子的小孩儿,充其量五六岁,却学着与人赌?
他笑了笑,轻声道:“你叫什么名字?我能帮你找到弟弟,但你要拜我为师。”
小姑娘闻言,摇了摇头,道:“我叫赵光灵,我有师父。”
说罢,便转身继续往前,嘴里喊着:“香孩儿,你再不出来我找到你就打你屁股!”
范山人迈步上前,深吸一口气,呢喃道:“此乃大世,天骄辈出啊!”
“二位眼光不错。”
是个少年声音,二人接连转头,却见一个儒衫少年。
陈暖暖有法宝遮掩气息,那人认不出他,他却认得出对方。
“陈图南?你在此地作甚?”
少年撇了撇嘴,懒得搭理陈暖暖,只是看了一眼范山人,淡然道:“那是我弟子,别乱打主意,否则别怪我不客气啊!”
范山人皱了皱眉头,“你?你不睡觉了?”
少年淡淡然开口:“睡醒了,山人书铺别打赵香孩儿的主意,将来事将来再说,无论他是不是能一统天下的人,都轮不到任何人插手。死了一个刘赤亭,我够后悔了。”
…………
长洲紫府宫山下,苏城墙咧嘴一笑,贱嗖嗖道:“红楼老弟,这几个月咱们可不少挣钱,这紫府宫中,仙子可都是绝色,不如咱们上去瞧瞧,看看能否挑一两个一亲芳泽?”
说着便递给刘赤亭一枚药丸子,模样还是那般贱。
“这是散气丹,服下此药,一个时辰之内修为全失,选中哪个,就能放倒哪个!”
刘赤亭呵呵一笑,没有伸手去接。
相处两月,这个深不可测的苏城墙,刘赤亭已经琢磨透了。
坑货一个,这丹药若是面粉掺墨汁儿做的,还算他好了。先前刘赤亭就瞧见他自裤裆搓出来一粒小丸子,愣是一枚青泉卖出去了。
倒是……吃不死人。
见刘赤亭无动于衷,苏城墙便有些疑惑,“怎么?红楼老弟莫非还是个雏儿?”
刘赤亭闻言一愣,然后摇了摇头:“那倒不是了……”
确实不是了,只是他根本没什么感觉啊!半死不活的时候,能有什么感觉?
苏城墙哈哈一笑,伸手将药丸子塞入刘赤亭手中,笑道:“那就走着,紫府宫采花,说出去都长脸啊!”
刘赤亭笑了笑,没说什么,只是跟着潜入紫府宫罢了。
虽然不知道这家伙来历,但拿我当傻子可不成,这苏城墙,多半也在查那位洞主。
长洲距离祖洲不算远,鬼修自然不少,而苏城墙,明着四处坑人,实际上是在四处找寻御鬼之人。
查来查去,最终将目光锁在了紫府宫。
从前的长洲第一宗门,自然不是那么好闯的。但这苏城墙,好像不是第一次来了,那叫一个轻车熟路。
二人沿着山道前进,很快就到了山门处。
刘赤亭笑问一句:“苏兄不是第一次来了?”
苏城墙一笑,点头道:“当年也有个好兄弟,也是用剑的,与他一起……”
说着,他却见刘赤亭双目死死盯着远处山门,面色阴沉。
他沿着刘赤亭的目光望去,一眼而已,面色也阴沉了下来。
因为有个浑身是血的紫衣女子,被钉死在山门石柱之上,她手中还抱着一颗头颅。
刘赤亭颤抖着手臂,取出一道青铜面具盖在脸上。
“苏兄,逝者是我故人,这头颅无论如何,我也要夺来。”
他没注意,苏城墙早已双目猩红,一身金丹巅峰的气息,再不做丝毫遮掩。
“那也是我的至交好友!”
说罢,他猛然拔地而起,一拳轰出,半座山峰应声而碎。
“是谁杀了我兄弟?给我滚出来!”
被钉在石柱上的女子,自然是曾在望丘城见过的紫府宫女修。
而其怀里的头颅,不是薛无理,还能是谁?
此行长洲,本就想找寻薛无理,未曾想渡口一别……竟是永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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