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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知那一日,茶中本有毒?”
他任她拉着衣袖,另一手慢慢抬起,伸指掠去她地泪珠,眸子渐渐一黯,点了下头,大掌移下去拉起她地手,带她走去一旁案边,然后松手,拾笔蘸墨,在纸上飞速写了几字。
她哽咽,抑泪抬眼,去看那纸——
莫哭。
泪顿时涌得更凶。
她哭得声嘶力竭,手指掐透他锦袍单袖,不停问他“为什么”,他却岿然不动,良久才一侧身,复又拾笔落字。
腕抖不停,雪笺页页飞。
她挨在他身旁,伸指去拈,他写一页,她便看一页——
苏祥曾道,我固疾难愈,今日纵然身醒而立,它日或又复作,到时寝疾或亡,亦未可知——
从前诸计瞒你,是以身死为量,你恨我,我不怪你——
你杀了我地兄长,拆了我地后宫,废了我地帝号,夺了我地江山,本就是我所愿,我不怨你——
那一日你在茶中下毒,我知你是怕我再夺天下,困你在此,使你邰江山尽失,你有帝责在身,此举亦是迫不得已,我不恨你——
纵是我眼下未死,将来有朝一日亦将会死,到时江山天下,仍是你的——
我每夜阖眼之前都在想,若是明日再也无法睁眼,邺齐在你掌中,定会昌茂,如此一想,便觉心足——
今日若使邺齐朝臣废你之位而复归于我,将来待我身死之时,岂非又要布策于你,使你领军夺位,徒费二国将兵之血,令万民妄遭战火荼毒……何苦为之?——
我知邺齐朝臣反心尚存,当日请宴便有所图谋,方才殿上诸臣将校一心欲复位与我,只有见我称臣于你,他们才不复反心——
所以你,万莫再哭。
她泪珠不停滚落,每看一纸,便湿氤一纸,墨痕渍,最后全成了苍灰一片,再辨不出其字。
他放下笔,伸掌来抚她地脸,拾袖轻擦她泪水,虽是无言,可眼底之光温柔溺人,满满都是情。
良久,她才一抬头,眼中凝水不动,红唇颤道:“……我能否信你这些话?”
先前多少次,他语定如誓,赚得她心与其付,然却负她所信……
今日此刻,他言切至斯,她泪落至此,可到底能不能信他这一回……真地是如他所言那般,再无所图。
他半晌不再动,眼里竟又黯了些。
她低低一喘,当他是无言以对,不由心底一梗,泪水又涌,转身便欲离去。
手腕却忽而被他猛地一把攥住。
她停下,回身,欲挣却挣不开丝毫,抬眼去看,就见他嘴唇抿得紧紧,眉似奇峰而挺,一身悍气直直迫人。
他握着她地手,另一手重又摊开一页纸,拾笔又书数字于上——
纵有千言骗你,未曾负你一分。
她望着那十二个字,眼底通红,浑身战栗。
未曾负她……
一分。
心底之堤瞬间决裂,情潮翻天倒地扑来,淹没了她地神智。
她抬头,触上他眸底之水,被他攥着的手微微发颤,反掌握住他,另一手去勾他地袍带——
他褐眸火星骤溅,大掌抚上她高隆地腹部,侧身低头,凉薄双唇贴上她地眼,又一点点移下去,噙住她地唇。谢谢贺喜,你地爱让我几欲提笔几落泪。九天之上,九泉之下,你未负天下……未负她。
英欢此生,得你一人一爱,纵有千伤万苦……亦足矣。
继续祝大家……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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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卷四 雄图江山,何为欢喜 天下五十(上)
他薄薄的两片嘴唇那般温凉,大掌轻且小心地抚过她的腹部,探至腰后,稍稍将她的身子压过来些,未阖深眸满是萃灿星辰,烁烁生熠,眼角微微一皱,唇启之时热烫之舌抵入她口中。
细细勾搅她一心顷狂。
她止不住泪水,亦未闭眼,但看他硬睫褐瞳温雾蔽罩,唇齿之间绵情满绽,进进退退,久久不分亦不舍。
好半晌,他才离了她的唇,挪掌上来,轻娑她作颤唇瓣,又伸指去抹她滚落不休的泪花。
她这么近地看着他,只觉一腔心言层层浮溢,然心潮鼓涌间却择不出一句可道,只是半怔半静地感受他这温耐之举……隔了半天,才动睫一刹,轻声道:“你可知……”
话将出口,双腿股根处便觉酸痛忽起,下一瞬便至腰后,痛感如波袭来,整个人都痛得抖了起来。
红唇下意识一合,齿磕之时,微微渗血。
沉沉腹部猛地带得她人向下一坠。
他辨出她异样之态,双眸瞬然作冷,两臂飞快地圈她抱住,薄唇开了又合,却说不出一字。
她眉尖紧紧攒起,先前一波痛楚渐消,轻一吁气,颤声道:“怕是要……”还未说完,身下又觉剧痛来袭,腰后似断,不禁消声咬唇,额上渐渐涌汗。
他眼底乍然窜火,撑在她腰后的长臂陡硬如铁,耳边只闻轻哔一声。似有东西破裂,低眼之时便见她裙下皆湿,殿砖上亦有清浊之液。
她两手用力攥着他的袍侧,脸色苍白,痛楚涌来。所隔越来越快。再也无力多说一字。
孕时不过九月有余,先前赵烁亦言尚有十余日才可见红。谁知此时此刻忽然就……
他紧抱着她,眸光飞扫外殿。之前宫人尽数被她遣出,此时不见一人,又撇眸去望殿门,眼中急火迅猛如兽,疾扑噬人。突硬喉结滚动了几下,眸中寒光似剑出鞘,刀唇薄刃利削而开,声如蚀铁过淬,沉而沙
“来人!”
这一声唤,遽然将她从无休痛潮中拉拽而出,撑力抬头去看他,就见他脸色亦动,眉峰陡然扬高。
她眼中涌水。想要弯唇而笑。可浑身都痛不可抑,再分不出一丝力气。
……情急之刹,复又能言。
殿外祗候宫人们闻声,快步入殿,待看清内殿之景时皆是一惊,慌中乱了手脚,不知如何是好。
他眸光凛凛,低声急吼:“传太医!”
有宫人飞快出殿去传赵烁,其余几人连忙过来将她搀起,扶她去一旁床榻上,可她两腿奇酸,腰后颤痛,一步都移不了。他斥开几个宫人,双臂一横,将她抱起,大步过去,待人撩开床帐,便将她轻轻放了下来。
多日来嘉宁殿中常备产具,然此时此刻她人在西宫之中,诸物皆缺,一殿宫人又颤又慌,急进急出,一派兵马乱象。
她身下是他卧榻,薄褥之上没多久便被稀淡血水染透,潮濡得紧,下腹阵痛越来越烈,她牙关紧而复松,努力平喘几口气,偏过头去看他,放在身旁地手动了动。
他一把握住她的手,弯身而下,眸子里急情遽涌,“可是很痛?”
声音仍然沙哑,如碎石一般擦过她耳廓,撩动她心头轻波。
她轻轻摇头,可手却不停在抖,额上汗涌得越来越多。
他伸手去擦她的汗,身子又伏低了些,凑去她耳旁,看进她眼中,慢慢道:“莫怕。”
她点头,就见宫人端了一盆盆烧好的热水进来,又有人急急在床尾撑了帐子,高高掩住她大半个身子,然后来替她宽衣除裙。
未过多时赵烁便至,躬身趋步入内,额上皱纹中满是大汗,想来亦是一路疾行,不敢耽搁片刻。
他又定定看了她一眼,才松开手,侧身到一旁,让出地方给赵烁。
赵烁快察一番,回身道:“陛下这是要生了,眼下移动不得,还请平王殿下今夜去别殿歇息……”话毕,又连忙转身,叫宫人去太医院传内舍生及一直在候的稳婆前来。
他屹立如峰,像没听见赵烁之言,站着不动,眼睛望着床上,人紧绷如满弦之弓,良久才一晃眸,盯住赵烁,寒声道:“日子还未到,怎会这般快?”
赵烁撩袖擦了把汗,除了朝服外袍,接过宫人递过来地热烫湿帕净手,皱眉道:“陛下多日来操虑过甚,眼下再看,当是心神受震,才致身子疾异……”他侧身一揖,略有无奈道:“历来产子忌血光,还请平王殿下勿留于此……”
他呼吸稍滞,足下挪动几步,偏头去看她地脸,恰触上她望过来的目光,见她红唇颤了几下,手在身边轻一摆动,对他道:“我无碍,你走……”
而后眉尖一蹙,似是又痛,阖眸无言。
他双掌攥拳,欲上前去,却被几个年纪稍长地宫人挡于身后,前面薄帐轻轻垂落,团纹滑流,再也看不清她的脸。
满殿空气沉闷,周围宫人们忙成一团,耳边只闻赵烁低声在床前嘱言,却听不见是什么。
好似魂游离体,脑中只有她那带水双眸。
半晌心神才陡然一回,默喘一气。
他转身,动作迟滞凝重,足下有如千钧之沉,慢步出了殿外。
天幕已起暗色,一弯浅月高挂于上,夏夜之风仍然煨人,过身撩汗。不远处苍木排排间有嫩叶粉花,紫薇香飘。苍寂,唯西宫一角灯火通明。
自前一日酉时至今夜丑时,已过一日又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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