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无一人出声。

    “江将军所为，孤听说了。想来你们每个人都有些想法的。”周逾白倒也不急，缓缓出声，好似漫不经心。

    “是不是胡来，有没有道理，还是得听听大家的看法。只是如今，那几位将领都死了，也无从可问，你们又都不开口，那就问问其他苦主好了。”

    “忠勇侯，林将军，王尚书，黄司空。听闻昨日，你们府中的几位公子是被送回家的，孤还听说，他们疼起来叫唤的声音挺大……”

    众人心中一凛，这自家关起门发生的事，陛下是从何得知的……

    “所以，你们几位，算得上苦主。不如，说说你们对江将军此举有何看法吧。”

    忠勇侯等人听了，身体微微前倾，每个人的神情都充满了恳切和谦卑。

    林将军年龄最长，他声音颤抖地说道：“陛下，微臣以为，江将军此举甚好，微臣戎马半生，只得一子，从小便娇惯他，只是不知犬子行事竟荒唐，实在是给军营添了许多麻烦。”

    “江将军惩罚犬子，是依照军法行事，合情合理，也犹如当头棒喝，让臣幡然醒悟。儿子不教不成器，臣感激涕零，岂会有半点怨言！”

    他越说越激动，而后又深深一拜。

    一旁的王尚书也赶紧附和道：“江将军英明果断，此举不仅教训了犬子，也让我等深刻认识到教子无方的过失。我等对将军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日后定当严加管教，不负将军深意。”

    其余大臣见状也开始改口，纷纷附和起来，现场气氛逐渐平缓。

    “陛下，江将军杀的那几位将领，臣亦有所耳闻，他们的确行事狂悖……”忠勇侯此时站了出来，话未说完就跪在了地上。

    大臣们都有些错愕，心下更是一惊。

    忠勇侯这是要……自断翅膀啊……

    “陛下，臣有罪！”忠勇侯满脸悔恨，他低着头，声音颤抖着说道：“臣从前便听说过他们所为，但臣未曾理会，臣担心处理后军营无人会引起骚乱。如今方才明白自己曾经的行为是多么大错特错。”

    “臣包庇了坏人，反而助长了他们的气焰，借着臣的势变本加厉，最后反而做了伤害军营的事，这与臣的本意是相悖的，是臣思虑不周啊……”他的身体微微颤抖，在为自己的过去而羞愧。

    “江将军此举，狠狠打醒了臣，臣后悔不已，愧对忠勇二字，望陛下剥掉微臣的封号！”他的眼眶渐渐湿润，泪水在眼中打转。

    他的话引起场上一片吸气声，他们怎么都想不到，事情的走向会是这样。

    忠勇侯甚至自请降爵。

    站在前方的赵太师，一双眼却亮亮的，他好像看到了年轻时的忠勇侯和后来的他在这一刻重合了，而带来这一切的人，是江静檀。

    不愧是她的女儿……

    当然，在背后的人，还有他们这位陛下，也许真的可以……

    “陛下，江将军有胆识有魄力，此举，不仅惩处了军中恶势力，也能够让士兵团结一心，好好训练。这样的人在我九州军营，是我九州之福啊，还望陛下不要因此对她心生芥蒂，要重用她！”

    “只要她心里有我们，相信我们九州，一定会在她的带领下，不再势微！”他的额头紧紧贴着地面，用最虔诚的姿态表达着内心的悔过之情。

    整个场面庄严肃穆，只有忠勇侯的话语在空气中回荡。

    周逾白沉默了一会儿，复而开口。

    “众爱卿，有什么想说的吗？”

    “陛下，江将军实乃良将，此次不当罚，当赏！”

    “忠勇侯有过，应当被处罚，却不至于剥去封号，还望陛下三思啊！”

    “江将军的行为，虽效果卓越，惩处了不德之风，手段却也太过凌厉了些，如今军民看着，心中有欢喜，却也在担忧。因此，赏赐一事，臣以为不急。”

    “待点兵礼时，看城南校场的表现，一切才见真章，届时再议此事也不迟。”

    ……

    周逾白用余光瞥了一眼赵太师，见他并无想要开口的意思，身体不自觉坐直了些。

    他这是，要放权？认可自己了吗？还是考验自己？

    心下绕了几个弯，周逾白思索一番，不急不缓地开口道:

    “赏赐一事，不宜操之过急。但江将军的行为，在一众校场中，有标杆的意义。城南校场的将士们受苦了，应当送些银两已作军饷，也多些整改的银子。”

    “至于忠勇侯，此事的确为大过错，严重影响了我九州军的风气，使得这些年变得乌烟瘴气，要罚！但他这些年也有苦劳……”

    “忠勇侯！”周逾白正色，厉声一喊。

    “臣在！”

    “降爵一事，不必再提，那是你早年军功换来的。你是军中之人，依照军法罚你，可有异议？”

    “臣，并无异议！”

    “好！传孤旨意，忠勇侯包庇奸佞，损害军营风气，实乃大罪，但念其过往之功，依照九州军法，判五十大板，于忠义门外行刑！”

    “臣，谢陛下隆恩！”

    “退朝！”

    一众大臣散去。

    经此，他们或多或少也看清了，如今，他们这位陛下，是打定主意要护着江将军的。而这位赵太师，也似乎并不反对，今日的脚步反而都轻了不少……

    *

    忠勇侯受完刑之后，坐上回府的马车，只休养了三天，便直奔军营而去，他整顿了自己手下的城东校场。

    其他两个校场见状，也有样学样，各自进行了一番整改。

    大家都觉得，此番点兵礼，一定会是近些年最为精彩的。而它也的确不负众望。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

    周逾白坐在窗边，望着手上的黑子，微微出神，他想去告诉江静檀今日的情况，他想问问她，送去军营的银两是否够用，他还想问，她今日，开心吗？

    但他不敢去，一想到昨天的话，他有些犹豫，也许，他需要更多自己的时间去想明白。

    思来想去，踌躇半天，他放下棋子，走到桌案前，拿起了笔。

    而后，他将一封信交给了暗卫，送往揽月居。

    江静檀对收到信并不意外，她也能猜到周逾白的想法。望着信末的问候，和同信一起送来的糖果，她觉得有些好笑。

    有的人，分明就是放不下的。却一个劲的害怕……

    她偏不给他回信。

    接下来的几天，江静檀也因军营的事渐渐忙起来，回信一事，便被搁置下来。

    很快，便到了点兵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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