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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为了上下班方便,张居正的府邸离皇宫只隔了两条街。
众人走出午门,沿着长安街向南行了一炷香的功夫,便看到了那座恢弘无比的府邸。
按照原本的历史,在张居正死后的第四天,万历皇帝就开始了对张居正的清算。
抄家逼供之下,众家眷不是流放就是被活活饿死,连张居正的长子也被逼得上吊自尽。
一夜之间,繁华尽去。
正所谓: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那乌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里鬼夜哭。
林轩记得,这府邸在后世几经易主,改建成湖广会馆后,还出现过不少灵异事件,被好事者排入帝都四大凶宅之一。
大概跟张家人怨气不散也有些关系吧……
“这张居正住处如此奢华,更颇有僭越之处,想来也是个胆大妄为的贪官。”
朱元璋望着府邸内华美绝伦的舞榭楼台,眉头大皱。
“皇城内外,也甚是奢华。”
林轩瞟了一眼义愤填膺的老朱,淡然道。
“这……,说来朕其实也不太喜欢那些好大喜功的东西。”
“但伯温的堪舆之术无双无对,那皇城也是由他专门设计的。”
朱元璋有些语塞,辩解道:“身为天子,自然还是要有些帝王威仪,否则怕是有人会生出其他心思。”
“怕是也没什么人敢对陛下生出其他心思吧……”
林轩笑了笑:“不说这个了,陛下恨那些贪官自然没错,可陛下对几位藩王也有些照顾太过了吧?”
“说到此事,我大明百姓自元氏失政,便不胜其敝。朕定天下之时,虽劳苦功高,却早已疲惫不堪。”
“故大明立国之后,朕重拾汉唐时期的藩王制度,将众位藩王的封地设置在长城沿线,御我大明国门,与民休养生息。”
朱元璋迟疑了下,轻哼道:“说到此事,老二就藩之后便荒淫酒色,肆虐境内,蠢如禽兽。朕屡尝教责,终不省悟,确实死有余辜!”
朱元璋说的老二就是秦王朱樉,这人其实还是挺有本事的,算是个将才。
但为人却比较没素质,作恶多端,荒唐无度,被朱元璋勒令赴京禁足,最后还是朱标说情才放人。
回去以后这厮变本加厉整活,让宫人怨恨不已,最后被几个老妇人合谋下毒,暴毙而亡。
朱元璋知道其行径之后,余恨未消,还专门下令削减其葬礼规模。
“陛下那边的秦王也不过十余岁,若陛下肯多花些心思的话,未必还是那般样子。”
“况且秦王殿下虽然行事不堪,但勇猛善战,屡次出兵征伐叛番,也算是卫国有功。”
林轩似笑非笑道:“按陛下的说法,秦王尚且死有余辜,那如今的藩王可有不少罪该万死了。”
“嗯?此话怎讲?”
“陛下既然要给这天下选个明君,那不妨脱下这龙袍,在这些藩国里好生转转。”
林轩拍了拍朱元璋的肩膀:“张首辅虽是不世之材,但也只能做做帝国的裱糊匠。若说还有人能在根子上再造大明,便唯有陛下您了。”
“这……,老四的后人居然如此不堪么……”
朱元璋沉默了片刻,点头道:“好!便按帝君所言,朕明白该如何去做。”
“陛下英明!”
“不说这些扫兴事情了,先去见见那张相公吧。”
朱元璋呼出一口闷气,伸手指了指张府大门:“来个人,把门喊开!”
“是!”
锦衣卫指挥使刘守有一路小跑来到门前:“本官锦衣卫指挥使刘守有,速速开门。”
“小的见过刘大人。”
不多时,偏门开启,一名门房打扮的男子向着刘守有微一屈膝:“敢问刘大人来此有何贵干?”
锦衣卫指挥使虽然是三品大员,位高权重。
但张居正的府邸来来往往的高官实在是太多了,三品大员倒也不算太过稀奇。
该问的话还是要问清楚的,否则张居正怪罪下来自己也要倒大霉。
“听闻张相公身体欠佳,故专程前来看望。”
刘守有一摆手:“你带路吧。”
他也摸不清朱元璋的脾气,不敢自作主张替对方介绍身份,只好模糊处理了。
“原来刘大人是来看望老爷的。”
门房迟疑了下:“敢问刘大人,您可曾接到了老爷的帖子?”
“帖子?什么帖子?”
“是这样的,老爷虽卧床养病,但还是放心不下朝廷大事。”
“这阵子他每日都下了几张帖子,邀人前来交代些事情。”
门房赔笑道:“刘大人前来看望老爷自是一番好意,还请先在客厅用茶。等老爷见完客人之后,若精神尚可,自当有请大人前去。”
“要等上多久?”
“这就不好说了,眼下虽只剩下一名贵客,但老爷精神欠佳,有时候断断续续要谈上两个时辰。”
门房迟疑道:“若是刘大人另有要事的话,还是等老爷身体康复之后,亲自相邀吧。”
“还有这等事情?”
刘守有一阵头疼:“这边也有贵客前来,不可久候,还请行个方便。”
“老爷召见客人,我等也不敢前去打扰啊。”
门房看了眼后面密密麻麻的人群,也不敢托大:“若有贵客前来,不妨留下姓名,由老爷定夺。”
“婆婆妈妈的!”
朱元璋有些不耐,越众而出道:“朕是朱元璋,找你家老爷有要事相商,快快带路!”
“朱元璋?朱元璋是谁?”
门房看了一眼朱元璋身上的龙袍,眼珠骤然鼓起:“这这这……,你你你!”
“大明开国太祖洪武大帝驾临,还不快去通报!”
朱翊钧冷笑道:“太祖皇帝事务繁重,稍有耽误,唯你是问。”
“洪、洪武大帝?这怎么可能?”
门房呆呆的指着朱翊钧:“你……,你又是谁?你身上穿的也、也……”
“朕乃当今天子朱翊钧,身着朝服看望臣子,有何不妥?”
朱翊钧阴阳怪气道:“首辅规矩大点也罢了,想不到连家里一介下人也敢挡朕的路!”
朱翊钧也明白,自己的皇位基本是无了。
如今也只是站好最后一班岗。
不过这好像也没啥。
既然有老祖接手,后面不管谁当着皇帝都注定是个傀儡,没什么意思。
朱翊钧再自负,也没觉得自己可以搞定朱元璋这种绝世狠人。
想通了这点之后,朱翊钧顿时轻松起来,开始心怀宇宙,规划日后的生活了。
也懒得跟区区一个门房一般见识了。
“这这这……”
门房浑身颤抖,脸上虚汗潺潺流下。
笑傲位面虽然谈不上民风淳朴,但朝廷还是挺有威仪的。
尤其普及了辟邪剑法之后,东厂的已经超出任何江湖宗门了。
平素确实没人嫌家人太多,穿着龙袍招摇过市。
以至于门房也不知道这玩意是真是假……
但无论是真是假,敢穿这玩意的,肯定不是他这个小门房可以招惹的。
“既然不带路,那朕亲自进去看看。”
朱元璋伸手把战战兢兢的门房拨开,龙行虎步一般向着内院走去。
“太祖皇帝慢行。”
李太后、朱翊钧大惊失色,连忙拉着裙袍,步履匆匆向着朱元璋追去。
见到太后和皇帝的架势,一众侍卫宫女惊慌失措,也乱糟糟的追了上去。
“确实是太祖皇帝亲临,此事焉能作假?”
刘守有再无顾忌,狐假虎威起来:“普天之下,哪有比太祖皇帝更加尊贵的贵客?”
“小的明白!诸位请进。”
门房一路小跑向前奔去:“大明太祖洪武大帝驾到,闲杂人等速速退避!”
“……”
这句话实在过于炸裂。
院子里小声交谈的官员、吹逼江湖见闻的正邪两道高手乃至几名愁眉不展的医生纷纷侧目望去,表情各异。
“大胆!我朝太祖皇帝已驾崩近两百载,何人胆敢冒名顶替?”
便在这时,一名身披紫袍的老者从大厅里走出,厉喝道:“尔等皆为大明子民,听此无君无父之言,还不将其拿下,明正典刑!”
老者看起来已年过七旬,乌纱帽下鬓发雪白,但眸光却锋锐如刀。
此刻老者满脸怒意,原本有些佝偻的身躯骤然挺直,显得神威凛凛。
“嗯?你这老头儿性子很烈啊。”
朱元璋微微一怔,失笑道:“你叫什么名字?如今当什么官?”
“贼子好胆!呸!”
老者怒极,一口唾沫喷在朱元璋的脸庞,叉指怒骂:“光天化日之下,岂有你这沐猴而冠的狗杂碎说法的份!”
“岂有此理!朕原本以为你有几分骨气,想不到也不过是个有眼无珠之辈!”
朱元璋一拂衣袖,将唾沫震散,脸色瞬间变得肃杀无比:“朕念你老迈,不欲跟你一般见识,这才容你骂上两句。还敢出言不逊,真当朕斩不了你么?”
虽然唾沫没什么攻击力,但侮辱性极强。
这老头说话也委实有些嚣张……
朱元璋身居高位已久,已经许多年未曾遇到敢这么对他说话的。
虽然知道多半是误会,但朱元璋也不禁有些心头火起,杀气腾腾。
让四下的围观群众不由自主的移开目光,心中惴惴不安。
“哼!倒也几分气势,难怪可以妖言惑众,做出这等胆大妄为之举!”
老者须发皆张,毫不畏惧的迎上朱元璋的目光:“朗朗乾坤,天地自有正气,老夫又何惧你这乱臣贼子。”
“这……”
朱元璋有些下不了台,怏怏道:“林帝君,这老头是谁?他一直都这么勇敢的么?”
“便是绝顶高手,也没能几人能如此直面陛下神威,何况这不通武道的一介衰翁……”
林轩笑道:“果然无欲则刚啊。”
“海瑞,你发什么疯?”
便在这时,李太后和朱翊钧已然走进内院。
看着两人剑拔弩张的样子,李太后大惊失色,抢先喝道。
“嗯?太后娘娘,您也来了?”
海瑞愣了一下,向着李太后躬身为礼,正色道:“太后娘娘为皇城之主,当母仪天下。如今居然随意出入外臣府邸,成何体统!”
“你!”
李太后气的发笑:“行!海瑞你训斥哀家也罢了,连太祖皇帝都敢出言辱骂,这脾气还真是又臭又硬。”
“微臣不敢,还请太后娘娘三思!嗯?”
海瑞脸色骤然一僵:“太祖皇帝?真是太祖皇帝?”
“已然核实无误,况且若非洪武大帝,谁还能有这般帝王之气?”
朱翊钧失笑道:“海瑞啊海瑞,你这人果然狗胆包天,朕以前倒是小看了你。”
“洪武大帝么……,好!好得很!”
海瑞沉默了两秒钟,很熟练的摘下乌纱帽,跪在朱元璋面前:“罪臣辱及陛下,罪该万死!还请陛下将罪臣凌迟处死,以儆效尤!”
“朕遇人无数,主动讨死的还真没几个。”
朱元璋淡淡道:“你且说说,见到朕有什么好的?”
“适才张相公对罪臣委以重任,而罪臣生平为学,以刚为主,不懂变通,难当大任,故心事重重。”
“如今既是洪武大帝现身。哪怕张相公薨命,也与国运无碍。以陛下行事,张相公之前诸般布置必当废弃,罪臣也好落得轻松。”
海瑞大笑道:“况且陛下并无容人之雅量,罪臣早晚也是要死的,如今心事了却,还不如早早去吧。”
“以刚为主?你这从头到脚就一根直肠子!”
“不过到有几分自知之明,也知道自己难当大任……”
朱元璋也有些难蚌:“先到外面跪着,朕和帝君见过张居正再来治你不敬之罪!”
“罪臣多谢太祖陛下!”
海瑞也不含糊,大步走到院子正中,撩起衣袍一声不吭的跪在地上。
“……”
满院子人这才反应过来,也连忙跪在地上行礼。
“还真是卧龙凤雏人才济济……”
朱元璋叹了口气:“朕随林帝君进去,其余人候在外面,除了海瑞别人都起来。”
“是!”
“海瑞就是这般样子,陛下莫要太过气恼。”
林轩跟朱元璋并肩走进内门,笑道。
“哼!他说朕没有容人之量,朕还偏偏不跟他一般见识。”
朱元璋看了林轩一眼:“这海瑞……应该是清官吧?”
“要按清浊之辩看,大明几百年,怕是找不到比这位更清的了。”
林轩点点头:“这老头本事是有的,就是清的有些过头,做件事情能把上上下下都得罪个遍。”
从当官的角度,这位海青天肯定是个好官,也确实有不少政绩。
疏浚河道,修筑水利,打击豪强,严惩贪官之类的行径比比皆是。
虽然海瑞觉得张居正是贪官,上书弹劾了好几次,
但他觉得一条鞭法是个好制度,也可以天天主动加班强令贪官退田还民,就连对他有救命之恩的徐阶徐阁老也一样下手。
作风正直清廉到了离谱的程度,弄得同僚都受不了,集体凑钱帮海瑞走门路买官。
某种程度上,这位也算是至人了。
“朕不喜欢贪官,但这样的清官嘛……”
朱元璋感觉很有挑战:“老匹夫以为朕要杀他,可朕偏要用好这老匹夫,让天下人知道我大明朝廷已是焕然一新了。”
“太祖英明,微臣张居正叩见陛下。”
便在这时,一道甚是虚弱的声音从卧房响起:“将死之人,还可再遇故人,喜不自胜。”
“儒道心血来潮,知前后,通鬼神?”
林轩信步走进卧房:“原本以为有明一朝,只有阳明先生等寥寥数人有此境界,不想太岳也跻身其中。”
卧室内侧是一张宽大的床榻,张居正靠在床头,眉目间笼罩着一层浓郁的死气。
但看起来精神尚可,比林轩想象中的要好上一些。
“子不语怪力乱神,我等作夫子学问,莫要曲解夫子本意。”
见到林轩走入,张居正脸上挤出一丝笑容:“病入膏肓,起身颇为艰难,让二位见笑了。”
“嗯,伯温也跟朕说过这所谓的大儒境界。”
朱元璋点点头:“到了这境界的虽然未必是好人,但总归是能把书读明白的,这世上也没几个了。”
“其实夫子的本意,也未必如历代文人所想……”
林轩笑了笑:“我就不来狗尾续貂了,二位若有疑问,日后有空让夫子过来一趟便是,夫子对明宫收藏的永乐大典也甚有兴趣。”
夫子人肯定是不错的,但行事风格也有些耐人寻味。
也不知道这两人见到本尊,会不会觉得有点毁童年。
说起来古儒这一套仁义礼智信还是不错的,后世的官儒却越来越变味……
仙剑位面林轩好几次看到夫子一边翻书,一边破口大骂。
“帝君结交的人脉还真是出人意料。”
朱元璋眉头扬起:“至于永乐大典么……,嗯,朕回去就修一部洪武大典。”
“夫子也能来么?”
张居正微微一怔,苦笑道:“不才确实想亲耳聆听至圣先师教诲,但如今病入沉疴,积重难返,怕是没这个机会了。”
“所谓医治不死病,若真是不治之症,那我也无能为力。”
林轩微微一笑:“但首辅身上压根不是病,还是有好转的机会的。”
“嗯?其实我也怀疑被……被帝气反噬导致。”
张居正下意识的看了朱元璋一眼,苦笑道:“但钦天监监正来过,又找了几个道门高人,只能说我被死气缠身。但看不出这死气来历,亦是无能为力。”
“你身上的死气确实不常见,但我之前还是见过一次的。”
“应该跟气运有些关系,但未必是斩皇陵帝气导致的。”
林轩笑了笑:“我等本有事相商,既然张兄身体欠佳,我们便留在此地,等你身体康复,再商也不迟。”
“也好。”
朱元璋点点头:“我此番将事情交代的差不多了,出来十天半个月还是不怎么妨碍的,但这边太过耽误,长平那边便顾不上了。”
“不出数日,自见分晓。”
“好!朕也好抽空去见见那群不成器的东西。”
“二位肯留宿寒舍,实在蓬荜生辉。我如今虽然身体虚弱,但精神尚可,应该也能帮忙出谋划策。”
张居正迟疑了下:“敢问帝君,之前在何处看到这种死气?”
“阎王殿,生死簿。”
“???”
“既然牵扯了生死簿的因果,那跟地府打打交道便可,也不算太难。”
林轩微笑道:“世上既有鬼神,夫子那句‘子不语怪力乱神’,自然得换个解释了。”
张居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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