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静檀来时花了半个月，但这一次她用了三天赶回国都，一路上，换了三匹马，日夜兼程。

    当她立在城门口时，望着高处挂起的牌匾，望着警戒的士兵，望着萧条的街道和零星的商户时，恍如隔世。

    素心在她的身后。一路上，素心也不曾说些什么，她只是跟着江静檀，哪怕再苦再累，也咬牙坚持着，同江静檀一起。

    素心是淡淡的，柔和的，却给了江静檀一个支撑。

    “我们走吧。”江静檀转头对素心说着，而后牵过缰绳，掉头。她们没有进城，只是朝着某个方向而去，那是郊外季家军的总营。

    *

    季豫收到江静檀的信，得知她会暗中回来的消息，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这些天，他实在是有些力不从心了。和未曾退军的北厉对峙，守住王宫防止刺杀，忧心王上和王后，抓军中和宫中内应，盯着医官配药，担忧江静檀的安危……一桩桩一件件都让他分身乏术。

    心底的惶恐像是一个无底洞，在宫中混乱无法解决，没有起色时逐渐扩大，让季豫觉得快要顶不住了。江静檀的回来，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

    他知道江静檀是悄悄回来的，同青阳知会一声，让他支开守卫后，便亲自去距军营五里的地方等着。

    远远的，白衣女子骑在马上，朝着自己过来，他的心才落到了实处。

    “臣参见公主。”

    “起来吧。我们回去再说。”江静檀语气淡淡，朝季豫点点头，三人一同前往军营，顺利地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进入季豫的主帐。

    *

    “臣等办事不力，请公主责罚。”季豫和青阳跪在江静檀面前，面色苍白。

    “……都起来吧，这个时候我们不说这个。何况，你们何罪之有？”江静檀面容平静，看着好似无悲无喜，“你们二人，不顾自身安危，一个替本宫守住了和北厉的防线，一个护着本宫的家人，有何错呢？”

    “这次的混乱，是本宫没料到，北厉人的手可以伸的这么长……要说错，也应该是本宫来承担。”江静檀烟波沉静，但季豫总觉得有什么不同了，就好似，少了什么东西，让江静檀的状态变了。

    “北厉专门训练了许多细作，不仅安插进了在天齐和云秦的边关，还能中途在使团中换人，想来野心不是一朝一夕有的，他们的实力，不容小觑。”

    季豫和青阳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经过，闻言也沉默了。

    “殿下，臣会加强军中的整顿，提高军队的战力……”

    “嗯。但是这不够……”

    季豫听了，抬起头。

    “杀了巴图斯，让北厉更新迭代，一个无能君主的上位才能抑制源头，我们要反客为主，主动进攻，打去北厉都城，只有打怕了的狼，才不咬人。”

    “可是，我们……”

    “兵力不必担心。我们会和云秦合作本宫已和云秦太子说明，婚约继续，联手出兵，将北厉军打回老家。”

    “本宫亲自出征。”

    话音落，季豫和青阳心下大惊，却说不出反驳的话，就好似，江静檀周围的氛围是一双无形的大手，扼住了他们的喉咙，不反驳才是最好的。

    更何况，他们从心底里信服江静檀，即使知道此举危险，也无话可说。

    “现在，我们先解决都城的人。”

    *

    江静檀和素心悄悄潜进国都，在青阳安排的住处住下，在暗处看着自己操纵的棋盘。

    如今的局面，有了江静檀送回来的解药，天齐王和皇子江知越都恢复了健康，宫中也平静下来。

    江静檀在回来的第一晚便偷偷回到宫中探望，天齐王睡在王后的宫中，两鬓斑白，江知越在自己宫中，却睡得很不安稳，眼圈红红的，想来应该是哭着入梦的，他的手中抓着自己留给他的玩偶。

    江静檀替弟弟掖了掖被角，看了许久，转身离开。

    大臣们又重新开始上朝。林远知道自己的计划败露了，开始疯狂为自己收拾痕迹，避免被发现，他派人去打探边城江静檀的消息，被周逾白掩饰了过去。

    但陈三就没这么幸运了，一颗弃子，是没理由活下去的，林远要他死，他便只能在一个寻常的夜晚，在无人察觉的午夜时分，浑然不知地被刺数刀，离开人世。

    陈三这样的人，没准儿，死前还在做着富贵泼天的美梦吧。

    终究是狗咬狗，一嘴毛。

    江静檀在中间充当了什么角色呢？她知道林远的做法，她厌恶陈三，她让人撤掉了陈三营帐边的守卫……

    是对是错呢？她就这样做了，就这样吧……

    就在林远听到江静檀会如期去和亲，陈三被北厉人报复死亡的消息传来时，以为粉饰了太平，一切都十拿九稳的时候，心满意足，风度翩翩地上朝。

    议政堂内，国都内，有关林远通敌叛国的罪证满天飞。

    季豫还送来一封江静檀的亲笔书信，上面有她对林远条条罪行的揭露，三年前的落水，屡次的战败，使团被刺杀……还附上了他结党营私的名单。

    林远还没来得及为自己辩解一句，便被禁卫押进了死牢中，即日斩首于市。与之一同的，是他关系网中的奸臣们。重的和林远作伴，次之流放，轻则重刑并贬。

    优柔寡断了大半生的君王，在这一刻，下了最快最狠的军令。

    他坐在大殿上，身形憔悴，头发花白许多，眼神却是朝臣们从未见过的狠厉。没人愿意触他的霉头。

    天齐王经历了巨大的背叛，在失去妻子，送走女儿，险些丧命和失去儿子后，成为了一个这个时代的天齐所需要的帝王。

    在他的身侧，是李公公和第一次来旁听的江知越……

    *

    斩首那天，闹市中，在百姓的一声声唾骂下，一片又一片烂叶的围攻下，林远及其党羽结束了他们的春秋大梦。

    鲜血染红了地面，收拾的人冲刷了许久，但血腥气挥之不去，在空气中弥散。

    天齐王牵着江知越的手，看完了整个过程，大手下的小手紧攥成拳，手心里满是汗……

    *

    江静檀混在人群里看着他们的结局，她盯着大片的血迹看了很久，感觉肩上的压力骤然轻了许多，她仰起头，对着天扬起一抹嘲弄的笑容。

    你们也不过如此……

    而后她压低帽檐，悄悄离开。

    她想将素心留在国都，但素心不肯，她便没再坚持，也许自己真的需要她，守住心中仅剩不多的宁静之所。

    江静檀二人骑着马出了城门，她感知到身后的眼神，回过头，天齐王和江知越站在城楼上，望着她。

    江静檀冲他们淡淡一笑，便一夹马腹，朝远方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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