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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大营中兵马声沸,竟似无人在乎营外大军,更似无人在乎条纲军纪。
英欢不动声色,快马几步,越至阵前,唤过统军小将洪微,低声嘱咐了他两句,又交与他一令牌,放他近营去报,自压阵在后,止军不前。
闻得身后禁军阵中怨愤声起,她眉眼之间划过一抹寒色,却是未言未动,只静静立于马上,望着前方营中动静。
时过一刻,大营之中忽起躁响。
两纵黑甲人马自营北一路疾驰而出,前方领兵一人银甲及身,骑姿更是昂扬,过营栅前门之时头未低人未下,而两排守兵见之自向后退,放这数十之众快马出营。
那人驭马疾行至禁军阵前十步才停,抬眼望来,却不下马,只抬手礼道:“军务缠身,微臣迎驾来迟,望陛下恕罪!”
英欢唇角勾笑,眼中却无一丝笑意,“何名何姓?”
“方恺。”
他二字铿锵,扬手向后一挥,其后两纵人马皆数下马,单膝叩地,高声道:“迎陛下入营!”
风圣军将兵,虽只数十人,可个个声似洪涛,短短五字便叫她身后五千禁军士兵们打了个寒战。
英欢未言,身后曾参商却已怒不可遏,噌噌几步快马上前,扬鞭指向方恺,呵斥道:“陛下圣驾在此,你却居于马上、不行臣子之礼,此当何罪?!”
方恺目光犹定,闻言人也未慌,只是又道:“还请陛下入营。”
曾参商怒火似被油泼,正要发作,手中马鞭却被英欢从一侧猛地压下,但听英欢似冷非冷的声音在耳侧响起,“入营。”
营栅前门大开,方恺驭马退至一旁,让英欢先行,而自随于后,慢慢入得营中。
大营之中,饭菜之香扑鼻而来,士兵们远远望过来,却也未搁碗筷,只看了两眼,便又低头吃起饭来。
曾参商何时见过这种目无君上之景,人几要被气晕过去,手狠狠握住马鞍。才忍住想要跳下马去,将前方那银甲将领猛打一番地冲动!
英欢面上辨不出喜怒,只是一路缓行,目光随处四望,待至中军大帐前时。才敛了神,待方恺下马至前掀帐以恭,才翻身下马,未作多言,直直入了那大帐。
帐帘骤落,帐间却是烛火通明,一眼望去竟有二人在候。
英欢睫落睫掀,飞快打量一番。见眼前二人均身着将领甲胄,容貌不老,身条亦是昂扬,见她也不下跪,当下便猜了个七八分。
她收回目光,朝帅案前走去,淡淡道:“哪个是于宏,哪个是林锋楠?”
二人对望一眼,又看看方恺,面色小惊。这才上前行礼。
“臣于宏,”赭甲之人先低头,“臣林锋楠,”青甲之人紧跟道。“拜见陛下!”
英欢转至帅案之后,悠悠坐下,身上软甲轻响,抬眼扫过几人,而后蓦然抬手,将掌中之剑猛地拍在案上!
铁石相触之声骤响,冷冷刺耳。
方恺眼中烛火之影微微在跳,定睛看着案上之剑。呼吸惶然一窒,人僵了片刻,而后大步上前,双膝对案重重跪下,俯首叩地,“陛下!”
于宏与林锋楠二人见了亦惊。统统跪地以叩。
英欢按剑之手隐隐在颤。冷眼看着地上三人,却不着其平身。心中百般不是滋味,抽痛忿然无奈,诸情如浪,瞬时席卷而来。
东路大军三将统兵,竟当真是……
只认狄风,不认君!
只跪此剑,不跪她!
英欢由他们长跪,兀自抽笔摊纸,高悬雪腕,冷声道:“枢府十道急令送至军前,勒令大军不得东进,尔等为何抗令不遵?!”
方恺低头道:“军中自将以下,无人不为狄帅战逝而恸,非东伐邺齐逆军不足以维军心、振士气!”
英欢弯唇,笑意甚寒,“狄风缘何战死?”
方恺声音更低,“邺齐大军言而无信……”
英欢甩墨于下,怒道:“狄风当日命你回泷州城内驻防、自率五千人北进阻燕朗骑兵,为的就是不失城郭、不让城中运粮百姓被敌掳去!”她低喘,眸光溅火,“你却因一己之怨,于翌日出城袭中宛大营,却又因败而走,弃泷州之城、城中百姓于不顾,此举将置狄风一死于何处?!此当何罪?!”
方恺咬牙不语。
英欢眸火扫至另两人身上,亦是冷冷道:“你二人闻得狄风战死,竟也弃城南下,意欲同他合师一道东进报仇,而损仓、顺二州于燕朗之部,此举又将置狄风一死于何处?!此又当何罪?!”
于林二人伏地,紧攥双拳,辩不出一辞。
英欢眸火渐冰,又喝道:“你三人拒枢府急令而不遵,目无朝廷之议,妄自为大,此当何罪?!”
见三人不语,她又道:“见圣驾而不行臣子之礼,目无君臣之纲,此又当何罪?!”
她越说越怒,终是垂笔落纸,猛划几道,高声道:“此四罪,纵是尽诛你三人九族,亦不为过!”
方恺撑地之手在抖,低声开口道:“陛下,臣随狄帅征战多年,断无不遵朝廷、目无君上之心!然狄帅之死实令臣等心恸而怒,因是先前诸事未得细想,只顺心中怒怨之气而为……”
堂堂七尺男儿,语至最后,竟将落泪。
英欢压了压心中之怒,将案上纸笺一把揉碎,冷眼望向他,“狄风为燕朗所之部所杀,纵是想要报仇,也当先于中宛境内,向中宛大军去讨此仇此怨!”
方恺不依,抬头,眼中有水,咬牙道:“若非那日邺齐大军不至,狄帅何至于苦战而死!”
英欢冷笑,“依你多年沙场之得,纵是那日邺齐六万军至,你不退守泷州,二军共九万人马,可敌得过中宛南岵十几万大军而不言败?!”
方恺无言,复又低头,良久才道:“臣有罪,惟望陛下待臣为狄帅报仇之后再治臣之罪,纵是诛臣九族,臣亦无悔!”
“就先留你一命!”英欢忽而起身。握剑在掌,看着地上三人,一字一句道:“若令东路大军同邺齐二伐巍州,你三人意下如何?”
三人皆惊,抬头。僵然道:“陛下……”
英欢以指摩剑,又道:“南岵不灭,不足以威慑中宛;若伐巍州,非邺齐大军不足以结盟以攻;不与邺齐联手,邰大军何能独伐巍州山险、独吞南岵十万守军!”
既失仓、顺二州,而于林二部八万人马在此,若是与邺齐再伐巍州,胜算当比前一次更大!
暗谋袭营不成。那便与邺齐共屯兵于阑仓山,光明正大讨伐巍州南岵残部!
方恺皱眉,思虑半晌,才懈然一刹,低声道:“臣愿遵陛下圣意!”
于宏、林锋楠面色僵白,又想了一阵儿,才叹道:“臣亦愿遵陛下圣意!”
英欢唇角微动,心沉沉一落,人这才松了几分,看着他们。轻声道:“都起来罢,如若此役能胜,朕不责你三人前罪!”
三人皆起,面上神情是说不出地尴尬羞惭。互望几眼,闭口不言。
英欢看向门口守帐小卫,命道:“去将随驾曾参商叫来。”而后又看向方恺,道:“东路军中由你暂领帅职,但朕要派一人作你的监军。”
方恺脸色稍黯,却仍是低了头,道:“臣无异议,但听陛下调遣。”
狄风为英欢所信重。领军为帅而又常年不设监军,将兵都当此为惯例,此时听见英欢要于在军中设监军,虽觉别扭,却也无法反对——
若无监军,她又如何放心得了东路大军不再似前一次那般。抗令不遵!
说话间帐帘掀起又落。曾参商小步入帐,站在角落。冲前行礼道:“陛下。”
英欢淡然一笑,指了指她,对方恺道:“曾参商,随驾赴此之前在卫尉寺任差,便由她任东路大军监军一职!”
曾参商闻言大惊,张了嘴却说不出话来。
方恺亦是大惊,看向曾参商,目光如刀一般将她从头到脚划拉了好几下,好半天才转回头,对英欢吞吐道:“陛下,臣军中不留文官!”
分明是看她不起。
英欢但笑不语,只是望着曾参商。
果不其然,曾参商一听这话便怒了,上前两步,冲方恺大声道:“文官怎么了?文官便不如你手下那些将兵了?!”
方恺碍于英欢在前,不好发作,心知她定是皇上亲腹,否则也不会被委监军一职,便推诿道:“战场刀枪无眼,我是怕曾大人手无缚鸡之力,倘是有个万一,我倒无法向皇上交待……”
曾参商听得那手无缚鸡之力一言,人如火烧爆竹一般噌地便被点燃了,回身大把撩起帐帘,怒道:“还请方将军挪步出帐!”
帐中几人面面相觑,不知她是何意,却也不好不应,当下便跟了她出得帐外。
英欢唇角噙笑,心中略明,出帐果见曾参商已从一旁士兵那里借了张弓来,掌持三箭,正在弹弦。
方恺立在一侧,斜眼瞄她,一副不耐之样。
曾参商却也不管,抬头四处张望一番,目光锁定百步之外未及收去地造饭之锅,当下二话不说,伸臂张弓,一次将三箭全搭,偏头朝远处只看了一瞬,叩弦之指便遽然一松,任那三箭前冲跃行,而后一把扔了长弓,回身自去一旁,不再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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