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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狼呢?”,年荼敲窗叫来阿隆。
“主子事务缠身,今夜恐怕不能回来休息了……”,阿隆小心翼翼瞄着年荼的表情,在心底暗暗祈祷夫人不要生气。
不止今天,未来一段时间,主子大概都不会出现在夫人面前了。
昨天夜里,金莺和玉蕊带着假情报去见了一趟宝亲王派来接头的人,成功带回了两枚掩月的解药。府上的大夫立刻忙碌起来,开始琢磨如何为主子治腿,忙了一个通宵,终于有了些眉目。
消息今天清晨汇报到宗守渊耳中。
得知治疗期间毒发会比平日更加痛苦百倍,他纠结良久,决定以忙公务的名义暂住在书房这边,以免毒发时满身冷汗神情狰狞的丑态被年年看见。
阿隆并不赞同这个决定。
腿伤治疗需要一定的时间,伤口愈合后,还需要额外一段时间来复健,练习走路,这么长时间对夫人避而不见,难免会影响感情。
为了主子和夫人的感情稳固,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劝了又劝。
宗守渊显然听进去了,有所动摇,却在第一次用药毒发后坚定了自己最初的想法。
太狼狈了……
他知道年年可能不会嫌弃他,却还是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这样狼狈的样子。他想要像一只受伤的野兽那样藏起来,独自疗伤,直到皮毛恢复光鲜,再精神抖擞地出现在伴侣面前。
若是下次见面时,年年发现他的腿已经好了,一定会很惊喜吧!
夜里的时候,他也不必再一直坐着,可以换一换其他的姿势,他最近学了不少知识,只等有机会一一实践,讨年年欢心,给她新鲜感……
阿隆拗不过主子,只能硬着头皮承担起替主子隐瞒夫人的任务,“自从伤了腿以后,主子攒了许多公务没有处理,如今陛下催促,不做不行了。主子便想快些赶工出来,等事情做完了,第一时间就来陪夫人。”
年荼恍然大悟。
原来是摸鱼太久,被顶头上司抓包了。
虽是武官,但宗守渊身上还兼任着兵部的文职,除了领兵作战之外,平时要忙的事情一点也不少。
他因腿伤而颓废,闭门不出,消极怠工了这么久,皇帝还算给他面子,忍到现在才开始催促。
年荼不敢低估封建统治者的权威。
虽然听起来灰狼和皇帝关系似乎格外亲近,但毕竟君臣有别,星际时代的打工人摸鱼最多被辞退,这个时代却不一样,万一惹怒皇帝,很可能丢掉性命。
“我知道了”,她叹了口气,“我这里不用你守着,你去看顾他吧,记得劝他早点休息,就算要熬夜也要适当,不要熬垮了身子。”
抛开对灰狼作息时间的忧虑不谈,他不回来过夜,对她而言似乎是个好消息。
从那天破戒开始,年荼一连被折腾了许多时日,没有一天空闲,早已渴盼这样一个喘息的机会。
一想到今夜不用再被翻来覆去弄得骨头快要散架,她的脸上遏制不住地流露出喜色。
太好了!终于自由了!!
阿隆没想到夫人竟然这么轻松就接受了主子夜不归宿的事实。
他惊讶地抬起头,一眼看到年荼眉眼间掩藏不住的愉悦,浑身僵住了。
怎么会这样??
难道夫人一点都不怀疑主子去外面花眠柳宿了吗?
他做好了被盘问审讯一番的准备,可是夫人竟然什么都没问,让他原本打好的一长串应对腹稿全都失去了用武之地。
坏了!
阿隆心里咯噔一下。
夫人该不会厌倦主子了吧……
年荼丝毫不知阿隆的脑袋里在想什么,还在笑吟吟叮嘱,“告诉灰狼,做事不要太着急。”
万一为了赶工影响了办公质量,糊弄到皇帝那里去,难保不会影响灰狼在皇帝那里的形象。
这话听在阿隆耳中,就是夫人想让主子晚些回来。
他满身冷汗地回到主子身边复命,没敢把自己的揣测说出口,只挑挑拣拣说了夫人关心他吃饭睡觉的部分。
“……”,宗守渊刚忍过一次毒发,浑身衣衫湿透,脸色苍白如纸,听见年荼催他早些睡觉,脸上还是浮现出了幸福的微笑,疼痛似乎都减轻了许多。
“年年怕冷,去给她点上暖炉,再送一个汤婆子”,他低声吩咐阿隆,“你就守在窗外,替我看顾好她。”
往日都是他抱着年年睡,今日只能委屈年年抱着汤婆子了,也不知她会不会失眠……
年荼失不失眠是个未知数,宗守渊的失眠却是注定。
怀中缺了一具又香又软的躯体,他独自一身躺在榻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夜深人静,又挨过了一次毒发,他洗了个澡,披上外衫,悄悄乘着月色出门。
“主子?!”,阿隆奉命守在年荼窗外,听见动静睁开眼,在院子里见到了意料之外的身影,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主子不是说今夜不回来睡吗??
“嘘”,宗守渊皱眉,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边,不许他再发出声音,以免吵醒年荼。
他动作轻缓地推开留着一条缝隙通风的门,轻手轻脚走进去。
热浪扑面而来,暖炉烧得正旺。宗守渊神情满意,小心翼翼坐到床榻边缘,摸了摸年荼的手。
不算太凉,但也不够热。
被窝里,汤婆子的温度已经下降,暖不了一整夜。
人形暖炉一钻进被子,年荼自动就贴上来,八爪鱼般手脚并用缠住热源,睡得更沉了。
一觉睡到天大亮。
醒来时,床榻上只剩下年荼自己,身边空无一人。
她揉了揉眼睛,像是还没睡醒似的,晕乎乎爬起来,环顾四周,忽而笑了一下。
虽然没见到人,但她很确信,灰狼昨夜回来过。
一连许多天,宗守渊夜夜偷偷爬床,尽职尽责充当暖床奴,赶在清晨毒发前匆匆溜走,做好事不留名。
阿隆搞不懂主子这是在做什么,只能闭紧嘴巴,守口如瓶,殊不知年荼早已察觉。
府上的其他人对此却并不知情。
宗守渊歇在书房第一天,府上没有什么动静。连歇三五天,府上就开始有了些窃窃私语声。
一连十天半个月过去,不知从何处传出流言,说是公子厌倦了夫人,已经许久没去看过她,夫人失宠了。
事关主子,没有人敢大肆议论,动静不至于传到年荼耳中。
她只隐隐约约感觉到府上的一些下人对她的态度略有变化,似乎不再像从前那么热情。厨房原本每天按时送来的补品也减了分量,之后干脆断了供,连菜品的花样都少了许多。
但她忙于整理账本,没有空闲多想。
阿隆白天跟在主子身边,夜里才去院子里守着年荼,整天忙得连轴转,根本不知道这府上竟有人胆大包天,敢怠慢夫人。
几次小来小去的试探,都没有得到处置,更助长了这些人的胆量。
正午时分。
年荼从一堆账本中抬起头,揉了揉略微胀痛的眉心,“什么时辰了?”
“午时了”,副手也撂下手头的笔和账本,确认了一下时间,忽然意识到不对,“怎么还没有人来送膳?!”
往日这个时候,夫人应该已经用过了午膳,开始午休小憩了。
副手的脸色顿时黑下去。
他在这府上待得时间长,做了许多年管事,比夫人更晓得那些下人中不乏投机奸滑之流。
从前主子陪着夫人的时候,厨房从没有一次送膳送得晚过。今日之事,不论是故意还是一时疏忽,都意味着有不长眼的下人不把夫人放在眼里。
“来人!”,他的声音中蕴着怒火。
许多事情,他一向认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可以,但此次事关夫人,绝不能姑息,必须严加惩治!
几个小丫鬟闻声而来,感受到气氛不对,瑟瑟发抖地低着脑袋,像一群紧张的小鹌鹑。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怎么还没有人来送膳?”,副手声音凌厉。
他并没有卸任,如今也是国公府的管家,只受公子和夫人差遣,在府上地位颇高,说话也分量十足。
小丫鬟们平时习惯于面对温柔的年荼,乍一受到呵斥,紧张得快要哭出来了,“厨房、厨房没人来……”
她们是守在院子外面,专门负责伺候年荼生活起居的,做的最多的活计是端水更衣梳头,按时辰送膳是厨房的活计,与她们不大相干。
“厨房没人来,你们难道不会去问?不会去催??”,副手怒火中烧,“一个个呆木头一样!要你们有何用处??”
年荼眼见着几个小丫鬟被训斥得泪眼汪汪,好像快要哭出来了,赶紧轻咳一声,给副手使了个眼色。
这几个小丫鬟只是呆了点,平时干活还是很尽心尽力的,想来不是故意的。
“厨房那边,就麻烦你去替我看看怎么回事了”,年荼只护着小丫鬟,不想为厨房的人开脱,“该怎么处理,你就处理了吧,回来把结果汇报给我就行,不要去告诉灰狼。”
那家伙最近忙得只有夜里回来歇息一小会儿,她不想再拿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去给他添乱。
“还有”,年荼又补充一句,“叫厨房今天不必再送膳来了,我自己解决。”
副手没有多想,只当她想差人去外面的酒楼买回来吃,低头应是,怀揣着怒火,气势汹汹离去。
厨房里,几个仆人正围坐在一起吃饭,冷不防迎来管事造访,惊得手里筷子都掉了。
见管事面色不善,他们不敢嬉皮笑脸,紧张地行礼问候,“丁总管……”
“你们好大的胆子”,管事冷笑一声,“连夫人的膳食都敢克扣!”
此言一出,有几个人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浑身冒出冷汗。
被、被发现了?!
可是丁总管虽然平日和夫人一起查账,但从不和夫人一起吃饭,怎么会发现夫人的膳食缺了东西??
难道是夫人向他告状了???
他们就是仗着夫人性情温和,不爱与人计较,才敢私自扣下一些昂贵补品,倒卖出去换钱买酒喝。
早知道夫人没那么能容忍,他们就做得更隐蔽些了……
几人低垂着脑袋,暗自后悔不迭。
管事居高临下,将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心里有了成算。
看来不是所有人合谋,只是个别几个胆大的小贼做的坏事。
“鲁田、周健、罗广……”,他一个一个点过名去,准确无误地将心虚的家伙们全都揪出来,吩咐手下人,“打二十板子,赶出府去!”
顿时,一片战战兢兢的磕头求饶声响起。
“饶命!”
“饶了我吧!!”
“求你了丁总管!我们再也不敢了!”
“我已经对你们手下留情了,只是打一顿赶出去而已”,管事冷冷凝视他们,“不给夫人送膳,让夫人饿着肚子,此事若是传到公子耳中,你们的命都别想要了!”
“什、什么?!”
“冤枉啊!!”
“我们没有!”
“我们哪敢不给夫人送膳啊!!”
几人大惊失色,直呼冤枉。
他们只想偷偷捞点油水而已,没想惹怒夫人。就算夫人失宠,好歹也是主子,收拾他们还不是轻轻松松!
“嗯?”,管事拧起眉头。
瞧这几人的模样,倒也不像说谎。
“你来说,怎么回事?”,他点了一个看起来老实的仆妇,“为什么没人给夫人送午膳?”
仆妇也震惊极了,“我们早就做好了菜,叫人端过去了啊!”
“送膳的人呢?”,管事追问,“是谁负责给夫人送膳?”
四周鸦雀无声,所有人下意识抬起头,互相看一看,低头禀告管事,“他没在。”
“往日是小的负责送膳,但今天小的生了病,不便面见夫人”,一个小厮站出来,边说话边忍不住咳嗽,“丁朔顶了小人的差事,早就已经去了,现在还没回来……”
说起来,丁朔还是管事的侄子……
那人悄悄抬眼瞄着管事的表情,发现管事的脸色黑得像一团墨。
偏僻的废弃院落中,不间断地传来吆五喝六、嘻嘻哈哈的吵嚷声。
四周摆着几坛酒,几个男人围坐在一起,正在玩叶子戏。
“丁朔,你还玩?真不去给夫人送饭了??”
“不去不去!”,醉醺醺的男人输红了眼,愤怒地把手上的牌砸在地上,“送什么送!不是说好了,我的账就用这一桌酒菜抵了吗?!”
闻言,所有人都安静了一瞬。
“你来真的??”,赢牌的几人神情变得不大好看。
他们原本玩得好好的,丁朔忽然凑过来,说要和他们一起玩两把,输了就用这些要送给夫人的饭菜抵账。
没人把这话当真,他们只当他是在开玩笑,想着玩两把牌也要不了多长时间,送饭稍迟一些不妨事,就没有拒绝。
万万没想到,丁朔一屁股坐下,竟然就不走了,玩了一把又一把,输了一大堆,不仅迟迟不肯掏钱,也不肯动弹,一直嚷着再玩一把。
看他这副架势,好像真是要用夫人的午膳来赖账。
几人面面相觑,都不知怎么办才好。
这一桌昂贵的饭菜固然足以千百倍抵得牌钱,可他们又不能卖出去,也不至于那么馋,冒着挨打甚至被赶出府的风险,去吃夫人的东西。
“我们不要这个,你拿钱来”,他们丢下手里的牌,揪住丁朔的衣领。
“你又不是没有钱!凭什么赖账??”
“你叔父不是府上的丁总管吗?他应该给过你不少钱吧?”
他们时常在一起玩牌,丁朔总把他的管事叔叔拿出来吹嘘。有这样一个在府上管账的叔父,怎么可能缺钱花?
丁朔被摇晃得头晕,呕了一声,差点吐出来。
他的脸色也十分难看。
叔父……叔父根本不给他钱,管他管得太严。
要是能从叔父那搞到钱,他还在这和一群土包子玩什么叶子戏?早就去外面的窑子赌场逛一逛了!
这些实话,他从来不跟别人说,说了肯定会被笑话。
“就不给钱!”,丁朔梗着脖子,“都说好了,用这桌菜来抵,是你们在赖账!”
“你们该不会不敢吃吧??”,他仿佛找到了这些人的弱点,嗤笑一声,一把扯起一个炖得酥烂的鸡腿,塞进嘴里,一边大嚼一边嘟囔,“胆子可真小!难不成还怕夫人惩治你们??”
见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盯着他,酒气壮了胆子,他一时得意忘形,头脑发热,越说越起劲,“怕她做什么?她现在失了公子宠爱,算什么东西!”
“是主子又如何?她一个女人,什么本事也没有,公子不管她,她可不就要听我叔父安排?”
“从前在年家,她也是主子,也没见得有什么地位可言”,一边说着,他猥琐地笑了几声,“瞧那骨瘦嶙峋的样子,真不知道公子喜欢她哪!白长了张好脸蛋,身上摸起来恐怕都硌手……”
“公子多半也就是图一时新鲜,如今不就失了兴致,宁可夜夜歇在书房,都不去找她!”
其他人陷入沉默,不敢应声。
夫人失宠只是传闻。她如今还在正房里住着,若是真的失宠,主子何不把她撵去厢房或是别的院落?反而自己歇在书房?
大家茶余饭后闲话几句也就罢了,这家伙怎么真敢得罪夫人??
“放心,有我叔父在呢,不会有事的!”,丁朔摆摆手,“他肯定护着我!”
叔父不喜欢他不成器的样子,但肯定更不喜欢这个夫人。
一个女人,书都没念过,也不知识不识数,就敢管账,把府上的财政大权从叔父那里抢到她自己手上。
“自从她开始管账,从前一起玩牌的兄弟,好几个都被撵出府了”,丁朔鄙视地打量其他人,“我就是要给她点颜色瞧瞧!”
被撵出去的那几个,可比剩下的这些人好多了。对他十分大方,带着他花天酒地,哪怕他打牌输了钱,也从不催账,还喜欢听他说起叔父的事,爱听他吹牛。
一想到那样的好日子就因为年荼而一去不复返,丁朔就恨得牙痒痒。
今天好不容易让他逮到机会报复,本想给她的饭菜加点料,路上碰到这些人打牌,一时手痒,就临时改了主意,干脆饿她一顿。
“公子现在不爱理会她,这么多天,见都不见她一面!只要这事我叔父不管,她想告状也无门……”
“闭嘴!!”,一声愤怒至极的呵斥声骤然响起,打断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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